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北京写出两封沉甸甸的信
1999年1月16日,正值隆冬季节,宁夏发生了一起燃油锅炉爆炸事故。新闻媒体报道后,引起了江泽民总书记的高度重视(此时临近春节)。新华社北京1月18日向全国发布:江泽民总书记1月16日晚看到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关于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一家属院发生燃油锅炉爆炸报道后,立即给国家经贸委主任盛华仁打电话,对锅炉质量检验和安全生产作了重要指示。
一月十八日,国家经贸委、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向全国发出了紧急通知,要求认真做好锅炉、压力容器制造、安装、运行的安全和质量工作,并提出了七条具体措施。
一时间,在宁夏这个作为事故发生所在地的省级地区,成了压倒一切工作的中心任务和头等大事。一月十九日自治区党委召开紧急会议,自治区政府书记毛如柏、主席马启智深入事故现场,分别听取事故情况汇报,研究部属工作,并分别带队,深入到全自治区境内,展开拉网式的专项检查。宁夏,尤其是首府银川市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西钢作为原国家冶金工业部的直属企业,现已逐步下放并归属于宁夏,实行地方管理。六千多人的企业,锅炉注定不少。为确保春节期间的节日安全,稳定民族地区的经济建设,云处长被检查团委派到银北地区带队负责组织检查。云处长率领自治区经贸委经济运行处的马副处长、自治区质量技术监督局、自治区总工会、宁夏消防总队有关人员,在所辖地区有关部门领导的配合下,驱车来到西钢进行检查。紧紧张张的一上午,也只能是走马观花,凡属西钢运行的锅炉,均接受了检查,查验了运行档案。肖仁志、程处长作为西钢有关方面的负责人,必然要接待和配合上级检查工作,任总没有出面,一切都由肖仁志负责,这里的原因不必细说。现场检查完后,上楼听取汇报时,云处长把程处长叫住了:“程处长,毅兵他在哪里?我想借这个机会见见他,平时我们见面时间太紧张,我来到这里,不见到毅兵,心里不踏实。”云处长对程处长说。
“他在。昨天你们打来电话,我就给肖仁志说了,人家去年秋天就提升为副总经理了。可肖仁志说不行,出头露面的事,尤其是这方面的工作,绝对不能让毅兵参加,我才没办法叫毅兵。”程处长犹豫了一下,云处长又问:“怎么样?”
“行,我去叫他,也让他上楼参加汇报会,和你们见见面。”程处长答应了之后,赶快就去叫毅兵。
汇报会刚开始,程处长就把毅兵叫上去了,地点又是云处长熟悉的那个接待室。一进门,毅兵和云处长两人的目光相遇了,在这种场合,一切都由眼神替代了。肖仁志赶忙从坐着的沙发上起来,想阻止毅兵和云处长见面,正要准备叫,云处长这时说话了。“毅兵,快坐下,你也是这个企业的老安全了。坐下听听吧,这对你的工作也有好处。”霎时,所有参加汇报会的人,几乎都愣了,但是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话。肖仁志无可奈何只好向云处长让步。
汇报会中,毅兵以企业东道主服务员的身份,不时给与会人员的杯子里添水,他始终没说一句话,也不能说。
汇报会结束后,毅兵考虑处于自己的身份原因,说道:“你们就先忙吧,赶你临走时,我和你再见面,我为你送行吧,你到这里来一趟很不容易。”说罢他就转身下了楼。
云处长心里虽然也清楚这里面的曲曲折折,也很想借这次来西钢检查工作的机会,调解一下肖仁志和毅兵的关系,帮助毅兵缓解在企业的压力。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
“走,走,吃饭,都到我们西钢的宾馆去。现在我们也进行了一番装修,比不上星级,但在我们这块也算可以,出了厂大门就是,饭菜我早就通知他们备好了。”肖仁志冲大伙说着,又看着云处长的表情。
“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我们走,到矿务局去吃。”云处长说。紧陪云处长的程处长,这时要上厕所,他用右手指了一下说:“走,我陪你去,进!”
从便所出来,云处长说:“老程,你应该把毅兵叫上,咱们一块在你们宾馆吃饭坐坐,有啥事朝开能聊就聊。解铃还需系铃人,不消除隔阂,在一起工作多么别扭啊!”
