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虽然成功了,但改革的结果如何呢?人们常说这是工业资产阶级的胜利。这是当然的。首先,由于规定了城镇10镑房产持有人选举资格,因而整个阶级都有了选举权。其次,由于有了选举权,议员也就必须更多地倾听他们的呼声,更多地反映他们的愿望,以争取他们的选票。这就加强了他们的政治发言权。第三,新设立的选邑大多是工业城镇,这使他们有了良好的立足点,可以向社会派出相当数目的政治代言人。总之,工业资产阶级成了“有权”的阶级,“在议会里获得了公认的和强大的地位”(23)。和原先几乎没有政治地位的情况相比,已经是很可观的收获了。但我们不能忘记,获益的是整个中等阶级,而不仅是工业资产阶级这个侧翼。因此确切地说,这是中等阶级的胜利,或者用恩格斯的话来说:“是整个资本家阶级对土地贵族的胜利。”(24)这是我们的第一点结论。
在谈论中等阶级的胜利的时候,必须十分注意它是多大程度的胜利。如果以为改革使资产阶级战胜了贵族,控制了议会,那就不对了。改革后,中等阶级与贵族地主分享了政权,但远远未能达到控制政权的程度。近年来英国史学界对改革后的议员成分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分析,得出的结果证明:工业、商业及知识界等“中等阶级”的议员,在改革后的议会中所占比例仅约1/4,和改革前夕变化不大。而贵族(及其子弟)和地主议员总共占议员总数的一半以上。当然不能仅从代表的成分上看问题,因为这时的贵族与地主中,有很大一部分已经是农业资产阶级了,但在当时他们的利益与要求和中等阶级还相距甚远。既然如此,中等阶级如何能控制议会,更何况“工业资产阶级”?
尽管中等阶级这次因改革大得其益,贵族地主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终于使垂死的寡头制度暂免死亡,保持了自己在议会中的优势地位。他们虽然让中等阶级参与中央政治,但他们对乡村的控制却毫不见弱。相反,由于农业区的新的代表名额大大超过城市增加的票数,给佃农以投票权,使得各郡更加变成了贵族的工具。辉格党得益更大,他们借助人民的力量重新上台,摆脱了几十年无权受压的困境,在以后数十年中,几乎不中断地主宰英国。因此说,1832年的议会改革离贵族政治的消亡还早着哩!他们对议会的控制不是一次改革就能克服的。这是第二点结论。
第三,改革经历了长期的斗争,但斗争是谁发动的,谁领导的,谁是斗争的主力?通常认为工业资产阶级领导了斗争,是运动的主导力量等。我们承认,工业资产阶级在斗争中力量确实可观,声势浩大,如伯明翰政治同盟。但是工业资产阶级并不能代表整个资产阶级。就算资产阶级发挥了很大作用,也不能把功劳都记在工业资产阶级账上。其次,资产阶级在斗争中的作用究竟如何也很值得探讨。“全国政治同盟”成立很迟,除了在5月危机中号召抢兑黄金外,很少对局势起过很大的影响。“伯明翰政治同盟”虽然声势浩大,颇具影响,但通观他们的几次大规模行动,不是失之过迟,就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对扭转局势真正起作用的有好几次倒是工人阶级,特别是有悠久斗争历史的手工工人,尽管他们在斗争中常常表现出很强的自发倾向,却不可否认他们有相当程度的独立性。纵观整个斗争过程,我们只能得出结论说:是各个阶层的共同努力,才最终使改革获得成功。而工人阶级和广大下层人民群众则是“为实现改革而斗争的主力军”(25),工人阶级的斗争乃至工人阶级的形成本身,都为这次改革提供了最大的动力。资产阶级的作用长期被夸大了,正像他们的胜利被夸大了一样;工人阶级的作用却长期被缩小,甚至视而不见。确实,工人阶级从这次改革中一无所获,但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共产党宣言》指出:当工业资产阶级尚未取得政权时,“无产者不是同自己的敌人作斗争,而是同自己的敌人的敌人作斗争,即同君主专制的残余、地主、非工业资产者和小资产者作斗争。……在这种条件下取得的每一个胜利都是资产阶级的胜利”(26)。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一切针对贵族地主的斗争,包括工人争取自己权利的斗争,到头来都只是加强资产阶级的地位。但绝不能因为资产阶级大获其益,便得出结论说:改革只是资产阶级的事,工人只是他们的附庸,等等。
第四,从资产阶级,特别是工业资产阶级夺权这个角度说,1832年改革只是局部的胜利。但它终究开始了贵族政治瓦解的过程,为英国现代民主制确立了方向。它证明改革在英国是可行的。从此英国的资产阶级沿着改革的道路走下去,经过1867年第二次议会改革和1884年第三次议会改革,逐渐攫取了全部政权。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次改革对英国的历史进程具有难以估量的重要性,可说是一个重大的转折点。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这次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英国工人斗争的结果,是他们争取自己权利的一次尝试,而改革的结果又直接导致宪章运动的兴起。如果承认这一点,那就不该再把争取这次改革的斗争笼统地斥责为“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运动”而动辄加咎,不屑一顾了。
原载《世界历史》198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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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sa Briggs, Thomas Attwood and the Economic Background of the Birmingham Political Union, Cambridge Historical Journal, Vol. 9, 1948, p.194.
