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转机与向往
七月末的一天,毅兵接到了一张《安全生产报》编辑部专门寄给他的报纸。打开信封,他一看,心里激动起来了。若是别人谁也不会在乎这件事。又是一个七月二十四日,他的眼睛不知不觉的被泪水糊住了,不知这是天意,还是地缘。该报在一版显著的位置登出了一则令他兴奋不已的大好消息。首版通栏标题内容是:
国家经贸委安全生产局组建完成。闪淳昌任安全生产局局长……
这个消息,对于毅兵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喜讯。因为闪局长的出任,使他出书之事有希望了。
这次国家机关机构改革,其力度是自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以来空前的。单就安全生产工作而言,劳动部原设有职业安全卫生与锅炉压力容器监察局、矿山安全卫生监察局、安全生产管理局。这三个职能局已不复存在,在这次机构调整中,其职能整体被划归,有的被分解,有的被移交重整,原来人员有一百多,机构实行改革中,人员面临着严重的分流局面,大多数以前曾在这个领域工作了几十年的专业人员,将丢弃掉自己钟爱的专业,有的将要提前退休,有的可以下海自谋职业,有的可以分流创办事业实体,有的可以自办公司或企业。对安全生产这一块的整体职能将移交到国家经贸委,成立一个新的安全生产局,定编为20人,也就是说留有五分之一的人来从事以前管理的这项工作,另余的五分之四被改弦更张了。调整后的结果是:原在劳动部由三个职能专业局管的事,划归到国家经贸委之后,将变降设立为一个综合管理局,下设四个职能专业处室去管理,其工作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这事故多如牛毛的情况下,想要让闪局长专门腾出时间来处理一本书的事,这是多么不现实的啊!
然而,毅兵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把自己的出书之事抛开,从工作角度,从国家利益考虑,毅兵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闪局长出任这一职务,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一件幸事。在思考中,他回想起九六、九七、九八这三年中,多次接触、亲身感受到闪局长的言行和处事,他越来越认识到,坚信自己的出书之事终会成功,否则,闪局长怎么能在国家政府机构进行这样一次大动作的调整中,被委以重任。想到这里,毅兵在内心向闪局长表示默默地祝贺和祝福。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去打扰闪局长。他管的可是全国的安全工作呀!这个时间,他的分分秒秒都是十分珍贵的。先留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把手中的那些燃眉之急的事情处理干净,工作局面打开了,觉得差不多了,再和他联系谈自己的事,那才叫理解人呢!思来想去,他觉得先用这样一种办法向闪局长透透风,这样既不影响和干扰他的工作思路,还使他不感到麻烦。忙了,他可以先不顾及这些,什么时间有空了,想看,再拿出来打开看。他想好了,决定先给闪局长写一封祝贺信。这些考虑,作为其他人,绝对不会深思细想,这么慎重。作为自己这样一个没有什么身份的人,和又要做成这样的一件事,要给闪局长这样一位很有身份的人,在这样的特定时期说什么呢,显然是有些做作。虽在情理之中,但也要分个时辰。
于是,当晚,他回到家里就急切地想着给闪局长写一封信,这一封信又怎么写呢?尽管以前他也给闪局长多次写过信,那是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这一次情况不同,信写得长了,他工作那么忙,没有时间看;短了,又说明不了问题。不写呢,又觉得自己对人家不礼貌,从情理上讲,好像也不够尊重。
看来人战胜自己,要比战胜别人困难的多得多。写吧,不能再局促不安了,先写封简短的信,也叫投石问路,以表达出两层意思。一、首先向闪局长表示衷心的祝贺,这是此信的本意。二、意思是潜在的,不能明说,请闪局长在新上任之后,千万不能忘了自己的这件事。他每天虽然不能说是日理万机,但却是万事缠身,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每天要有多少事,出多少事故,他就像个救火队的队长。全国哪里发生大的事故,他就得在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去处理。拖一拖无所谓,就怕情况突然有变,或者是想管又管不了了!
主意终于拿定了,他取出纸,放好笔,吃完饭,看完《新闻联播》。这是他一天中第二次工作情绪最好的时辰。
五分钟之后,他把信写好了,他仔细地阅读了一遍,又用公司使用的那种公用笺纸抄了出来:
闪局长:
您好!欣喜近日您已出任国家经贸委安全生产局局长,我特向您表示衷心祝贺,同时我也更高兴。预祝您在这一新的重要工作岗位上,为我国的安全生产工作做出更大的贡献。
祝您身体健康,工作愉快,家庭幸福!