“那你走你的,我去找他。”程处长把云处长送出了门厅,交给正在门厅外面等候的肖仁志。这时肖仁志把其他人都已经请上了车,只等云处长一个人了。云处长只好也就客随主便,在肖仁志上车的前一步勉强上了车。“老程,你快点来。”云处长的脚踩上汽车脚踏板的时候,冲着又返回头去找毅兵的程处长喊道。
“快走!云处长让你去,顺便要跟你谈些事。”程处长来到毅兵的办公室,拍着他的后肩膀说。
“我不去,你快点走,我回去吃。我回家快点吃完后我在宾馆门口等云处长,我简简单单说几句就行了,他们是来履行公事,我这事是很容易给别人添麻烦的,你别作难,也别客气,我理解你的心情和好意。”毅兵深知这里的蹊跷,推辞着说,起来后转过身又使劲推了一把程处长,意思是叫他自己快点走。
“又不是我叫你去,是云处长非让我专门来叫你的。你不去,我去就给云处长当面直接说,是你不肯来。”程处长发着脾气似的拽了一下毅兵的左手。
“去,我可以去。但去了,饭我不吃,我是回民,你也知道我只能在大餐厅外面坐着,等着看看电视,等云处长和你们大家都吃完了,我再见云处长。”毅兵尽力推辞。
“不行,你怎么是这么个人,怎么拉也扯不展了。”程处长真的生气了,歪着脖子说毅兵。
毅兵也觉得这样挺尴尬,也实在不妥。从衣架上取下公司发的灰色绵袄,边穿边说:“你前头先骑着车子走,你们先吃,千万别等我,我是你知道的“老右”不能和好人在一起,那样他们会受我的牵连,我后面走着慢慢去,反正我去,也是坚决不吃。”毅兵严肃、郑重地向程处长声明了。他答应去,仅是一种让步,他心中清楚,有肖仁志这种人在场,说什么也是白搭。
“那行!我先去陪云处长他们,你后面赶快一定去。你若不去,云处长怨我,我可就要说你了。”程处长看了一眼毅兵,自己下楼骑自行车去了。
约四分钟后,毅兵走进西钢宾馆大门口,正要迈上台阶,突然,有一个人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还冲着他说道:“毅兵,肖副总让我在这里告诉你,他不让你进去,你回去吃吧!”
毅兵突然一愣,这才定神一看,此时拦住他去路的是和自己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去年被提升为安全科科长的李进。霎时间,毅兵的嗓子眼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心里感到特别恶心和难受。毅兵这时心机一动,冲着拦着他去路的人说:“你姓啥?我怎么不认识你!”说罢理也没理李进,直向宾馆大厅走去。
饭吃到最后,云处长始终也没见到毅兵,他心里想了很多很多,程处长吞吞吐吐,不时抬头向外看看,肖仁志不时演示打岔,云处长心中总觉得蹊跷不少。午餐很快就结束了。
车已经发动了。毅兵突然出现在了云处长的面前,他的手和云处长的手握在一起,说着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的事。
“你放心,你忙你的,我不在乎这些事。这段时间,我手头要干的事挺多,最近我正在盘算着一些事。”毅兵坚定、含蓄地对云处长说。
宁夏锅炉爆炸这起事故,被新闻媒体曝光后,由于江泽民总书记的重视,成了全国的聚焦点,作为长期收集这类信息的人,更加深刻领会到这则消息的重要意义及其价值。每天,他无论在哪里,只要有登载这方面消息的报纸,就能立刻引起他的极大兴趣和关注。江泽民总书记的这次讲话,被他收集续编到了书稿中。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这起事故的真相,了解宁夏对发生这起事故所持的态度,他把《宁夏日报》《工人日报》《人民日报》及其他报纸登载的有关这方面的消息,分别陆续收集起来。星期天,他又亲自到银川查看锅炉爆炸事故的现场,掌握和了解了一些内幕。最后将收集到的这起事故的全部资料汇总在一起,写出了一篇综合报道寄给了《安全生产报》。三月二十六日,该报以《宁夏锅炉爆炸事故的前前后后》为题目登出了这篇文章。
今年1月16日,江泽民总书记就宁夏“1.14”燃油锅炉爆炸事故所作的重要指示和国家经贸委发出的紧急通知,通过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节目和新华社传播到宁夏后,宁夏回族自治区党委和政府紧急召开会议,决定以此为契机,认真贯彻落实江总书记的指示精神和国家经贸委的通知要求,把宁夏锅炉压力容器安全工作做好,以促进宁夏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社会稳定、民族团结、经济建设持续快速发展。
