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记忆与媒介记忆之间的交互记忆系统如同一对白发夫妻共同缅怀恋爱历程一般,简约、刺激、情感勾连,甜而不腻、适可而止、恰到好处。好莱坞浪漫喜剧片《初恋50次》(50 First Dates)讲述了这样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年轻漂亮的姑娘露西由于车祸患上了奇怪的短期记忆丧失症,记忆永远停留在车祸的前一天。男主角亨利在连续追求了50次之后,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每天早晨给她放一段“简约、刺激兼具情感勾连”的录影带。当然,这段浪漫爱情故事被简单化了,甚至没有多少浪漫可言,但即便真的如电影中那般浪漫,也是一种“残酷的浪漫”啊!在媒介记忆与个人记忆之间,当交互记忆是一种自愿的选择,那么一切都是轻松愉快、美好且浪漫的;但是,当它出于被迫与无奈时,这或许就是一种“残酷的浪漫”——“病症”。今天,我们自主地选择将个体记忆“外包”给媒介,解脱后的我们是轻松愉快的,但也许有一天它会成为一种“病态”,让我们依赖媒介记忆,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苏格拉底曾说,只有“头脑简单之人”才会认为书面记录“胜过同样内容的见闻和回忆”。通过口头演说“铭刻在学习者灵魂中的智慧词句”远远胜过用墨水写下的字词。他还认为,书写是以外在符号替代内部记忆,将让我们面临变成浅薄的思想者的危险,阻碍我们达到能够带来真正智慧和幸福的智力深度。[56]的确,当人们越来越多地通过书写与阅读来获取信息的时候,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再需要自己的记忆了。
然而,苏格拉底没有料想到的是,随着互联网的不断发展,我们用以书写和阅读印刷文本的时间大大减少了,网络上无穷无尽的数据可以轻松获取,这使得我们对记忆本身的看法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互联网被看成了个体记忆的替代品,而不是补充品和辅助手段。Sparrowy认识到,那些能够从网上找到的信息,人们不会记忆而会让它留在网上,让外界帮助存贮。研究中的受试者不是记住信息本身,而是更倾向于记住信息的存贮地,这表明人们不是记忆力变差,而是以更好的方式组织大量可用信息。[57]《连线》杂志观察家Clive Thompson也曾经把互联网称为“体外大脑”,说它正在接替之前由体内记忆扮演的角色。[58]《理性》杂志的副主编Peter Suderman也曾经撰文表示,如今利用大脑存贮信息不再是高效的办法了,他甚至打比方说:“当你可以用大脑装下通向整座图书馆的快捷通道的时候,何必还要记住一本书的内容呢?”[59]在他看来,记忆的功能现在应该像一个简单的缩影,只需为我们指出网上的位置,让我们在需要信息的时候能够找到信息就够了。这些观点无不认为,媒介记忆与个体记忆间的交互关系是对个人大脑功能的一种解放,人们可以释放出更多大脑空间去做比记忆更有价值的事。
另一种反对的观点则认为,那些极力鼓吹记忆“外包”给网络的人是被误导的,因为他们忽视了生物记忆根本的有机性质。[60]临床心理学家希拉·克罗威尔(Sheila Crowell)在《学习的神经生物学》(“The Neurobiology of Learning”)一文中指出,记忆这项行为可以按照某种方式调整大脑,让大脑今后更容易学会关联和技能。[61]也就是说,记忆不仅不会抑制我们的大脑,相反,不断地记忆有助于提升我们大脑的能力。事实上,学者们在研究中也开始发现,互联网上各种刺激性的杂音有可能造成个体大脑潜意识思维的短路,阻碍我们进行深入的思考;互联网上超负载的信息量也有可能造成我们大脑的善忘而非善记;而全神贯注阅读时,我们大脑丰富的神经联系功能也基本上被闲置了。由此可见,媒介记忆与个体记忆间的交互关系看上去是一幅相辅相成、互动互助的美好图景,但其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各种潜在的很难预测的风险,媒介记忆与个体记忆之间的竞争和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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