马毅兵
一九九八年七月三十一日
这基本上是一封以公职身份的祝贺信,但却包含了深深浓浓的个人感情。
写完后,他又看了一遍,第二天上班时,他把信投进了邮局的信筒里。
随着西钢股票上市的运行,公司的形势也发生着一系列的变化。
从个人的角度来讲,肖仁志是最走运的,他从经理助理荣升为副总经理。文件说他是股份公司的,但他却还分管着集团公司原来的那一摊工作,现实情况在暗暗表明,或从不同方面在暗示着一个巨大的信号:这个企业,终有一天会被分为两个厂或几个摊子。
西钢自一九五八年成立至今,已经走过了四十年不平凡的发展道路。这天,西钢举行了一次盛况空前的建厂四十周年庆典仪式活动。西钢大楼前,四个硕大的彩色气球漂浮在晴朗的天空下,每个气球下面都拖着一条鲜艳的长飘带,飘带上的文字都是为西钢祝贺添彩的。标语使用的是一种新型材料制成的防雨防晒特种布料,幅宽一米五,红底白字,这气氛把这座本该漂亮的大楼衬托得格外妖娆夺目,大楼门厅前侧两头扎在大地上,是一个不断用电动充气泵充气的大彩门。上面有一行大字,内容是:创一流企业,造就一代西钢英雄儿女。在这座大楼的广场上,为了庆祝这一天,公司在上海浦东专门订做买好了这些造气氛的东西,去专车拉回来,价格十万还多,若算上订货费、人工费、差旅费、运费什么的,据说在十二万元左右。
门厅前正中央十二米处,国旗杆上的五星红旗在微风的吹动下,迎风飘扬。东西两侧相隔八米,各有一组三根悬挂公司旗帜的旗杆,上面飘扬着西钢那种图案标志的六面旗帜,今天这一大六小的旗帜,在西钢办公大楼门前的广场上,显得更加威风。
广场的草坪上围满了各方来宾。
站在大楼门厅台子上,被彩门套进去的,是一长排肩挨肩的西钢历届领导人,其中有三位是省级领导干部,八人是厅局级的领导干部。此时他们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因为今天能把他们请来站到一起,也绝非易事。上届和下届以前有些是相互间不说话的,有的曾经还是对手或政敌。但他们都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都是西钢人。以前毅兵在工作中,不同程度、直接或间接地同他们都打过些交道。为出版这本书,毅兵还曾专门找过他们,恳求他们能从中给予帮助,或给任总做做工作。回复都说任总的工作不好做。
随着主持庆祝大会的西钢公司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侯起秀高声宣布:“庆祝西夏钢铁集团公司成立四十周年大会现在开始。”任世迪董事长兼总经理接着发表了热情激昂的讲话。之后,广场上身穿彩色服装的公司子弟中小学生威风锣鼓齐鸣,小号齐吹,公司电视台的两个摄像记者,不停地向台上四处全景拍摄,五台照相机的闪光灯也在不停地闪着。这空前无比的企业庆典似乎在向人们昭示着,一个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西钢。将在这块沙滩地上辉煌无比了。然而极有沉浮的人却预言:“这是西钢辉煌的最后一次挣扎。”
看着台上的这些领导,毅兵的心中想了许多许多。是啊!我也是西钢人。一种明显的失落感使毅兵自言自语地说:“你们当领导的为西钢的发展展示自己的聪明和才华。我不求官、不图财,我为国家出本书,为何得不到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理解和支持。”如果今天不是搞厂庆,毅兵真想上去请这些西钢的权贵老臣们帮自己去说服任总。
“儿子,今天是星期天,昨晚电视预报说今天是23度,天也不太热,太阳也不怎么毒,你陪爸爸一块到咱们厂的东边,黄河岸边转转去吧。那儿树多,有水,河里还有渡大汽车的渡轮船。走吧,昨天是星期六,爸爸在家里整了一整天的资料,这阵也就烦了。”毅兵说他的儿子旭东。
“我不去,我妈不在家,我想出去找别的孩子一块玩,你自己去吧。”旭东的小嘴一呶,不高兴地说。
“你不去,我就一个人走了。你今天一个人出去玩,下个星期我休息,我带你到我们厂的游乐园去看花和猴子。”毅兵安慰儿子。
“爸,你有时说我们这个厂是公司,有时又叫厂,这到底是咋回事?厂和公司有啥区别?”儿子问父亲。