在这起事故中,银川消防部门动用了8辆消防车和53名消防人员,事故造成1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35万元。
据调查,发生事故的锅炉是石嘴山矿务局银川办事处的锅炉,该炉担负的是该局银川家属小区的供暖任务。此小区属于集资楼(集资者是该局科级以上干部或离退休老干部),距该局所在地有近百公里。
石嘴山矿务局是个有40年历史的国家大型煤矿企业,该锅炉是江苏双良集团于1998年10月生产的,系2.5吨燃油承压热水锅炉,工程方负责处理各种事宜,属于“交钥匙”工程,完工后交使用方接管,实际上从11月初该锅炉投入运行直到事故发生,就没有交工。
据调查组查证,“双良集团”银川办事处根本就没有锅炉安装资格许可证,主任甄秉勤是凭双良集团给的10张空白介绍信和印章承揽了有关工程。几年前,他是宁夏一家机床厂的普通工人,辞职后成了双良集团驻银川办事处主任,该办事处的主要人员是他和他的妻子。
在锅炉试运行期间,被指派的上岗司炉操作人员王宏斌是负责小区电路的电工,据调查确认,王宏斌在事发前开启油泵后离岗,数小时后返岗,这期间有10吨燃油外溢,以致淌进锅炉房地沟以及下水道内,因燃油系劣质柴油,内混入挥发性强的汽车汽油,在锅炉房内形成弥漫的可燃气体。王宏斌既没有经过正规培训,面对异常启动锅炉也没有采取措施,致使电火花引燃了混入炉膛内的汽油,酿成大火,接着又引发了日用油箱的爆炸,将事发时正在用水管冲洗地面上积油的王宏斌在瞬间被活活烧死。
1月27日,在北京由国家经贸委召开的全国安全生产工作紧急电视电话会议(宁夏分会场)上,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王全诗通报了已经查清的事故原因及责任;2月13日,作出处罚决定:
……
这篇多侧面、广角度的报道被全国的唯一的一张由国家主管部门主办的权威性专业报纸《安全生产报》在一版显著位置登载后,随后又被三家报纸转载了。一时间,这起在社会上被人们炒得沸沸扬扬的事故,人们在了解了事故的真相以后,终于戛然而止。毅兵写这篇报道时,有这样三点考虑:一是他想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向全国进行通报;二是他想说明一个问题,这起事故发生后,宁夏的党政领导是非常重视的,其处理力度就全国而言是很严肃的。虽有江总书记的讲话和上级的压力,但最终还是要依法处理;三是他想通过这样的一篇报道,让闪局长的工作视线尽快转移,甭让他老在这方面耗费时间和精力,新闻媒介请不要在此聚焦。至于这起事故中,一些深层次的问题,请另换角度。
一九九九年一月四日,重庆綦江虹桥垮塌事故造成40人死亡,14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达六百余万元。三月下旬,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及中央电视台将审判结果通过中央电视台向全国直播,引起了全国的广泛关注。原綦江县副县长林世元等十人并排走上法庭,接受公开审判。这是建国以后,首例危及安全生产工作被判重刑的案由,引起了毅兵的极大关注。什么时候电视转播,他都认真收看。
原綦江县副县长林世元因在这起事故中犯有受贿罪、玩忽职守罪一审被判处死刑。二审期间,林世元因检举揭发了原县委书记张开科的受贿线索,经查证属实,构成重大立功,改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该县原县委书记张开科于四月一日,被重庆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玩忽职守罪立案侦查。
这些给人民的生命安全造成危害,给国家的财产造成重大损失的事件,报纸将其结果登出来以后,毅兵不用别人提醒和指点,把这些有价值的资料收集起来,又充实到了他的书稿中。
随后,毅兵积极响应国家经贸委安全生产局,《工人日报》社、《安全生产报》、《警钟长鸣报》、《厂长经理日报》共同联合举办的“安全与效益”有奖征文活动,把西钢一年前发生的事故给人们留下的诸多难以忘却的痛苦,活脱脱地端给了读者,题目为《难以忘却的事故》,其内容如下:
1998年12月23日,宁夏西夏钢铁集团公司炼钢分厂相继发生了两起电炉爆炸事故。
