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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锻炼,捕鱼捉蛇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没有彻底悲观失望,没有完全丧失信心,下决心锻炼身体,以备日后能继续为人民服务。湖南夏季酷热,幸好村边有条水渠,劳动后跳到渠中畅游,每日两三次。最开心的是和老学兄邬强捉蛇。地处山岭丘陵,有各种各样的蛇,不少捉蛇专业户,乡镇设有收购站,供外贸出口港澳广东。想不到多年气管炎,竟断了根,几十年来不再患。新世纪第一年,正逢农历蛇年。七八十年前,家乡很多蛇。断尾还在动,没尾的蛇也能活下去。

干校里同学都是“犯错误”被送来的,彼此彼此,互相同情,不用处处设防,心情比较舒畅。但我对“文革”还是无法理解,心里疙瘩解不开,不可能有真正的舒畅。想起中共成立以后,领导人几次犯了大错误,走到亡党的边缘,终于能纠正,使革命继续发展。不仅几百万党员,特别是还有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还有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帅们、将军们和广大指战员们,会睁眼看着林彪、江青、康生张春桥这伙大野心家、大阴谋家和那些跳梁小丑们横行天下、丧失革命大业?

没有彻底悲观失望,没有完全丧失信心,下决心锻炼身体,以备日后能继续为人民服务。当年我刚满50岁,身体还壮实。于是每日挑砖送粪,喂猪种菜,成天汗流浃背。湖南夏季酷热,幸好村边有条水渠,劳动后跳到渠中畅游,每日两三次。有时,夜晚热得睡不着,也跳进水渠游泳,不但洗掉身上污垢,忘掉眼前不愉快的时局,而且把心脏病洗掉,将折磨我多年的气管炎治好了。

水渠中有很多小鱼,大约是从大水库流下来的。晚饭后或星期天到渠中游泳,常和小儿子拿着小眼粘网,到渠里捞鱼。“文革”开始批判,当了一段闲人,不时跟着音乐家郑律成去打渔,买了几条大小眼的粘网。到湖南带来了,正好派上用场。每次均能粘上一两斤小鱼,夜里在宿舍里炸鱼,香溢四邻,引起一些不怕粘边的同学来宵夜。湖南的美酒常德大曲,两元一瓶,物美价廉,屋中常备。干校领导公开说,干完活喝点酒,可以解乏。于是我的住处,每夜均有几位来宾。有时,他们还带花生米酱肉之类的下酒菜。我遵照自己规定,只是小酌,不许喝醉;只谈身边琐事,不讲国家大事,以免惹出麻烦。

有个星期天,正逢水库放水,跑出不少大鱼。几个会水的同学,拿我的大小粘网,拦坝粘鱼。一个上午,粘了十几斤,送到伙房,晚饭添了一道荤菜,皆大欢喜。

最开心的是和老学兄邬强捉蛇。邬强老家广东英德,抗日战争时,参加曾生的东江游击队,后来成为珠江纵队的副司令员,比我大几岁。他是我们二连一位高龄学员,可身体健壮。我们每次挑砖下山,都是六七十斤一担,而且很少休息。比起那些从学校到部队的年轻人,干得更欢。我们时常在下午游戏时间,一道在附近散步,寻找蛇的踪迹。我从小见蛇就兴奋,总想捉它。邬强是老广东,对蛇的见识比我高明。他说蛇是冷血动物,夏天怕热,天天要去游水,来回顺着田埂游动,走出一条路来。我们顺着蛇迹找到蛇洞,然后挖掘捕捉,剥皮做蛇羹,煮而食之。

有个星期天,我们准备挖掘住处后山坡一个蛇窟,好些同学跑去凑热闹,我和老邬挖了一米多深,不见蛇影。挑了几担水灌进蛇洞,不见动静,围观者七嘴八舌,纷纷离去。有位东北大汉,自告奋勇去挑水,倒进十几担水,仍然没有动静,留下的观众说是白费力气,陆续走开。我也有点灰心,老邬却坚持说,这是一座古墓,一定有蛇。他跑到村里,挑来两簸箕石灰,拌在两桶水中,灌进洞穴里,一会儿水面开始冒泡,接着出现波纹起了水花,有条黑白相间一米长的银环蛇,在水中翻滚。我心里兴奋想捉它出来,考虑银环是剧毒蛇,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烧火钳,夹住它的脖子拖出水坑,装进铁笼里。又过了一阵子,水面翻起浪花,有条两米长酒盅粗的乌鞘蛇,在水中乱窜,大约眼睛被石灰水整瞎了。这条乌鞘蛇粗壮力气大,用铁钳子夹不住,好在是条无毒蛇,只得跳进水坑捕捉。当我用右手抓住它的脖子,它腾起身子,使劲缠住我的胳膊,我用力卡住蛇的七寸,终于把它拖出水坑。老邬估计古墓中还有蛇,等了一阵子,天色已晚,只得收兵回营。