“哎呀!你问的这个问题一时我还真不好解释。厂是专门搞生产的,公司可以对外经营。这两年,国家有政策,像我们这样的厂,一般都改制为公司,其实都还是一回事,你硬叫我分得那么清,我还真有点说不准。”毅兵把儿子安顿好后骑上自行车,自西向东穿过厂区,很快就到了黄河岸边。他把自行车停放在七十年代厂里在河边开办的农场一队的库房大院里,独自一个人沿着河岸边向南慢悠悠地走去。当走到河湾长着一小片沙枣树的河滩处,毅兵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约有六七米远的河水。此刻,他的心情感到放松多了,沙枣这时候也快熟了。沙枣树、柳树上时不时还飞来落下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野鸟,“咯啾、咯啾、叽叽、叽叽”的叫上一阵,很快又飞跑了。随之飞来又落下,也不知道是几只,叫一会儿,又飞跑了。它们是那样的轻松和自由,这里不想待了,翅膀一伸“呔”飞了。但作为一个人,就万万不成了,他承担着责任,责任压倒了一切。
有好一阵,他凝视着静静流淌的黄河水。他坐了一会儿,见岸边的路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向北去了,他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起来。他看着脚下河岸边断断续续,一窝窝、一摊摊的杂草都快打籽了,最早长出来的草叶开始发黄变干,这说明这一年又算是快过去了。
河对岸,是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的一个工业小镇叫拉僧庙,是个产煤区,他去过那个地方,但不怎么熟悉。可是从拉僧庙过去,向东再上几个大高坡,骑自行车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蹬上去,离乌海市区不知道还有多远的那个地方,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滩,前几年,阳历九月前后,基本上也就是在这个季节,星期天若没事干,毅兵和一些老熟人就一起骑着自行车,花三毛钱乘渡船穿过拉僧庙,再一直向东北骑一个小时左右,就到达了那个地方。那里真是荒无人烟,一片草滩,但却不是大草原,他们在那里选准一个地方去拔沙葱,捎回来捡净洗过之后,调着吃面条。腌熟了,吃馒头、喝稀饭。毅兵觉得挺有一番风味。那地方低的地方长着细密矮胖的小红草,高的地方往往是小沙丘,通常长着骆驼爱吃的那种带刺有尖的草。在刺草中间或者是周围就长着和韭菜形状差不多的沙葱。适逢夏秋时节,雨后太阳一晒,沙葱就窜出来了。毅兵这天就是想到空旷的野草绿地里借机会去散散心,因为那里没有喧闹,没有房屋,没有烟雾,更没有机器的摩擦声和各种噪音。如果在那个小沙丘上,用手随便扑拉出一片空地,假若再没有那种小壁虎又跑又钻地打搅捣乱,人在那上面,躺上一会儿或睡上一觉,真是太舒服不过了。毅兵这阵多么想找那么一个地方,静静地、安安稳稳地去睡上一大觉啊!可惜这阵天已过了中午,这会去有点晚了。
毅兵沿着河岸走着,突然有个女人喊了他一声,“毅兵!”他扭头愣了一下,那个女人正对他笑着。
“我这两天,在家也没事。昨天我去我姐姐家住了,从银川我们老家来了几个亲戚,上午我们几人听了邓丽君的歌曲,下午我舅舅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说让我领着他们到黄河边留个影,照几张相。这不我姐让我带着相机前面先走,踩踩点,选选景,他们在商店买点吃的,随后赶过来。可是到现在我还是不见他们,不知是我说错了地方还是他们听错了。”亚兰这时着急地对毅兵说着。
“走,我送你离开这儿,找你姐和你家的那些亲戚去。”毅兵向前走了几步说。
“你别走。既然他们没来,你就给我用这包里装的这个相机在河边照几张吧!你如果想照,我也给你来几张。”说着,亚兰伸手从自己挎的背包里,掏出一台高档傻瓜照相机,递到了毅兵的手里。
“哎呀,你照完了,待会儿你家的亲戚们来了,没胶卷了怎么办?”
