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媒介生态学视角看,媒介生态位的记忆层级越低,信息内容就越趋于具体、微观和琐碎,底层记忆就越富有生机与活力;相反,媒介生态位的记忆层级越高,信息内容就越趋于抽象、宏观和齐整,高层记忆就越显得生气蓬勃。
媒介的底层记忆(核心记忆)承载着一个民族的价值观念和一种文化的基因密码,就如同个体记忆存贮于我们基因中的记忆信息。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记忆决定‘我们是谁’,而这其中绝大部分是由基因决定的,是基因决定了我们能成长为怎样的人,也决定了我们能适应怎样的自然规律”[13]。媒介的底层记忆深处在媒介内在运作机制的最底层,决定了不同媒介具有不同的特点与功能,决定了不同媒介的外在表象和内在机制,使不同媒介能够适应社会的不同需要。当然,不同媒介也具有不同的浅层记忆与深层记忆的运作过程,内蕴着不同的媒介素养、专业精神和媒体愿景等抽象的核心信息。
1.文化基因“谜米”(meme)
英国社会学家理查德·道金斯将这种植根于文化之中的类似于基因的文化传承称为“谜米”(meme)。而“谜米”显然不同于基因无偏差的复制,“谜米”是“当你模仿别人时,必然有某种东西从别人身上传递到你身上,而后,它又会从你身上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又从另一个人身上再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从而获得它自己的生命。这种在不同的人之间相互传递的东西,可以是一个观念、一个教诲、一个行为、一条消息,如此等等,不一而足”[14]。
这显然是一个既具体又抽象的概念,即“谜米”具体是什么很难下定义,它不可能像基因那样被具体地锁定、复制,甚至于画出图谱,我们很难指着人类生活中的某一部分说“这就是‘谜米’”。
同时,它又具体地存在于人们的每一个行为当中,每一次模仿的过程都不可避免地有“谜米”的存在和作用,它存在于人们的大脑之中,形成意识和影响。在苏珊·布莱克摩尔看来:“我们的思想大多是潜在的谜米,但如果我们不将这些思想表达出来,它们很快就会趋于消亡;每当我们说话时,我们都是在制造着谜米。”[15]而谜米就如同生物体一样在竞争中获得生存,它们不断地进行着自我的复制,并阻止另一个谜米的复制,令其走向衰亡。显然,这种“谜米”的想象开辟了一种文化研究的新思路,帮助研究者透过人类文化行为本身,看到一种生物学的内在规律。
谜米到底是什么?按照谜米研究者的观点,“一个谜米应该被理解为是储存于一个人的头脑中的信息单位”[16],“是拷贝并记忆某一行为时,它们也必然发生的某种神经变化;是记忆神经网络中被激活了的和未被激活的突出集合体;是记忆的抽象产物”[17]。同时,谜米又存在于所有的人造物当中,如书籍、电影、电视、图片、建筑等。
由此可见,谜米研究者所指出的是人类大脑记忆与外化记忆中那些固定不变的记忆内核,或者说所谓“谜米”也即人类社会的底层记忆。这种记忆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在人类智慧的产物中凝结,在传播与沟通中发扬光大,在时间的长河中发展与衰亡。
2.媒介的基因与谜米
媒介的底层记忆来源于文化研究中对“谜米”的关注,谜米的研究者参照了生物学中基因的观点,认为谜米显然是一种类似基因的文化内核,它可以在社会生态环境中彼此竞争,可以适应环境的变化,并完成自我的发展和进化。但更为重要的是,作为基因的谜米不仅在人与人之间、代与代之间传递和拷贝,其同样具有基因一般的建构与重建功能。人类的基因决定我们的性别、种族、体貌等诸多作为人的重要特征,谜米的基因同样可以起到建构和重建人类社会主体的作用。恰如历史学家所言:“只要我们对于过去的记忆犹在,那么我们很快就能在废墟上重建我们的文明;丧失了关于过去的记忆,那么,他们会面对自己创造物瞠目结舌,现代文明对我们成了无法理解的物资堆积。”[18]
媒介的底层记忆恰如媒介的基因、媒介的谜米,存在于每一个媒介记忆的信息之中,如报纸、广播、电视等,所有的媒介产品中都有媒介底层记忆及其运动,它在媒介的浅层记忆与深层记忆中传递与复制,并决定着媒介记忆的不同特征。同时,运作于各个记忆单元中的媒介谜米综合形成媒介的底层记忆的整体,它是媒介运作的核心,是媒介自我认知和组织建构的依据和基础。旧媒介的消亡与新媒介的诞生,秉承的是媒介底层记忆的积累、传承与转化,即使假设中所有媒介在同一刻消失,我们依然可以依据媒介底层记忆重整旗鼓,建立新的媒介环境。
在这里,我们试图将媒介深层记忆理解为媒介的基因或媒介的谜米,但它显然不具备人类基因一般精准的复制与拷贝,不同的媒介、不同的管理者、不同的从业者造就出完全不同的媒介形态,即便这些媒介形态之间拥有共同点,也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彼此的复制和模仿。同样地,与文化学者所构想的“捉摸不定”的谜米不同,媒介的底层记忆是实实在在的,是媒介运作的历史经验与传承,它们可以被具体到专业化的媒介教育当中,也可以是媒介从业者之间的交流与互通,甚至可以隔空较量或欣赏。简而言之,媒介深层记忆是一种具体的媒介认知,但它又伴随媒介当下的运作而不断发展变化。
从另一角度来看,孔子、老子作为物质的有形肉体,其物质基因已经被无限稀释,但是《论语》《道德经》作为已经固化的精神内容的媒介记忆,其精神基因或谜米却依然完美无缺。因此,将信息、知识和思想等精神内容通过符号固化、刻写在物质实体上,可以保证其内容基因或谜米在历史长河中的稳定性、经久性和完整性。对此,中国古代圣贤早有深思熟虑。“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立言”可以“不朽”。“立言”是将无形化为有形,将内容固化,就是重视书写传播和文字传播。韩愈说:“化当世莫若口,传来世莫若书。”(《答张籍书》)魏裔介也认为:“一时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琼瑶佩语》)人世往而不返,传播进而无极。“立言”可以让我们的精神内容固化为基因和谜米,使我们成为精神的不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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