6月12时零时55分,炉前工将废钢料加进炼钢电炉冶炼,为急于脱碳多出钢抢产量,操作人员向炉里投入了大块的铁矿石,随后将铁锹头朝下架起吹氧枪一个劲地向炉内吹氧。这种习惯性的违章操作,使炉内气体不能迅速扩散,导致钢液在瞬间产生大沸腾。炉前工杜XX和岳XX见势不妙,争相上前去按电钮,以提升炉盖予以泄压,避免爆喷。不料两人相撞摔倒在地,就在这一瞬间,爆炸发生了。灼红炽热的没有完全被冶炼的钢液像固体重物喷溅到他们身上,工作服顿时全烧着了。两人使劲挣扎着,肌肉燃烧处释放出一股呛人的气味。杜、岳二人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完了,躯干、双臂剧痛。另一炉前工孙XX在爆炸发生时,从梯子小平台上纵身跳下,造成第三腰椎及右脚趾骨折,另二人在躲闪中藏身不及,也被钢水溅烫致伤。
事发后,公司的救护车迅速将负伤人员送进医院,因事发在凌晨,公司和炼钢分厂的领导,公司有关部门的领导及职能人员接到电话后,陆续连夜赶到事故现场勘察。现场钢液被炸飞出几十米的大块耐火砖及炉内被炸断的电极,均说明了爆炸的威力,炉前地面处,有受伤者的衣物等。
受伤者在接受紧张救治,室外,赶来探望的家属扶老携幼哭声阵阵,表情呆板。伤者痛苦,家属悲痛,企业遭受了巨大损失,设备被炸坏不说,仅给五位伤者救治,一周内就花去了三十多万元。
根据事故调查结论:炉前操作人员违反了《安全操作规程》:“严禁低温中加矿,集中吹氧。”据分析会和安全会议记录记载,这种习惯性的违章作业不是一次了,调查报告未了便制定了8条防范措施,并根据经济责任制有关规定,上对总经理下至责任人都进行了考核。
公司领导看过现场和负伤者之后,从深层次方面考虑了不少问题,不停产整顿,一旦再发生类似事故怎么交代;停产整顿学习,一座电炉日均产钢按百吨计,吨钢锭按千元算,停产3天的经济损失至少就30多万元。
研究碰头会上,公司任总经理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和想法,同时任总心里也很清楚,事故一旦出大了,真不好向上面交代。最终形成了一致的决定:对炼钢分厂和废钢库这两个单位实行停产整顿,召开会议,统一认识。
6月27日,公司在俱乐部召开了近千人的安全整顿大会,会场幕布中央粘贴着“落实责任,确保安全”八个大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公司党政工领导全都出席。炼钢分厂和废钢库的全体党员及公司各个单位的党政工领导、安全员、公司安环处职能人员都参加了会议。在西钢像开这样大规模的专题会议还是第一次。会后,厂里立即组织技术和安全规程知识的学习,完后进行了考试,不及格者不准上岗,补考仍不及格者待岗。复产的前一天考试,文化程度低的一些老工人,头上流下了一串串汗珠。
年底总评,炼钢分厂因这两次事故,虽然没有被评上先进。然而,由于事后狠抓了安全,吸取了教训,分厂全面完成了全年的生产任务,效益显著,“亡羊补牢”成绩的取得来之不易啊!
评比结果揭晓,毅兵的这篇文章获得了全国的二等奖。
西钢职工学校102教室。
职工们围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
毅兵站在黑板前,写出如下的内容:
第一章:安全教育的基本任务
安全教育,实际就是人的生命存活延续教育。一个人的一生,肌体完整,才能称得上健康,实现了这个目标,就是一辈子实现了事故为零。一个人的一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希望所在,将一生的道路分解之后,分为三个阶段和三个方面。
从婴幼儿时期到生命终结是贯穿始终的。一个人的一生,除了疾病所造成的死亡和无法抗拒的天灾所引起的祸难之外,在其他范畴领域内所造成的事故,均由人承担其必要的责任,均需在安全教育范畴内予以解决。
三个阶段是:从婴幼儿时期到参加工作为第一个阶段;从参加工作到退休,或不能参加劳动,为第二个阶段;从退休到生命终结为第三个阶段。
三个方面是:家庭安全、社会安全、企业安全。这三个方面的安全在人的一生中,是相互交叉互为影响和互动的,但唯有企业的安全应由企业自己管理负责。
安全生产无国界,事故不分民族、身份、性别和年龄。安全是生产的灵魂,安全生产的灵魂源自安全文化。安全文化源自于人的观念和思想意识。
……