“我兜里还备着一卷,你就来吧。”说着亚兰掏出兜里的那卷,亮了一下,迅速地整理头发。
快门按过九下之后,亚兰有些不想照了,她姐和她家的亲戚还是没有来。这时他们已不知不觉地来到河岸边,河对岸是一片小树林,河水清清,树林中绿黄相间。“来吧,亚兰,你站在我确定的这个位置,”毅兵跺了一下脚,留下个清晰的大脚印。亚兰赶忙过去就站在了那块。“别动,我再最后给你来一张。”
“我也来给你照几张,留个纪念。”亚兰让毅兵换了一个位置。
“别了。我现在是最不爱让别人给自己拍照。八几年那阵,我办展览有空就背着相机,专门偷拍工作中违章作业的。”
“你的手如果没挡住视线,那情景和逼真感可能是最好的,歪打往往很容易正着。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切事物都有不可把握的一个突然侧面,那你就撞运气吧,照啥样算啥样。提起办展览,又快过去一年了,那时我就对你挺有意见,好像你不把那次办好办完,你就没法活了,有空我想找你聊一聊,说说话,好像你一点时间都没有似的,宁可一个人在展室里转悠,就是不想理睬我,有人没人都一样。你在工作上的那种劲头我很敬佩,但我不理解你,你干什么太过于认真,就好像你不那么认真去做,就不成似的。世界上离开了谁,地球也不还是照样转吗?你这么认真地干工作,最终你得到了什么好处没有?你到安环处,你被调到附企公司,九五年你又回来了以后,去年你借到人劳厅,书没出版,你发愁,后书稿到北京敲定了,你还不罢休。我看只要这本书还没有出版,你的生命将和它一刻也不会分割。通过这几年,我可是把你看透了。工作狂,光知道傻干,男人中,谁像你,成天一本正经的,严肃顶什么用,该乐呵的时候你就要乐呵,你……你有点太正统了。昨天夜里,我做了场梦,说我们两个人结婚了,我身披婚纱,你手捧一束鲜花,身着一身西服,向我笑盈盈地走来,然后你把我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今天我不愿意做一个只在夜里梦见你的人。”亚兰抿着嘴,斜扭着身体,撒娇似的将身体一扭,形成一个侧对面,摆出了女性的那种挑逗性的姿势,突然撂出了这一番话。
“怎么?”毅兵心中此时似乎明白了,但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和领会似的反问了亚兰一句。
“走,到前面那个小沙滩处我再给你说。”亚兰伸过手,猛拽了毅兵一把,他俩并排走了过去,亚兰这时把相机装进包里,一屁股先坐在一滩干净的沙土地上,上面除了有三两个细小碎树枝,别的什么也没有,就好像这个地方是专门为迎接他俩的到来而存在的。
一阵轻风吹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两只戏耍自由的小花蝴蝶,真就像是传说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化身,在毅兵在和亚兰的眼前飞来舞去,毅兵挥了一下手,想把它们轰走、也想把它们抓住。没曾想,这可能是一对处在幸福中的伴侣,更加快速地上下互相追逐翻飞,撞翅触肚,最后竟然做了一个掉头飞行,直接降落在眼前的一株草秆上。当毅兵起身想去轻手轻脚抓住它们时,它俩突然又来了一个直升式的起飞,眨眼就飞向了河床中央,毅兵和亚兰完全忘记了他们自己,去专注地目送着他们渐渐地远去了,消失了。毅兵这时怕自己自作多情,他真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扭过头问亚兰:“先前你给我说什么?什么意见?”
“你也给我坐下。”亚兰又一次使劲拽了一下毅兵的左手,他只好也就坐下了。“你六月份去北京,到现在为止,嫂子是不是把你甩了?就不想回来了,你说你这次到北京,基本上是偷跑回来的,那是为什么?今天,你给我说实话吧,我特别喜欢你,什么喜欢,我可怜你,什么的可怜,我爱惜你,准确一点说,我非常非常的同情你,我常去你家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太勤奋刻苦了,什么活你都要干,什么苦你都能吃,胆大心细,能屈能伸。嫂子在家的时候,成天一有空就出去打麻将、跳舞,你既要上班,还要干家务,又一心要跑你的那件事,你活得累不累?心里平衡吗?好受吗?你不感到你的生活情趣太单调寂寞了吗?”亚兰这亲昵的话语,顿时让毅兵真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他似乎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你今天怎么向我提起这些事呢?”毅兵这时完全明白了亚兰的这些话,他确实有点惊恐不安和尴尬。这倒不是说他不喜欢亚兰,而是他感到自己身上所承受的压力始终没减,本当是想到河边轻松轻松,换换脑筋。“没曾想,没曾想。”他自言自语地苦笑了一声,轻声地说。
“怎么,你不是人?你不是男人?你不需要爱?你可以不去爱别人,但你不能不允许让别人去爱,算了吧,你的内心状况我是明镜似的,经常在一个办公室坐,面对面,九个多月成天在一起办展览,我早把你研究透了,你的婚姻纯粹是一种附和体,你是只要苍白的婚姻,不要真正的爱情。说的直观一点,你只有责任,没有权利,你只有彻底的付出,没有应得的享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你出书这件事上,嫂子是不会支持很久的。你常说我的命运不好,你的命运以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亚兰有点不理解地带有一种质询的口气连问带说。