(2) 《伯明翰政治同盟宣言》,载G. D. Cole和A. W. Filson合编的史料集Britsh Working Class Movements, 伦敦1951年版,第226—227页。
(3) “资产阶级”和“中等阶级”这两个术语,许多人认为它们的含义是一样的。实际上,“资产阶级”是从生产关系的角度,就其从事经济活动的方式而言的,“中等阶级”则是就他们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而言。在我们所研究的这一段历史中,“中等阶级”当然和“资产阶级”大体吻合,但“资产阶级”的内涵毕竟要大一些。许多金融、商业大资产阶级在议会是有代表的,他们早已超乎“中等”之上。因此,争取政治权利的,严格地说应该是“中等阶级”。马克思、恩格斯经常使用 "middle classes" 这个术语,其中的科学意义当然很明确。我国往往译成“资产阶级”,造成了概念的混乱(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280页注①)。我们在谈论争取改革的斗争时,宁愿选择“中等阶级”这个术语。
(4) 1762年英国下院议员约翰·威尔克斯在所办的《北不列颠人》报上批评国王和首相布特,国王下令逮捕威尔克斯,下院也通过决议剥夺他的议员资格。1768年中塞克斯郡又选他为议员,下院竟拒绝接纳,但他又连续两次当选为议员。下院的决定引起广泛的抗议运动,参加者有工业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工人。1771年下院被迫承认威尔克斯的议员资格。
(5) 由进步知识分子等组织的“通讯会社”在法国雅各宾派执政后,于1793年11月在爱丁堡召开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全不列颠三族人民大会,通过反对对法战争,争取普选权的决议。政府动用武力逼令大会解散,判处大会主持者徒刑。
(6) 参看“权利法案支持者协会”的议会候选人条件,“宪法知识会成立宣言”,“全国政治同盟成立宣言和告全国人民书”等文件。Cole和Filson前引书,第28、223—225页;David Douglas编,English Historical Documents, Vol. 10, 伦敦1969年版,第220—222页。
(7) A.C. Morton, The Life and Ideas of Robert Owen, 伦敦1962年版,第42、124页。
(8) Michael Brock, The Great Reform Act, 伦敦1973年版,第168页。
(9) 1819年“工人激进派”在曼彻斯特附近彼得卢广场举行的群众大会,讨论了关于普选权的请愿书,遭到英国政府的血腥镇压。
(10) 《贫民卫报》 (The Poor Man's Guardian) 1831年9月24日。
(11) 1792年4月30日查尔斯·格雷(即后来的格雷伯爵)在下院辩论中的发言。载Alfred Cabban选编, The Debate on the French Revolution, 伦敦1950年版,第109页。
(12) 辉格党内阁大法官布鲁厄姆语,见Crane Brinton, English Political Thought in the 19th Century, 伦敦1933年版,第34—35页。
(13) 英文中 "householder" 一词除指房产所有者外,还指租用者,故译为“房产持有人”。
(14) 1830年底到1831年初,英国南部和东南部许多郡的雇农由于经济危机和农场主使用脱谷机而更加贫困,失业现象日益增加,因而起来斗争。他们烧毁庄园、仓库等,打碎脱谷机,遭到格雷政府的残酷镇压。
(15) E.P. Thompson, The Making of the English Working Class, 英国企鹅社1979年版,第899页。
(16) Donald Read, The English Provinces, 伦敦1964年版,第85页。
(17) Norman Gash, Aristocracy and People, 伦敦1979年版,第147页。
(18) 伯明翰政治同盟1831年10月9日告全国人民书,Carlos Flick, The Birmingham Polotical Union and the Movements for Reform in Britain, 英国肯特郡1978年版,第65页。
(19) 全国政治同盟成立宣言和告全国人民书,Cole和Filson前引书,第223—225页。
(20) 《工人阶级全国同盟宣言》。载Max Morris选编,From Cobbett to the Chartists, 伦敦1951年版,第124页。
(21) John Cannon, Parliamentary Reform, 剑桥大学1973年版,第239页。
(22) 《贫民卫报》1832年5月19日、12日。
(2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396—397页。
(2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78页。
(2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628页注276。
(26)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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