次日,我们炖了一锅蛇羹。晚饭当众宣布,谁想尝尝蛇味,谁到二班舀一碗。干校学员大多是原四野的干部,东北人居多,见蛇害怕,结果各班只有一二位勇敢者来吃蛇羹。他们尝到美味,当了义务宣传员,好些同学见了我们,问什么时候杀蛇,也想尝一尝。后来我和邬强又抓了两条蛇,一条剧毒的眼镜蛇,一条无毒的菜花蛇。几天后又从公路上捡了一条被汽车压过还活着的金环蛇。考虑到许多同学想尝鲜,三条蛇太少,于是我跑到收购站,买来一铁笼八条蛇。湖南人喜欢吃狗肉,却不吃蛇。地处山岭丘陵,有各种各样的蛇,不少捉蛇专业户,乡镇设有收购站,供外贸出口港澳广东。每斤只卖八毛钱。老邬买来两只老母鸡,还想搞一只大公猫,炖一大锅“龙虎凤”,可惜搞不到公猫,甚感遗憾!

星期日清晨,我在宿舍门口的电线杆上,钉了两颗大铁钉,将无毒蛇一条条抓出来,蛇头挂在铁钉中间,用小刀在脖颈上割一下活活剥下蛇皮。对剧毒蛇却不敢大意,先割下蛇头再剥皮。许多同学过来看热闹,好几个老广东问我要蛇胆。我留下五个毒蛇胆,其余的全给索要的人。蛇浑身是宝,蛇肉清热补身,蛇胆治咳哮喘,蛇油治无名肿毒,蛇皮、蛇肝亦可入药。我在抗战时,有次打日本鬼子,出了一身大汗,在山头上赤膊吹风,得了气管炎,十几年治不好,每年冬天咳得令人讨厌。杀蛇当天生吞一个蛇胆,剩下的泡在酒中,每日吞食一个。想不到多年气管炎,竟断了根,几十年来不再患。我在干校数年,把身上的老病都治好了,吃蛇胆以外,强劳动与游泳锻炼恐怕是主要原因。

多年后,我将这段经历写了一篇《见蛇欢》,文章发表在《海内海外》2001年第七期上。

见蛇欢

蛇,北方叫长虫,许多人觉得是可怕不祥的动物。有人见蛇惊,有人见蛇叫,有人见蛇遁,我却见蛇欢。在山野间行走,总希望能见到蛇,好想方设法捉之、玩之、剥之、食之。新世纪第一年,正逢农历蛇年。蛇年新春,普天同庆,播放《金蛇狂舞》的乐曲,可见蛇非不祥之物。蛇吃老鼠,为民除害;它浑身是宝,既是美味佳肴,又可入药治病,该说是益虫。

蛇年谈蛇,屡见报端,引起我心痒手痒,忆起生平与蛇有关的趣事、琐事,不由提笔记下,以博一笑。

我乃闽南海隅一村野顽童,幼年丧母,父亲远在南洋,祖母双目失明,乏人管束,常与村中野孩子为伍,日间嬉戏打闹,夜晚挑灯捉青蛙摸蛤蟆——又名蟑螆,非北方之癞蛤蟆也。

七八十年前,家乡很多蛇。小时候出门上街,常见小路上草丛中有蛇游动。我见蛇就激动,必穷追活捉,抓住无毒小蛇,蓄在小竹笼中当玩具。稍大的拎蛇尾旋转,转一阵蛇骨直了,不会腾起蛇头咬你。如遇毒蛇,得加小心,用棍子打它的七寸,或用脚踩蛇头,然后捉之。有次追捉一条两尺多长的草蛇,它钻进蛇洞,我揪住尾巴不放,两相拉锯,竟把蛇尾扯断。断尾还在动,没尾的蛇也能活下去。

村里一族叔名扶。喜作道人打扮,穿百衲衣,绾长发,登芒鞋,大家叫他神扶。神扶养了两条看家蛇,酒盅粗、四尺长。我常去他家逗蛇玩。有一天神扶的儿子把蛇放跑了,神扶大怒,抄起锄头追打,幸亏儿子跑得快,才没挨锄头。但还是逃不掉一顿打。

幼年读私塾,老师“三日打鱼,两天晒网”,同学们乐得偷闲玩耍。有次打架,一女同学告状,挨塾师训斥,我记恨报复,夜里将一条小蛇放进那女同学的抽屉里。次日上课,她打开抽屉,憋了一宿的小蛇,朝她身上冲来,吓得她又哭又叫,课堂上乱成一团。

老师查出是我的恶作剧,罚我打扫教室一周,还抓住我的小手,用竹板子打,打得手心红肿。我咬牙忍痛充好汉,不认错不求饶,板子越打越重,我感到钻心疼,滚出眼泪,仍不吱声。老师边猛敲边责问:“你干了坏事还逞强!”手心火辣辣,实在受不了,我哭着叫:“不敢了!再不敢了!”