“别提这些了。我是有妻有儿之人,已失去了再爱一个人的资格,不像你现在是独身,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冬天一把火,出门一把锁,可是我呢?俗话说:人过四十乱事多,你离婚后这几年确实也很苦,这我都理解,但谁要让我再另走出一步,这真比登天还难,我已经四十四岁了,至今还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我哪还有寻花问柳的心思。男人嘛,总得要干点事吧。我是O型血的人,喜欢和人当面交谈。我出书的事,说一千道一万,最终不是书还没有出版吗?说什么又能起什么作用。”
“怎么?你心中还这么悲观,俗话说,男过四十是一朵花,女过四十是豆腐渣。我是A型血的人,做事总愿善于观察。我倒可以悲观,你可有点说不过去,再说你出书那件事,我相信你的事情一定能够成功,因为你说的话,我反反复复推敲过了,都是实话,闪局长人家绝对不骗你,没有一点虚假的东西,人家在那个位子上工作,能求着你的啥,人家骗你又有什么意义和必要?不赞成,不同意,随便把你一打发,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人家还不是从工作角度、国家利益考虑出发的。你在这一点上,千万不能瞎猜测人家闪局长,人家都是为了你,完全是一片好心肠,你可要知恩不报非君子呀!人世间,我觉得有两难。一是坚持正义有时比反对邪恶还难,二是坚持真理比发现真理还难。真理一是要靠自己去不断寻找,二是要靠自己去长期坚持。一个人如果改变不了社会和自己所处的周围环境,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适应,将自己融入于其中。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你是我的榜样。你的适应能力太强了,环境对你多么不利,你都能立足干事,我时常为你的承受能力担心。我们处里的有些人,总爱瞎胡猜,郑峰对你就很有意见,当你不在屋里的时候,他就对别人说你出书的这件事,纯粹是天方夜谭,是你的个人行为,国家怎么能随便认可一个在企业里工作的人,拿出来的资料叫国家再去出书呢?他说你出书这件事,无论人家怎么不乐意,你就是想办法硬朝上贴。我觉得郑峰说话好像对我们回民,对我们当地人还有一种歧视的看法,西钢以前很少有我们当地人,特别是在机关里。不过他好像不怎么戒备和在意我,当你在场的时候,他就不那样了,你一旦扭过头,他立刻把话转向了。你俩之间好像到了一块的时候,总有一个不爱说话,尤其是你,有时能沉闷好长好长时间,可是你又认为郑峰还是有好多优点,你是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呢?”亚兰问毅兵。
“郑峰对我出书这件事情的认识,我不作评论。人的认识,别说是像我这种很不容易一下子看到结果的事,难免被人说三道四,有些大家都已经公认的是黑的,也还有人敢说是白的,谁还能把持不同意见的人给捏死不成。郑峰这个人,我是了解他的,这个人厂里的几任领导一直没让他当正职,是处于什么考虑,我难说清。他一旦得了势,安环处的人就会遭殃,这个部门保准也不会长久,他容不了别人所取得一点进步。有的人好交不好处,有的人好处不好交;有的人远交可以近交难,有的人近交可以远交难。前年评选先进个人,王中正那么耿直敢说实话的一个人,仅因为他只说了句。‘我还有点不同看法。’郑峰就对王中正记恨在心了,几个月不愿和人家说话,也不想理睬人家了,我说着不算,咱们走着看着瞧吧!公司一旦有点举措,程处长如果不在,他马上会搅得鸡犬不安,第一个开斩的肯定是我,我有一种预感。程处长的身体时好时坏,加上他那个人平时又不怎么注重保养。以前我对他这个人接触少的时候,了解不深,后来工作上接触得多了,频繁了,知道的也就多了。六八年他从学校毕业后在当时的一车间,现在叫一分厂当拉丝工,被拉丝机绞上去,出工伤差点送了命,八几年又得一场大病,被医院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嘿,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有人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可不这么看,他对事看得很淡,对人很宽,是一个极大的优点。我敢断定,和程处长处不好关系的人,也不可能和其他人和睦相处。差点死过好几回的人,他怎么再能和别人去硬争死斗呢?他是一个老大学生,想出人头地,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在他们同学中是落的最惨的一个,人应当有竞争的观念和意识,但路一定要走正,程处长平时和谁有点什么矛盾,他说过撂过,不记仇,是一种肚量大的表现,和谐对待人生和社会,看待他人才是宽容的,这正是我极力维护他的威信,支持他推进工作的主要原因。”