毅兵为了达到目的,总是出其不意地展示他自己的价值,这激怒了肖仁志,于是他给程处长下达命令,要让毅兵把西钢冶轧系统的安全都管起来,给他不断压担子,想把毅兵成天绑在生产现场,让他没条件再写东西,看不到报纸,处里每人给发的一分专业报纸《冶金安全》也给他停发了,处里以前给拥有学历和中级职称以上人员每月发的一本《劳动保护》杂志,早在8个月之前,也给毅兵停发了。他想让毅兵变成聋子、瞎子,彻底断送他孜孜追求的出书之事。毅兵很高兴,因为以前他在轧钢工作过,熟人很多,开坯分厂多年来通过工作关系,他也有不少老熟人,分厂的胡厂长和李书记听说了他的事之后,主动问候他,给他以关心和鼓励。毅兵走到哪里,就能在哪里看到报纸,他的信息渠道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的性格有些变了,根本就理解不了他的人,和他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他一字不吐,问到什么了,他只“哼”一声,能同情和理解他的人,能和他说到一块的人,他会情绪激昂、滔滔不绝地和谁说个够。也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迷上练习了“法轮功”被法轮大法给套上了。他立即作出反应,怒眉生气地说:“这纯粹是瞎说,我们回民人就信奉伊斯兰教,什么歪理邪说的,那是李洪志的鬼把戏,我就信三天不吃饭,腿拉不动。我一天不做事,一天不看到安全方面的报刊、电视,心中就觉得憋得慌。”
这天,他又趁着双休日去了一趟银川,机会挺好,他见到了云处长和狄厅长。他俩都说,这事再也不能拖了。星期一上午上班,毅兵走进了章厅长的办公室。“章厅长,我准备走趟北京,你调厅里后,我找你给上面打上去的专函,已经发出去将近五个月了,我也一直在写信和打电话,向北京方面汇报了解情况,请厅里给我开张赴京的介绍信。”他对章厅长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章厅长问他。
“具体时间我定不准,我们公司的态度我又不好说,我手中有了介绍信,我将根据我的工作情况,随时决定,速去速回。这几年,我曾有两次是三天打趟来回,利用双休日的时间差跑。北京方面有几个人一直在鼎力相助我,尤其是中国劳动出版社二编室的责任编辑高永新,对我的事特别特别支持,也更热心。有时我去北京,他还亲自到车站去接我。赶我到北京,他已经为我做好了很多准备。我星期五下午下班,给北京打电话把去后要谈的事情定好,晚上我坐44次列车走。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午到。下车后就赶快买返程票,有没有座位都无所谓,去后把事谈妥定好,因为高永新老师特别愿意帮助我,所以在时间和其他方面,他也就毫无条件和代价地给我开绿灯。我在北京仅六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谈定好多事。星期六下午快五点,我再坐177次回来,星期天中午过一点,我就到家了,有时我也只能给我妻子和儿子说,我走银川了。星期一早八点,我按时上班,一切都……”毅兵兴奋地说着,回想着他这样两趟走北京的体会。
章厅长笑了。“那你的身体……?”她有点不敢相信地问。
“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毅兵挺直身子毫无倦意地说。
“钱,厅里暂时确实拿不出来,介绍信可以随时给你开,情况云处长和狄(副)厅长最近都对我已经谈了,走!我带你到我们厅办公室去。”其实这时候毅兵已经把介绍信的内容拟好了。他顺手从兜里掏出来,递了过去,章厅长边走边看。完后说:“行!”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厅东侧把头的办公室。“张秘书,你给这位同志开张介绍信……”章厅长冲着毅兵和屋里的人笑了笑,转身走了。
秘书把一本介绍信交给毅兵,毅兵立刻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笔,按着拟定好的内容抄写道:
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安全生产局:
兹有我区西夏钢铁集团有限公司马毅兵同志就出版《中国安全生产工作重要文献新编》一书的出版资金问题和具体事宜,向闪淳昌局长请示汇报,请予接洽为盼。
礼!