有年父亲回国休息。某日,放学回家,父亲端了一碗汤要我吃,我看着碗里一段段的东西,父亲说是乌鳗。乌鳗是补品,闽南人比作人参。我吃完又添一碗,味道鲜美,留下难忘的印象。几天后,邻人问我蛇好不好吃?我说没吃过。他说前些天你阿爸买了一条大草蛇,我才知道那天吃的不是乌鳗,是父亲怕我不敢吃蛇哄我的。

1932年去南洋谋生,在一家杂货店当学徒。火长(厨师)有日买回一条十几斤重的锦蛇,养在铁笼里。隔两天投进一只小活鸡,白日鸡蛇和平共处,过了一宿,笼里只剩下腹部鼓起大包的锦蛇。看来夜间把鸡生吞了,可笼里不见鸡毛骨头。记得蛇羹味美,总想火长杀了能分一杯。不料店伙计吃蛇,竟没让我尝尝。火长说是大家摊钱买的,你没出钱当然不得食。

1937年回国参加抗日战争,接着是解放战争,北方乡间很少见到蛇。建国后南下广州,忙于工作,无暇问津。有次,澳门名人何贤的一位公子,在华侨大厦设宴,我忝陪末座。想不到竟是全蛇宴,且由名厨主理,蛇皮蛇肝全入菜,盘盘精美,大快朵颐,大饱口福,方知蛇竟能做出多样美味的菜。

上世纪六十年代,下放海南西瑁洲岛。岛上蛇很多,日间行走,常有蛇从脚边穿过,夜晚出门,得带上手电棍棒,好照亮地面打草惊蛇。眼镜蛇和金银环好对付,竹叶青最难防。此蛇喜盘在树枝绿叶里,不小心攀树会被咬伤。有个战士夜间放哨,被竹叶青咬伤,胳膊肿得像小腿,幸亏抢救及时才脱险。

海南部队传说五指山有条巨蟒,身有水桶粗,口比斗还大,部队修路进五指山,一战士站岗,被巨蟒吞食。后来部队用炸药炸蛇洞,炸死的巨蟒腹中,竟有个钢盔。我不相信这夸张的传说,只向部队讲防蛇和急救的常识,却不敢轻易去捉蛇,怕战士们学我捉蛇被咬伤出事故。

只有一次,储粮的坑道门内,有条眼镜蛇挡道,炊事员跑来报告。我提着竹棍前去,有条大眼镜蛇竖起上身,扁着脑袋,吐出信子,嘶嘶地吹气。样子十分怕人!几个战士在门口不敢靠近。我对他们说:眼镜蛇剧毒,广东人叫“饭铲头”,闽南人叫“饭匙枪”,它遇敌时总是扁着脑袋嘶嘶吹气,人们也叫“吹风蛇”。一般的蛇不吃蛇,可大的眼镜王蛇却能吃同类。别看它样子很凶,却不堪一击。我走进坑道,举起棍子朝对我吹气的蛇头一敲,它顿时晕了,想逃跑。我捉住蛇脖子,提到队部门外剥皮,为防备万一,先砍下蛇头,蛇身还在地下游动。开腔取出肝胆和蛇油。蛇胆能明目祛咳、治关节炎,蛇油可治无名肿毒,蛇肝长条形,比猪肝好吃。

有个广东战士说患气管炎,向我要蛇胆,我倒了半杯黄酒,叫他乘热吞下。他怕苦,我告诉他蛇胆是甜的,似仁丹味道。

和蛇打交道最多是十年浩劫发配湖南,入省军区“五七”干校。干校在攸县网岭,罗霄山脉东侧。同在二连的学兄邬强同志,原珠江纵队副司令员。对蛇的见识比我在行。我俩经常黄昏前在田野散步,寻找蛇的踪迹。当时正是林彪在外蒙古折戟沉沙,消息尚未公布。邬老兄边走边自言自语:“蛇走一条路,贼去有风声。”我们都是受林彪和江青迫害,一公一母两毒蛇死了一条,内心暗喜。他说蛇是冷血动物,夏天怕热,每天都要去水中洗澡,田埂上留下游动的痕迹,顺路可找到蛇洞。