“对,对对!你的这些评价、看法和我个人还有我们处绝大多数人是一致的,看来我对你的评价也是公正的,对别人宽,对自己也宽。对他人过严或过分,自己很容易就想不开。郑峰这个人确实就有这么一点。”亚兰说到这里,抬手向后捋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后又抬头说:“我以前没听我爹妈的话。我二十一岁的时候,曾找过一个教师,我们非常相爱,后来因为我的过错,我们分手了。后来我找了个汉民,两个人过了将近九年,就因为他平时尽说假话,把我的心伤透了,我们分手了。我比你小九岁,但我们都是回民,又都是当地人,因为我了解你,才敢这样。毅兵,你接受我吧,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应当尽快结束这种苦思暗恋,真正地相好。我确实是喜欢你,看重了你的才干和为人,什么时候,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充实,心中才有滋有味。人们不是常说:亲情、友情、爱情是人生的三部重要组合曲吗?今天这也是天赐良机,我俩相逢在这美丽的黄河岸边,是我今天绝对没有想到的。我问你,你今天独自一人到河边干什么来了?你给我解释,我为什么能和你在这里相遇?你也常给我讲,好多事既要有毅力,同时也要有机遇和缘分,难道我们今天的这种相见机遇,你反对和不肯接受吗?”这阵亚兰的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从开始说话,就一直紧盯住毅兵。
“亚兰,你应当理解我,说心里话,我确实也是很喜欢你的,但是现在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精力,当然,我也不愿意给我自己和你再增添任何新的麻烦,我只求实实在在地做人。尽快做点事,我的标准是一辈子宁可不做官,但也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干什么都不装样子。我追求了一次学历,把我坑了一次,以后我就再也不看重学历了,踏踏实实地做点事,不也挺好吗?”毅兵解释着,把话又一次地支开了。
“不!毅兵,我们西钢,现在能耐大的人远走高飞了,一些有本事的人在银川买了房子,准备向银川搬。本事再大的,在北京买了房子,或把子女送到了国外。我现在贷了一部分款,又向我姐借了四万在银川买了一套房子。我离婚后这六年,就我还能不能再婚,能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去再婚,等等吧,我确实想了不少,家里的人、亲戚、朋友给我介绍对象的人确实不少,我都没答应,我一直等的就是你。去年办展览那阵,有好几次我就想给你谈这件事,却一直没有瞅准机会,平时我们几个人在一个办公室,屋里有时仅有我们俩的时候,我和你聊,你一向不都是在赞美我吗?什么漂亮了,比墙上的画还美丽呀,怎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你却倒掉了链子。你,我真不理解你,如果嫂子没去北京,我也就不说这话了,我想她很可能会把你甩掉,再说你们两个人也不是一路人,志趣不相投,硬朝一起靠,我觉得最终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正因为如此,我才理解你。今天,如果你不能答应我,我会让你在这个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相信不?你刺伤了我的自尊心,女人嘛,我在你的面前不就是那么回事嘛,言通心则通,既然我把我心中的话都倒给了你,那我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呢?”亚兰说着,就有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朝毅兵的身上靠。这时她多么希望他能主动把自己搂紧,在他的身上摸一摸,或使劲使劲地亲吻她一下,别的已无所谓,让她的精神好受一些,可是当她慢慢闭上眼睛觉得他应该搂抱她的时候,她想感受一下那种特殊的亲热和温情之时,她的心完全陶醉了,她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呻吟着,将自己的脸贴向他那边的时候,毅兵却将自己的头扭向了另一侧。她却什么也没感受到,她只好睁开眼见他离她倒又远了一些,他根本就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去做。她有点生气、尴尬和害羞了。她还是想再次靠近或扑上去将他抓抱在自己的怀里,体会一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特殊的亲昵和温存,借此机会,她也很想对他吐露自己心中长期压抑的苦闷和伤痛,以解除此时此刻浑身充满的那种不自在之感。她盼望着,渴望着,看到他却像个考生,双眼总是盯着她一个劲地看。此时,作为毅兵来讲,不想去做那是假的,他也很想突破这个道德防线,然而此刻他心中也非常清楚。今天自己的兜里可能没有二十块钱,这是多么寒酸。如果身上有一百块钱,一旦那样了,即便是亚兰不要,他也要坚持给她,让她在日后买件东西,作为一个礼物或纪念品,使双方的心中都有一个平衡。