宁夏回族自治区人事劳动厅
一九九九年×月×日
回到家里,毅兵把资料又进行了一番从头到尾的理顺和调整。调定好的目录又重新打印出来,他一样一样地考虑着。书没出版之前,任何一个疑点小错都可以纠正。一旦出版,再发现什么都晚了。他像个出征的将军,全面分析着这趟北京之行,即将出现或可能出现的情况。
每年五月,到了春末入夏之际的最后那几天,宁夏总是要刮一场大风。三号那天的风,刮的特别大,风声像吹哨子似的,“唔、唔,嗖、嗖”的,天由黑刮黄了,是沙尘暴。汽车开起来,行走在一○九国道上,白天都开着大灯。那天毅兵就顶着七级沙尘暴回到家里。一进院子,地上全是黄黑沙土,那黄的是沙子,离西钢家属区约三公里之外有几个洗媒厂。晚上大风一吹,它们就飞过来了。
第二天,毅兵起床后,到外面朝东方天空看了又看,进屋后,他笑了。“你们母子二人都快起床吧!天彻底放晴了,今年的春天结束了,大风基本上就算刮完了,我们要一起动手,把那些死脏沙子赶快扫掉,别让谁进来看了说我们院子脏脏的,叫人笑话。”他先冲着在外屋床上睡的儿子,后朝着里屋床上睡的妻子轻声喊道。
到了班上,毅兵进程处长的办公室谈过之后,上楼又给肖仁志打过招呼,随后趁程处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给程处长留下一封信,内容很简单,仅为一张,压在了电话下面。
程处长:
我要去趟北京,两周左右回来,一切请多包涵,别为难,缺勤最好请按公司的规定办!
马毅兵
一九九九年五月四日
毅兵回到家,根据1998年第8期《劳动保护》杂志上提供的国家经贸委安全生产局8位数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北京。“请问你们办公室主任在吗?”毅兵在杂志和报纸上看到过施卫祖的名字和文章,通过几年来的几次接触,他对施主任的印象特别好。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再通过施主任了解一些情况。
“我就是!”对方回答他。
“我是宁夏的……”
“哦,我听出来了,你是宁夏的那位……”
“是的,施主任您好!请问闪局长他在吗?我想去见他。”
“那你就赶快抓紧来,下个星期他要去东北,日程已经定了。”
银川河东机场,一架西北航空公司的737客机划破天空,直冲云霄。两个小时之后,他已经在大栅栏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他对自己的这次行动对外仍要保密,因为他心中非常清楚,他的旅行箱里,装的资料无论别人怎么看,但在他个人的眼里,资料比他的生命还珍贵。当他出去的时候,就用钢丝锁套锁在床头前的暖气管道上。
国家经贸委在宣武区宣武门西大街26号,是一座30层高的竖立式别具一格的高楼,从外面看门台是很高雅的青色白墙体,铁锈红色园尖型的楼顶独具风格。
“施主任,你好?”
“哦,你来得这么快。”施主任热情地问候着。
“我担心闪局长要走,你们工作又很忙,我只好抓紧。”
“你在我这儿先休息一会儿,喝点水,闪局长他们正在开一个会,就在我这对门!”施主任给毅兵冲上了茶,放在毅兵已经坐下的一张椅子跟前的办公桌上。
约一刻钟后,对门屋里的人开始大声说话了,接着也有人走了出来,个个穿戴都很讲究,精神饱满。这时闪局长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闪局长正在送出门的人。闪局长接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时间对他来说,应当是以秒计算的。
闪局长的办公室分为内外两间,一进门,有个会客会议厅,方桌周边放着一圈椅子,里面是他的办公桌,桌前有两把椅子。办公桌周围有微机、电话等现代办公工具,办公桌上白底红字“闪淳昌”三个字,显得格外醒目。屋内清雅如新,墙白如雪,地净如镜。
闪局长递给他一杯茶后,简要地问了问方方面面的情况。随后他按了个电话号码,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一个中等个子的年轻小伙,方形脸,胖胖的。“他叫罗音宇,是我们局法规处的。从现在开始起,你们两个要很好的配合。小罗,他的事你清楚了吧?前些日子他写来的几封信,你也都看了,这个事几年了还是拿不下来,真让我发愁。”闪局长既像是在对着他们两个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闪局长又说:“你们两个今天最好尽快去一下我们专业出版社,给他们好好讲一下,争取让他们把这个活接下来。待会儿,我再给他们去个电话,钱我这里可以适当的给他们一些,但多了不行。”闪局长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下问毅兵:“你现在的书稿资料有多少字?”