星期日上午,我和邬强挑着水桶,带着镢头铁锹,到住地后坡挖蛇洞。挖了两尺多深不见蛇影,灌了两担水仍不出来。围着看热闹的有说白费力气,有讽讥瞎鼓捣。邬强断定洞里有蛇,而且不止一条。有位身强力壮的同学,自告奋勇挑了十几担水灌下去,只见水面冒泡,不见蛇的征兆,我猜这是座深深的古墓。老邹不肯罢休,找来一簸箕石灰,拌在水里倒进洞中。这下可好了!只见坑水翻滚,一条两尺多长的银环蛇浮出水面乱窜。大概眼睛被石灰整瞎了。我见过小银环蛇,出壳时像条蚯蚓,每年蜕皮长一点。这是条多年的老蛇,力气大毒性强,赤手抓它有危险。我用带来的烧火钳子,夹住蛇头拖出水,装进铁笼里。不一会儿,坟坑中水花翻腾,一条大蛇冲出水面,是条两米长的乌鞘蛇。这蛇无毒,我伸手抓住蛇脖子拖上来。它用身子缠住我的胳膊,越勒越紧。我的力气比它大,终于把它制服了。估计坟洞里还有蛇,可惜天黑了,只得收兵回营。

干校的学员,多数是四野的军官,北方人,怕蛇。我和老邬异想天开,想让大家尝尝蛇味,第二天买了两只鸡和两条老蛇炖了大半天。去骨头加佐料和清粉,不亚于广州“蛇王满”老店的蛇羹。

下午开饭,我们宣布有一锅美味蛇羹,欢迎大家品尝。二连百十口人,只有十几个去舀了一碗。吃过的人宣传好吃,许多同学预约,下次杀蛇一定要尝尝。

在那风雨如磐的年月,大家被压得透不过气,捉蛇杀蛇是一大乐趣。过一星期我们又捉了一条大菜花蛇,还在公路上捡到被汽车轧伤的金环蛇,考虑到想尝蛇羹的人多了,两条蛇太少,我跑到网岭收购站,买了一笼蛇,两条眼镜蛇、一条“烙铁头”(蝰蛇)、一条银环、四条无毒蛇。“烙铁头”是剧毒蛇,据说只产在中国,外贸禁止出口。

湖南山林多,本地人不吃蛇,省进出口公司在各县城镇设收购站。有捉蛇为生的专业户,当年蛇很便宜,每斤才八毛钱。

老邬赶场买了一只大公鸡,两只老母鸡,没法搞到公猫。否则可来锅“龙虎凤”,老邬感到遗憾。

星期天清晨杀蛇,来了许多看热闹的同学,几个向我要蛇胆,只给了他们三个,剩下的泡在白酒里自用。抗日战争在山东,一次打完鬼子浑身大汗,赤着膀子在山头上吹风贪凉得了气管炎,每年冬季咳嗽不断。二十多年治不好。这次杀蛇,每日生吞一个蛇胆,只吃了五天,居然把顽疾老病根除了。

林彪摔死后,省军区和省委借调我去搞创作。我有机会跑遍湘西十县,上大山下天坑,游洞庭湖。湘西蛇特多,“烙铁头”是这里的特产。时常遇到一些苏州贩子,拿着麻袋收购蛇,做成蛇干带回去卖给药店。

有次探天坑,乘吉普车回吉首途中,公路上横穿一条大菜花蛇。我叫司机停车,下车追捉。蛇爬上路边石壁,我抓着蛇尾揪下来,捉住它的脖子,蛇弯下头来硬是咬了我一口。此蛇无毒,尽管手背有点疼,我紧卡住蛇脖子,它又施出一招,放出腥臭屎尿。我不放松,用绳子将它拴在车上,带回招待所饱餐一顿。

在贺龙元帅老家桑植县,头一次看到许多蛇卵。蛇卵与鸟蛋不同,是软壳,像塑料做的,很想带几个回长沙,又怕孵出小蛇吓了旁人。在湖南十年,每次回北京,都想带几条蛇,可惜买不到合适的笼子,又怕上火车被查出来,总感到遗憾!

大概受我的影响,儿女们都不怕蛇。1952年在广州珠江游泳,水面上游来一条水蛇,吓跑许多游泳人。我知道此蛇无毒,游过去将它拉住,回家时绑在自行车后衣架下面,上面坐着六岁的小女儿。我问她怕不怕?回答不怕。问她敢不敢吃?回答爸爸吃我就吃。1963年我家从东单搬到广渠门外垂杨柳。那时候劲松一带,到处是田野山坡,水坑小沟坟墓。有次我出差返家,发现儿子房中抽屉里有许多小蛇皮。原来是两个小儿子,在一间破屋中找到冬眠的蛇巢,带回家里剥了皮。城里许多人家爱养宠物,猫呀狗呀的。我要是养宠物,一定养两条看家蛇,当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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