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是尾声的尾声
日月如梭,时光急剧突变,西钢的形势急转直下。
一棵参天大树突然倒下去了,树倒猢孙自然散。这天,西钢经过两年多所谓认真的、紧锣密鼓的频繁考察,作出了一项重大决策,对冶轧系统进行全面规模的扩张改造,全面淘汰在用的年产十二万吨钢产量的全套系统设施、设备、厂房,以实现年产六十万吨的生产能力,该项目总投资6.8亿元其中固定资产投资4.6亿元,流动资金2.2亿元,所需用的(废钢)原料计划从俄罗斯购进。不料改造进行到中期,突遇中央提出压缩钢铁、建材制品和水泥行业建设规模,明令规定银行不准放贷,于是西钢这一空前重大的技术提升改造项目,就这样因资金枯竭被迫终止。西钢这个企业因为严重缺血停止了呼吸,它的生存遇到了严重的挑战,只能“寻医问药”才能起死回生。西钢从五八年建厂,经历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兴到衰近五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企业躺倒了,但西钢的人还活着,大脑都还在思考。他们说:以前厂子有钱就向金属制品系统投,把多少个亿都投进去了,全砸进去了,摊子铺了不小,项目上了不少,却始终见不到什么效益。其冶轧系统却一直不被重视,认为能对付就对付,这下倒好,两眼看着活活的企业给憋死了。
西钢的决策者们说:是中央的政策所造成的。看!问题和矛盾好像是出在了上面。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的一个问题是,西钢的规模扩张提升改造,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立项运作实施过,那时候的计划规模是年产二十万吨,但若干年来总是没有人真下决心,抓住那多少次的有利时机,况且作出这项重大决策的领导人中,任世迪是在西钢政坛上驰骋了十几年是时间最长的一位,对中央的政策他比谁都清楚。上面把自主权交给企业后,企业领导人把乱子捅下了,职工的就业和吃饭问题咋办?风险谁去承担?责任呢?谁去追究?怎么办?向上面汇报建议派人出去考察,结果是准备将西钢和经营权整体出售转让,资产评估的4.5亿元,降为1.5亿元卖给了东北一个做耐火材料和化肥起家的私人,变为民营企业。西钢准备把自己卖掉,让他人来经营自己的企业。方案出台,大多数职工疑惑,有人抹泪,有人却偷偷作乐。
这是出路吗?不知道。他们中有的一家三代在这个企业里工作,这是事关西钢命运和发展的分水岭,是事关六千多名职工从业和近三万多名职工家属吃饭的大事。
消息传出不几天,方案迅速出台了。
首先是集团公司和股份公司分了家,但都还没有什么特别突出、根本性的变化,又过了些日子,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革。这天西钢这个拥有快半个世纪的国有企业,将原来的炼钢、轧钢和供生产使用的煤气、蒸汽、生产水、电管辖的汽车、铁路运输、企业保卫、职工技术培训系统,在一日之间被卖掉变为私营企业了。九七年以股票上市的金属制品系统、煤业、活性炭、华建公司为股份公司所属;原职工生活后勤福利系统的职工医院、职工俱乐部、儿童乐园、厂电视广播转播台、西钢宾馆定为实业公司所属。这两块仍保留着原有的国有体系的面孔。昔日的西钢终被完全解体,分为一分为三,各自更名改性成了三个实体独立单位。原职工家属生活用电交到了地方供电局,原厂所属的职工子弟中、小学校划归市政接管。公用设施这一块便出现了论说不清、争辩难明的境地。
人们说:“这不是大伤了西钢的元气被人破相了吗?”
这激怒了西钢的职工,他们联名纷纷要求召开职代会。在职代会上,有代表激奋地提问“西钢到底是怎么被卖掉的?事先公司党委和行政决策层开没开会研究过?为什么先不提交职代会讨论?”“没开会,事先我也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给我讲过。”任世迪在职代会上回答。
“你是党委书记呀!你管啥?你怎么能不知道,不过问呢?”职工代表们反问他。
“我管不了那么多。”任世迪装作啥也不知道向职代会解答。难道他真的就是不知道?
几天后,任世迪年满六十周岁了,他早已悄悄地办完了退休养老转移等一切手续,西钢唯他一人一次性地拿到了二十万元的国有企业职工变为民营企业身份的转换金及这个年度末才能拿到的十五万元的年薪,紧接着迅速地把在西钢住的房子也卖掉了。
任世迪做好了撤退的一切准备,在西钢什么他都得到了,什么他都有了。在梦之梦宾馆,任世迪悄悄地置办了10桌酒席,邀请在西钢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为他饯行,洗涮在西钢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征尘,退休离厂回山东老家,享乐作福,安度晚年。
中午,任世迪的饭吃饱了,酒喝足了,他的包和兜也都装鼓了,预订的机票他也拿到手了。奔驰轿车在宾馆门口等候着他,他心情愉快地同送行他的人笑盈盈地握着手,说着告别的话。
眨眼奔驰轿车消失在了远方,他身后留下了一排排年代不同的小平房,一栋栋错落无序的居民楼宅,且在烟雾弥漫的笼罩之中,加上这里自然的荒凉之景,更使西钢蒙上了荒凉之色。
厂里的老人们都说,任世迪在这里工作了快40年,当厂级领导20多年,厂子他没搞好,临退之前,班未交好,就这么让他走了,真便宜了他。
这天,毅兵在厂子通往市区的公共汽车上,一些面孔他很熟悉的人们议论着说:“西钢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是任世迪把侯起秀指领到了一块高粱地里,他这个偷牛贼把牛牵走了,随后来拔桩的侯起秀被主人逮住了,侯起秀大喊冤枉啊!”
