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孩子
郑亚军
一次路过民院,学生们都已经放假了,偌大的校园内鲜少有人。冬日里白雪皑皑,看着空旷的操场和远处覆了一层薄雪的湖面,四处一片寂静,仿佛天地间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突然,心里一片平静;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纯白色的孩子。
也许有点误会,那个纯白色的孩子并不是所谓的白化儿童,但他也不是一个健康的人,他是个脑瘫患儿。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一张白纸,以时间为画笔,在上面做出不同的绚丽画作。可是,那个孩子,我一直觉得时间带给他的唯有容颜上的改变,他,还只是一张白纸。
初识他,我记得那是个春天,墙角的蔷薇开了红红的一片,我坐在窗前整理文档,就听见有人说:“咦,他怎么来了。”有些好奇,我转头去看,他瘦瘦的,十七八岁的模样,短短的头发看起来很精神,长短不一的脚,导致身体有些奇怪地倾斜着,一只手攥着条手绢,一只手痉挛似的弯曲在腹前,站在门口直咧着嘴笑,我一愣,这个孩子是个残疾人啊。
朋友很熟悉的招呼他:“你怎么回来了呀?”他笑着啊啊啊的作答,原来,他不会说话的。“周末回来的吗?”朋友问,这次,他依旧是啊啊啊的回答着,却摇着手绢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笑得更开了,一边口水就流了下来。“啊呀,流口水了,擦一下擦一下。”他听得明白,有些脸红了,看了我们几眼,慌忙地撩起手绢胡乱擦着口水,仿佛在害羞一样,呵呵,真是个可爱的男孩。
觉得奇怪,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个孩子。朋友说:“他不是个孩子了,比你都长两岁,不过是因为脑瘫,发育有些障碍看起来模样小而已。”说罢,又叹了口气,“其实他家父母都是大医院的医生,家庭条件好得很,听说是接生的时候产钳误伤了脑袋,可惜了。家里没法照顾他就买了套房子送给武汉的舅妈,把他一个人留在武汉生活,舅妈待他也不好呢。”原来是这样,心里不禁多了些怜惜,我想,下次他来时,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说是聊聊,然而更多的时候,好像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其实他很聪明的,只是没有办法表达而已。谈到舅妈,他会做着左手打右手的样子,眼里含着泪花;谈到待嫁的妹妹,他开心地笑得一脸喜庆。同他开玩笑,说蔷薇花开了,他会低头看看花,啊啊的笑着点头,再逗他,你觉得花好看吗,他呆了一下,脸突的就比蔷薇还红了,依旧是啊啊的笑。有时候,在社区门口遇到他,我说进来坐啊,他就会安静地坐在社区办公室里,安静地看着我工作,通常我会一边整理文档一边和他说话,也许他甚至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却总是那么认真地听着,那么真诚地笑着。朋友或居民谈到他,语气里多少有些厌恶,玩笑中还会有些嘲弄,可是我喜欢看他的笑。虽然他会流口水,而且身上常常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如果站得近些,还会看到他一口残缺的牙,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总觉得,他的微笑能让人忽略一切,只为他的笑容而已。
他很喜欢散步,总能在社区里看到他晃晃荡荡的样子。他喜欢看居民们健身歌舞,看孩子们嬉闹。他安静着,他是寂寞的,却没有人能善待他的寂寞。一天,听到外面小孩的玩闹声,有些吵,探身看看,却是他被一群还不及他半高的孩子围在中间戏弄。他十分窘迫,脸涨得通红,紧紧地攥着手绢,脚步越发不利索了。心里忍不住的一阵难过,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他必能接受良好的教育,长成一个青年才俊。驱散那群顽皮的孩子,我招手说,进来坐啊,他有些不安,啊啊地的摇着头摇着手绢转身就走,看着他跛跛的背影,我还是很难过。
第二天看到他,隔远远的他见了我们就笑。不管昨天如何,他还是会对每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笑,也不管人家是善意的还是嘲弄的。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干净而纯粹,眼睛清透得看得见底一般。无法选择的命运注定了他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但他选择了自己的生活。在他的生活里,时间只是静静流过,从未刻画下那些丑陋的痕迹,那个始终如白纸一般的孩子,他拥有着最真实的笑容,他是快乐的。
毕淑敏曾说过,微笑,哪怕在地狱里也是一朵盛开的莲花。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会想起这句话,想到那个微笑的孩子,我想,更也许,这朵白莲花就盛开在他清澈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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