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万里路的幸福

汪光灿 湖南新宁县白马田中学教师

大约是读初中的时候，在一本书里看见一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几个同学在一起争论：“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哪个容易？记得我当时毫不犹豫地说“行万里路”容易。原因很简单，走一里路花不了几分钟，只要有时间和体力就可以像“愚公移山”一样，坚持“走路不止”，何愁不成功？书要花钱买，不一定读得懂，读不懂的书要硬读，不知是多么痛苦的事。加之，我是山里人，不喜读书，倒是习惯了翻山越岭。在争论无果的情况下，我们几个荒谬地打了一个赌：若干年后，看谁先实现“读万卷书”或“行万里路”。

从此，“行万里路”也就成了我年轻时的梦想。

高中时，对“行万里路”信心满满。偏偏高考失利，回归本土。外出闯世界，经不起奔波周折，也渐渐渴望安定，“行万里路”的梦想更难实现。成年后，结婚生子，年年月月忙工作，甭想离开一天，二十里地远的小镇都难得去一趟，更别说“行万里路”了。

一晃年将半百，脚步还没有跨出过县的边界，看来“行万里路”成泡影已是定局，每每见到那些在外观光旅游的人凯旋，除了羡慕，就是遗憾。

2 5年，儿子大学毕业，2010年女儿大学毕业，都去了远方工作。2 9年秋，老伴退了休，去儿子那儿照看孙子。随即，我也从一线退了下来，呆在家里，成了真正的闲人。闲着就闲着吧，安享晚年。正想万事皆休时，儿子和女儿多次来电话要我出去走走看看，弥补前半生的遗憾。我说我已习惯做“宅男”了。儿子说，趁现在能走动，出来见识见识一下外面的精彩，免得做一世的井底之蛙。最后，他干脆亮出杀手锏，问我：“你的座右铭忘记啦？”

他说的座右铭，就是我挂在墙上与他们共勉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我的梦没有灭，座右铭依然在心中，只是热情早已冷却。但此时，我要是再退缩还何以为父？

说来不怕人笑，做了大半辈子家庭“主男”，突然要单枪匹马远行还真胆怯。儿子又在电话里鼓励了：“你放心吧，有我为你导航。”

就这样，在年近花甲之际，我开始了梦想之旅。

2011年6月1日，我去深圳，儿子在电话里告诉我，必须坐火车去，我嫌没有直达火车，中途转车费事，擅自坐了直达龙岗的大巴。谁知司机大意没有添水，导致大巴烧毁了水箱，好在没有发生惨案。可这段路途无班车可改乘，一车人只得作鸟兽散，各寻去路。

儿子对我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一连串的批评，叫我喘不过气来，我想申辩一两句都找不到机会，只好连连说，晓得了，记住了……

尽管儿子不停地为我“导航”，可毕竟相隔几百里，我人生地不熟，安全找不着北。怎么办？在这危难之时，同车的中年男子和另外一位女士，都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原来他俩也是新宁人，同在龙岗工作。坐上他俩联系来的车到达龙岗之后，两老乡还款待了我一顿西餐，又用公司里的车把我送到儿子的驻地。

当见到了儿子，我和老乡王先生告别时，原有的不安顿失，感激和不舍之情陡升。能得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如此真诚相待，难能可贵啊！我对儿子感慨道：曾经的俗语“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成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有人帮”。俗话说，屋大难打扫。少数人的不道德，不足挂齿。而社会的整体和谐，良好的人际氛围才是当今的主流。

在深圳，在儿子女儿的陪同下，我看了城市观了海，坐了地铁逛过公园，上过几十层的大厦下过数十米的地下商场……真是没有走出家门，不知世界之大；没有到过都市，不知社会进步；没有亲历文明社会，不知自己的眼界有多狭小……”

儿子说，以后你去了北京上海之后再发表感言吧。

我说，我已经很幸福了，窥一斑见全貌。

女儿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今年元月我从深圳回老家新宁，由于火车到邵阳时尚未天亮，一时难挡拉客者的盛情。也许是外出归来再见乡音的缘故，竟忘了儿女的话。原本只需三个钟头的路程，结果摇摇摆摆坐了六个半钟头。中巴走的是改建中的邵新公路。当儿子询问我归程时，还在车上的我实话实说，他又毫不留情地数落起我来。还将我从前教育过他的千古名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改成了家庭版的醒世恒言“不信儿女言，吃亏在眼前”。

2010年8月，新宁崀山申遗成功，昔日的闺秀成了新娘，向世界展露娇颜，笑迎天下客，喜看丹霞景。原有的邵新公路已不适应时代发展要求，国家投资改建公路是天大的好事。路途颠簸、车程缓慢是暂时的，不能求全责备。直通崀山的洞新高速也在加紧建设中，坐在“摆子”车上，想着这些美好的前景，我倒觉得是种别样的享受。

这次深圳之行，去过不少地方，也长了不少见识，但离“行万里路”的标准还相差甚远，可毕竟“见过了世面”，回到家乡，跟从前好友相聚，也有好一番高谈阔论了。

前一阵子，儿子从深圳来电话问我腰突怎样了，我说还是老样子，依旧不能久坐，有时躺着看些闲书，偶尔站着上会儿网看看新闻。他没等我说完，就嚷开了：你还是不是坐着就躺着，自己不顾惜自己。生命在于运动你比我早多少年知道，要用起来就不晓得了。爷爷86了，奶奶78了，还健健康康的。他们都知道享社会主义的福，国家的条件越来越好，你的条件比爷爷奶奶还要好。不说超过，就算达到他们现在的寿命，你都还有二三十年。这样的福你都不会享，算什么聪明人呐！没有好身体，享也享不了！今年就给你制定一个健身计划，下半年再到上海北京去玩一趟。等身体好了明年就让你坐着火车去西藏看看布达拉宫，圆你“行万里路”的梦！

呵，这小子，还会给我个目标奖励呢！

小时候我骂他们，是希望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今天他们责怪我，反过来觉得心里幸福。

什么是幸福？我无法给她下个定义。但从我的“行万里路”中，我体会到了国家的富强安定；从和谐的社会氛围中，我体会到了文明进步；从子女们的“数落”声中，我体会到了他们的成熟和孝顺……这些都是我心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