毅兵扭头看了看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半米见方的棕色提包,思谋着说:“来前我测算了一下,已经超过一百四十万字啦!最近这几年,资料上来的很多,密度也大,我都作了补充。另外是与之配套的专业基本法,我也作为附件随在讲话之后。”
“字数不少,几十年下来的资料啊。”
罗音宇看了一眼闪局长,对毅兵说:“马工,下午我手头还有点事。明天早晨九点我俩在我们专业出版社见,最晚九点半,我就不和你再约定了,走时你一定要把资料带上。”
毅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洽谈的结果很不理想,十一万还是优惠价,且再少一分都不行。编辑高永新老师不停地到社财务核算室那儿讲情况说好话,但无济于事。请示二编室现任周超主任,也毫无办法。
情况汇报给闪局长,闪局长急得在办公室直转圈圈。毅兵这时似乎才完全明白了,有权的人,手中不一定有钱。屋里的三个人一时感到无话可说。
“毅兵,这么办吧,我给《劳动保护》杂志的主编张力娜同志挂个电话,让她带着你再给我们专业出版社讲讲情,或者她能帮你搞到书号,或能介绍到她所熟悉的出版社和有关在这方面能帮上忙的人。总之,请她尽最大努力帮我们这个忙。谈妥了,说定了,最后由我来拍板。另外,她们那里的几位编辑,你肯定也都认识,去年我让你找的杨乃莲那里,这次你也可以去。多方接触,广泛洽谈,哪里合适,哪里能帮上你的忙,我们就在哪里定这件事,要尽快抓紧,广开思路,不拘一家。”说着闪局长拨通了杨乃莲办公室的电话,不料人没在。随之他又拨通了张力娜办公室的电话,那边说的什么,毅兵自然听不清,但随着闪局长说话的音调高低、情绪起伏变化,多多少少能联想和猜测到大概说了些什么。“这事我就完全拜托你了,请你一定帮忙费心。”闪局长的声音也加大了,那边传过来的一句话。“嗯,我尽力吧!”毅兵倒是听清楚了。闪局长放下电话后,对毅兵说:“她答应了,都愿意帮你想办法,你快点去。”最后他又告诉毅兵:“你把我的手机号码记一下,你跑的什么新情况,可随时与我联系,你一定要抓紧时间,尽快跑。”
毅兵又紧紧张张地跑了一天半的时间,张力娜把高永新请到了她的办公室,杨乃莲向外打了好几个电话,引介、联系、推荐,可最终均无收效。北京安定门外六铺炕《工人日报社》毅兵去了,北京和平里东路《民族出版社》毅兵和一位南方籍的编辑谈了,北京翠微路22号《中国经济出版社》,毅兵从包里掏出了资料,都因为他手中没有钱,理解他的人都咂了舌头,但最后都是摇着头。毅兵又给妻表妹和马墩武打电话,马墩武答应他可以去拿一万块钱。毅兵又折回高永新老师的办公室,高老师以为有望了。“毅兵,怎么样?”
“我个人自愿拿出一万元,先交给出版社,”毅兵打出了最后的底牌。
“这怎么办呢?这书无论在哪儿出版,文稿肯定要在我们这儿审,因为这是我们的专业,我什么都不图,全当白尽义务,连责任编辑的个人署名我也不要,这事我非帮你不可。”高老师同情地说着,手不时地翻阅着资料。
“高老师,我感谢你,我理解你,我再接着继续跑吧!一有着落我立刻找你。”
毅兵的一切努力又将无果。
从出版社出来,毅兵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乘车在台基厂站下了车后,天这时又下起了雨。这个季节的北京,树已经全绿了,天热得人直流汗,毅兵因为心里有事,浑身像着了火似的,头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不停地朝下流着。他右手提包,左手拿着手帕,不停地在脸上、脖子里擦着。这阵他心里乱糟糟的,既不想坐车,也不想回崇文门的旅馆。他沿着东西长安街人行道向复兴门方向走去。一路上沥沥啦啦地的雨水夹杂着汗水,流到他的嘴里。让他品尝到了咸苦咸苦的滋味,他浑身上下早都湿了。他走一路,看一路,路过天安门,他侧头看着城楼。路过新华门,他扭头看着站岗的军人,他真想进中南海找国家领导人去要出书的钱。
毅兵又坐在了闪局长的办公室。
“这事我该做的都做了,办公经费紧张,资金渠道不畅,地方申报的安全措施经费中央财政至今也没有下达,这事目前我确实也没有办法了,你先回吧!”闪局长这时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两眼低视着自己的那把椅子说。
“以年为单位的这么拖,我跑了一年又一年,难道这次我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毅兵的语音由小到大,由轻到重,说话眼皮也不打闪,毅兵的心理解着闪局长,嘴却没软,此时他也想了很多很多。
“那我怎么办呢?”闪局长严肃地反问毅兵。
“你总得为我再想想办法吧!”