车里的乘客顿时满堂大笑。
西钢这个饱经风雨近半个世纪的企业终于被完全解体,变成了三个难断根系且基本独立的企业,这已不仅仅是厂中有厂,或“三国四方”而是“多国八方”。他们只能在灰蒙蒙的西北风中度日熬挺。
何南生因不满六十周岁,不到退休年龄被那个收购西钢的民营企业聘为顾问。很快退休了。
又过了些日子,李让来因患肺癌经多方医治无效,在西钢终于停止了呼吸。
肖仁志被调到顾丰公司仍然当副总经理。
郑峰在减员增效中,因与新领导关系不和,生气地办理了内退手续,回家去喽!随之安环处也就解散了。
西钢年轻的大学生和生产一线有技术的年轻人,因不满足这个企业低薄的工资收入,纷纷辞去了在西钢的工作,到周边企业和外面重新去找工作了。有眼光和手中有点钱的西钢人,把自家的房子卖给了在西钢这里卖菜、做生意的河南籍和在这里打工的四川籍民工,赶忙在银川各处选购房子,他们准备尽快离开西钢,起码先把家弄出去。
昨天,毅兵回了一趟永宁,他在看望母亲的同时和家人商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返回银川时他到远方表舅纳文学家租了房子,他决定把儿子和妻子都安排到银川,让他们母子二人在银川生活定居,并作了妥善安置。二姐和五弟答应借给他三万块钱,毅兵计划在银川办理一部分购房按揭贷款,在银川选购一处房子。这种考虑,确实也是迫不得已,他毕竟离退休年龄六十岁还差好多年,这还相当漫长的工作生涯,情况怎样,变术如何,都很难说。西钢的前景迫使他不得不走这一步,西钢的衰落迫使西钢人作出了痛苦无奈的选择。
面对西钢的败落,毫无疑问,最后留在西钢大地上的只能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年老已退休的职工或者是没有专长的普通工人,他们只能在西钢这块荒凉且环境已被严重污染的土地上,无奈地煎熬着,等待命运的调遣,盼望着苍天和真主的共同保佑。
毅兵出书与西钢这个企业的兴衰到这时基本无任何联系,通过毅兵出书这件事却又折射出了西钢的身影。
西钢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它曾经多年是中国500强企业之一,宁夏排行榜前八位,昔日全国冶金行业的骄子,如今却在危机迭起中分崩离析。
结果东北的那家民营企业硬撑了不到一年,就经营运作不下去了,他们悄悄地在春节前把主要管理人员撤回,将西钢丢下不管了。
针对西钢的状况,十八日这天,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建国、党委副书记刘丰富、自治区副主席齐同生等领导带领自治区国资委、电力投资公司等部门的负责人面色凝重地来到了西钢,他们看到西钢职工住宅区工人们的一排排陈旧的低矮小平房时,陈书记的眼睛湿润了,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西钢的职工受苦了。”陈书记同迎接他的西钢各方面人士边握着手边说着话,并一起走进了西钢办公大楼,很快又进入了厂区。
西钢真正是在谁的手中被败落的,根在何处朽,却一直无人追问,也无人能给出一个真实的解释。到此为止,西钢的命运应该划上一个大的句号,它也将和毅兵的出书亲历一样,是一曲很是离奇,非常滑稽,但却又是非常真实而又令人心酸的故事。
这天马墩武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北京回到了银川,他在银川满春家园买了房子,并开办了宁夏中天华袤种业公司,继续从事他的种业生意,毅兵同他过些日子总会见见面,叙叙当年的那段有趣的历史。
下午,毅兵意外地收到了一张由北京寄给他的一封信,他拆开一看,原来是由吴邦国副总理亲笔题的《中国安全生产报》创(复)刊了。
李桂美到银川定居,靠向了儿子并在一起生活。
还有许多老熟人的近况毅兵也在关注着他们,只是因为忙于工作的原因,他在心中经常惦记思念着他们,常为他们祝愿,并为他们祈祷。
经历了大爱大恨、大悲大喜、大得大失的人,看待什么似乎都很平淡冷静了,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利害关系方面的事情,再轻意不会有行、或者是不行的随意定决,以及在表情方面的轻易表露,一切显得都是那么深沉、稳健、凝重。
有诗曰:
风雪多经人未老,关山万重路犹长。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在毅兵的心中,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心中充满了无穷的感慨。似乎对自己所在的企业、对自己的出书之事和对人生的感悟都融合在了一起,又有了一次全新的升华和体会。这时,他由衷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似乎是告诫自己,在人生的这条路上,他得到了这样的感悟:
昨天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无论怎样,在今天却都变为遥远的历史。人生在世,荣辱得失,苦乐相伴,到这时辛辛苦苦已过半生。此刻又将面对新生活。人生定有诸多感慨,一切都为了明天,更为了那些曾经帮助和支持、给予自己深情厚望的亲友,和那精心的谋划,真情的关注,漫长的等待。再苦再难都要坚强。擦干泪,挺起胸,咬紧牙,再创辉煌,再前进!
看那边,深切期待的眼神在注视。人活着,就要拼。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心不死,梦就在,人世间,同样的事,产恨也产爱,天体宇宙万物之间,爱有几多,恨有几尺,和谐多好。穷富几辈人,神气几春秋。输赢对错胜败一时难定论。山河轮转,大浪淘沙,江河九曲十八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古今多少事,都如烟云过。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力量都不可阻挡,一切最终自然要有一个公正的评判,是要有一个明白的交代,总要有一种说法。历史的天平就是要称出世间每一个人的分量和心态,共同去迎接、面对未来。
七月一日,这更是一个是非常凝重非常难忘的日子,毅兵到华建公司人保科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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