想到这些,在此刻这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他放弃了这次机缘,远离了他们二人可以享受的男女温存。于是好长一阵时间,他愣神羞涩地凝视着她,像个木偶。以至亚兰此时也搞不明白他的心态竟是那样的复杂,使她猜测不透。随之她又有意识地将自己上身穿的小褂子朝起拽了拽,试图露出自己的酥胸,把他的情欲挑逗起来,当她用右手将自己上身的小褂子和乳罩带子松开,亮出自己的一对肉腾腾的乳峰时,她还想做最后一件事,这阵只要毅兵有个动作,她什么事情都敢做,都可以做,因为她确实是深深地爱着毅兵,她心中非常明白,如果没有毅兵从中帮忙,已退休的黄处长费劲去找,自己是不可能到机关大楼工作的。此时此刻她的感谢、感激、崇拜、迷恋、依赖、不甘心和爱慕之情形成一股混合体,而且一直压抑了这么多年,那种女性的情感冲动和在这种特定环境下的郁闷之情,她真想就地发泄。
不,亚兰我这么说吧,这满山遍野都是花,可我只爱你这一朵,美丽的花儿能看不能摘,一旦摘了,那就将是我心中永远抹不掉的隐痛。现在,我必须认真珍惜这次难得的机遇,创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就是人们常说的: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爱钱就学坏。可是你我这又算是什么呢?“不!亚兰。”毅兵赶忙用右手掌挡住了亚兰靠过来的身子,紧接着又说:“你别……别……别这样,我完全理解你对我是一片真心,你长得确实很美丽,你思考问题的思路确实和我很相近,我们公司和这一片地方参加文秘函授专业的人那么多,你第一个拿到了毕业证,你写的是一手好字,我都很喜欢和仰慕,这说明你有很好的功底和天赋,说明过去你在上高中的时候,就有很扎实的基础。但是,唯独在个人感情上,我说啥也不能接受你,你应当理解我,如果我说的不客气一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个人的婚姻问题屡遭失败,你的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责任在谁你应当要考虑,《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你的命运和她真有点相似,红颜薄命,尤其是你的家庭问题,可能是你一生最大的不幸,没有一个人,是能够占全的,你说是不,你自己占全了吗?我又占全了吗?每个人,又怎么能占全呢?亚兰,我常有这样一种体会,在人生的旅途中,政治条件、经济基础、文化知识是人生阶梯的三大支柱,谁具备了这三项资本,谁就可以开创未来。这同样也是很多人终生绞尽脑汁攻取的三个目标,占取政治的,往往是一有都有,占有了经济的,常常与政治或其他进行交换,或去浸透和影响。经济是一切的基础和保障。唯有具备了文化知识的,甚显单一,又常常是煎熬终生。在这里我所指的文化知识,是广义性的文化,主要是指知识范畴,确切地说就是指攻克专业领域的人,知识再多,如若没有政治的扶持和经济的资助,即便达到了顶峰,也是一副灰溜溜的穷酸样,甚至会跌落深谷。专业知识无论是哪门学科,最终都是要被政治利用的。知识的功能是为社会服务,而我所孜孜追求的知识,仅仅是一门枯燥无味的专业,尽管我是心甘情愿的,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现实,知识是非常实在的,它永远都是一个顽强的抗争者。现在我更是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政治可以影响经济,经济也可以左右政治,它们都有很强的依赖性和互补性,而知识只能是影响政治,或直接为政治服务。文化知识可以支撑政治和经济因此我联想到我自己,在文化建设方面,我个人确实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可是到头来,我将断定,我未来的人生之路会乏力到使我自己仍无立足之地呀!今后我也只能用宽容的微笑来对待这并不宽容的生活和艰难的出书之事。这就是我所预料的可悲结局。”
“是吗?你的思想怎么也这么悲观呢?”亚兰惊疑地看着毅兵的脸斜着头问道。
“不!我这不是悲观,我这也算是一种悟性,是对自身道路和命运的一种判定啊!不过,我有一种认识,一个人凭自觉意识培育起来的精神世界是顽强不死的,心中有了大目标,天大的愁事全化消。这是我的信念和感受。”