“别人不买我的账,我也没办法。在钱的面前,我更是无能为力,有时还不如一个乞丐。机构在缩,人在减,给我的费用也在大幅度地削减,事还是那么多。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我仅有20个人,什么事故我都得管,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呀?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回去了我同样也会想办法。法国作家雨果说:‘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人的胸怀。’”闪局长在他的办公室里很无奈地劝说着毅兵。
毅兵表情呆板地坐着,一动也不动,他什么也不想再说,似乎是一心想永远坐在这里,等着看着还能不能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机。
“宁夏方面,除了狄(副)厅长到过你们公司以外,厅里其他领导去没去过你们单位?”闪局长在屋里来回走了几个回合的步子之后,终于又问他。
“没……有!”毅兵像个机器人似的说。
站在一旁的罗音宇在搓了一阵手之后也说:“毅兵,闪局长又不是不想给你办这个事,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也应当理解他,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毅兵的眼睛湿润了。他缓慢地抬起头,看到闪局长用十指在自己的头上不停地疏理头皮,速度非常缓慢而有节律。随后,很快他把手放下去了。“毅兵,这么办吧!你尽快以我的口气分别给你们公司的主要领导和宁夏人劳厅的章厅长写两封信,文字不能过长,赶快交我。”
这天中午,毅兵没有吃饭。
他下楼来到国家经贸委靠公路一侧的前院有一片垂柳树的凉亭下,静静地考虑着,两小时后,完成了拟稿,他又修改了几处的句子,默读了两遍抄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快下午三点了。再差一个小时四点钟闪局长他们就要下班了。北京的中央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是全天工作制。
闪局长从毅兵的手中接过信文拟稿后,看了一眼说:“明天下午一点多钟,你准时来取信。”
天黑了,毅兵要过夜住宿,住别的旅馆自己手头的钱已经很紧了。这时他想到了在和平里兴化路这一站附近有个科林旅馆,经理邢影能理解他。上次在离宿结账时超过中午十二点了,也没给他算钱,这次他还想到那里去住。
毅兵去拿信的时候,没有见到闪局长,罗音宇告诉他闪局长感冒了。
“毅兵,你先坐,你拟的信稿,个别地方闪局长又改动了一下。信打印后,闪局长签完字,又留下了两张他的个人名片,两封信里各有一张,你拿回去要当面交给他们本人。”毅兵从罗音宇手里接过两封都没有封口的信,信皮下方的落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下面有具体的地址和邮政编码,都是红字印在牛皮纸上。
毅兵将信抽出来一看,信文上面是一行九个鲜红的大字——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大字上方半厘米是一道红切线,信文内容是:
任世迪总经理:
你好!
贵公司的马毅兵同志在你的大力支持下,搜集编撰《中国安全生产工作重要文献新编》(暂定名),我认为马毅兵同志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该书稿内容比较全面,汇集了近几十年来有关安全生产的重要文献,是从事安全生产工作的一本很好的参考资料,具有出版价值。今年正值建国50周年大庆,如能出版此书,将有很好的现实意义和社会效益。
宁夏回族自治区人劳厅两次打报告或致专函,向我局申请出版经费。由于我局没有这方面的经费,加上办公经费紧张,没有可行的渠道解决该书的出版经费。如果贵公司能资助该书的出版,将是为安全生产工作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将非常感谢。
作为出版的支持单位,书中可适当插入贵公司的图片、资料,请你或贵公司的其他领导出任该书的副主编。这对树立贵企业的良好形象将是非常有益的。
最后,祝贵公司的安全生产和经济效益取得新成绩,并欢迎你方便的时候到我们局来做客。
国家经贸委安全生产局
闪淳昌
一九九九年五月七日
信文下面仍有一道红切线,与上方的那道红切线正好上下对称。
毅兵看完第一封,紧接着又往下看第二封,内容是:
章厅长:
你好!首先感谢你对安全生产工作的一贯重视和支持!
宁夏西夏钢铁集团公司马毅兵同志编撰的《中国安全生产工作重要文献新编》,96年由你厅介绍到原劳动部。我们认为这部书稿是一本很好的参考资料,有益于安全生产工作,具有出版的价值。
几年来,因资金问题影响了该书的出版。98年末,你厅再次致函我局,但由于机构改革后经费渠道不畅,办公经费又非常紧张,故无力资助该书的出版。
为解决出版经费问题,如果可能,请你在百忙之中与西夏集团的任世迪总经理沟通一下,能否请西夏集团资助该书的出版,争取在建国50周年大庆之际出版该书。
欢迎你来京出差到我局坐一坐。
国家经贸委安全生产局
闪淳昌
一九九九年五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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