亚兰这时更斜起了脖子说道:“不!我也说不!毅兵你说嫂子她真爱你吗?她的心里还经常能有你吗?”亚兰用手挡着将要分散过来的两撮头发,心中伤感地喃喃地带着哭诉之腔。突然,她双手伸过去抓住毅兵前衣襟又拽又摇,低声哭泣着:“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我的命为什么就这么苦呢?我现在该有多么苦啊,我再有困难谁能来帮我呢?想帮我的人怀得又是什么心啊?”亚兰伤心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亚兰,你松开手,听我说,我俩相爱但不能结合是注定的,除非来世再生。世间人情最常见,但天下真情最难得。人世间的关系,主要有这么三种:一是血缘关系,也就是亲情关系。二是性关系,也就是男女关系。三是经济关系,也就是生存利用关系。那么我俩的关系难道就是第二种关系吗?你看,亚兰,你嫂子这个人是很富有女性的那种魅力的,她确实没有什么主见,和我这些年过日子,她确实是随波逐流,一些大一点的事她一般都听从我的。我说做什么事,成,她不支持。错,她也不反对。所以无形中就把我处处步步推到了风头浪尖上,这对我来说,得失参半。在家庭问题上,我是责任重于泰山,平和为上,稳定为高。否则,我再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折腾了!我的事,我想过了,很多人不理解。但是,我有一点,我必须对我的家庭负责任,上对得起去世的父祖、在世的母亲,下无愧于儿辈子孙,中间平衡于兄弟姐妹。这就是我对家庭责任的基本态度。尽管我的婚姻是不幸福的,但这也是我的婚姻观。我觉得这也是我的一种慎重决定。至于你,亚兰。”毅兵这时抓住了亚兰的那一双纤细的小手,劝解着说:“如果我现在和你一样,就是独身,我不用你这样为难,我肯定会主动向你去求爱,这么办吧,今后我们以兄妹之称相处吧,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我,在我的一生中,你是我最爱但却无法相爱的人,人世间的事情,都是不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真正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够结合,互相之间没有生活基础和感情的却无奈地在一起煎熬,这还不一定仅仅局限于我一个人。从这一点上讲,你可能会说我太软弱,太看重责任,请你原谅我吧。说实话,我确实是喜欢你,但是,我深深地清楚,我自己也很痛苦,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是没有其他考虑,我只能在感情上永远都亏欠于你,你就责备我吧。”毅兵说到这里,立刻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抓住亚兰的右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亚兰起来后,用双手拍打了一下裤子上沾染的细沙土,随即她说道:“现在我才理解了,原来爱一个人真是好难、好难。”瞬间她又问毅兵:“你还记不记得,在我母亲有病你去看望我母亲的时候,我让你看过当时我按照南宋诗人陆游写的那首《钗头风》词,现在你能给我背诵出来吗?我记得你还给我改过一个字,将那个“无”字取掉,换上一个“莫”字,”亚兰用手背擦了一下脸,深情地问毅兵。
毅兵沉思了片刻,在心中先默诵了一遍,然后对亚兰说:“能!我想起来了,这首词你确实写得挺好,只是太悲了,谁看了都会叹气,现在我给你背吧。”
词名叫《旧情恋》。内容是这样的:
踏故土,思友情,满身痛苦催志凌。真情丢,辣酒捧,人生错步,追赶无穷。江水难洗心上痕。晚,晚,晚!
暖变寒,精神空,花哭树悲莫青春。缝创伤,更强念,梦中回来,握手是福。想见相遇又躲蒙。不,不,不!
“哎呀!你的记忆力真好,一字不差,全背出来了,你说这首词是不是就是我的写照,我现在的处境似乎比他们那个时候还惨。我今天的这些举动,你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否则,会羞死我的,在你的面前,先前我怎么那样地控制不住自己,真是应验了情到真时难自控的那种感受,先前我差点就……”亚兰低着头对毅兵说。
“别说了,亚兰,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我们应当向未来看齐。”
他俩从河岸低处上来,走到岸边的一条可以行车的土路上,这时,从不远处迎面开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速度不怎么快,右前座的那个人,戴着一副眼镜,使劲地看着他们俩,亚兰仔细一看,是郑峰坐在后面,他们刚从渡船上过来上了路。亚兰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顿时毅兵的心中想了许多许多。
第二天,毅兵上班,碰到朱主任,他告诉毅兵,王书记将调往银川,到自治区冶金工业总公司任党委书记,毅兵顿时身上像泼了一盆凉水。毅兵这时又一次的想到了他的出书之事,在公司将少了一位权威者的支持。他到王书记的办公室看望时,王书记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放心,你出书的那件事,虽然我不在西钢了,我在银川同样也会力所能及一如既往地帮助和声援你,把这件事情向前推进!”
王书记在西钢当厂长期间,自然是一个重量极的人物,他当厂长执政期间,曾致力于西钢这个企业能尽快走出这片荒滩地,搬到银川去发展。他卸任后,这个企业却没能走出西钢这片荒滩地,于是他在调往银川工作之前,已将自己的家搬到了银川,而西钢这个企业将永远留在了这片荒滩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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