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召唤受众的情绪记忆

无论电影再现的时空背景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对观众而言，电影的吸引力始终在于其所讲述的故事。事实上人们对故事的喜好是由来已久的，如那些相传数千年的神话传奇故事，那些天天被新闻报道所关注的新闻故事，甚至人类历史本身就是一种故事的讲述。从记忆的角度来讲，故事的逻辑也是人们面对社会复杂信息时的处理方式，“不管接受的信息显得多么凌乱无序，我们习惯于将它们组织起来以增强理解和记忆，这被称为‘主观组织’。正是这种寻求意义关联、寻求连贯性的倾向使记忆更为持久，当然也可能遗漏、篡改不和谐的部分，使整体趋于统一”^[33]。譬如，在我们大脑对复杂信息组织整理的过程中，时间总是一个遵循自身规律单向流动的不可变量，我们习惯于将事件与时间进行一一对应，并且我们习惯于将事件的发展分阶段地与时间的流动联系起来。除此之外，我们对外部信息的理解和认知还包含有某些长期形成的经验和逻辑关系。譬如，我们习惯性地认为一个完整鲜明的故事都需要有开头、经过和结尾，或者说任何事件都需要经过发生、发展、结果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过程，而一个故事的结束又往往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在生活中这些大脑记忆里不断积累的经验和逻辑总是能够帮助我们来“推知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总是要‘记得’去做某事，这些都依赖于我们的记忆。我们通过对过去对象的解释来意象未来”^[34]。在电影中，这些经验和逻辑则是电影创作者与观众之间沟通与交流的基础，也是电影通过叙事调动观众情绪记忆的重要途径。

1.外部叙事推动的情绪记忆

小说通过文字符号完成叙事，电影通过镜头画面和声音完成叙事，在这个过程中小说与电影都在营造“看见”式的体验，小说的读者通过大脑的思考和想象形成对小说故事虚拟想象的“看见”，电影观众则直观地通过肉眼看见影像、听到声音，无需过多的思考和想象。“电影语言是用镜头直接把画面呈现在银幕上，制造事件发生的自动假象，追求客观展示的叙事效果，因此总是极力隐藏摄像机的存在，抹去电影的摄制行为与叙事过程。”^[35]“于是，摄像机／电影叙事人隐身在人物和视点镜头背后，电影叙事由是而成了人物眼中的世界和故事‘自主’呈现的假面舞会。”^[36]在这个过程中，电影的视觉感受比文字更接近于现实世界，但电影的视觉空间并不等同于现实世界，电影是通过不同的景深、不同的视角、不同的剪辑手法等形成的一整套外部叙事方式。这种叙事方式本质上就是电影每一个镜头之间的联系，它是以观众的思维模式或经验记忆为基础。譬如，镜头中出现一个人物，那么下一个镜头电影将让我们看到人物看到的东西，或正在做的事，或正在思考的问题，甚至他回忆的故事等。电影中的镜头转化并不同于我们现实世界中的肉眼观察，但是它却显得自然而不唐突，我们完全接受这样的跳跃和变化，甚至我们期待镜头不断转换下情节的推进，“每个镜头都必须含有能在下个镜头中找到答案的元素（呼唤或缺席）；观众身上产生的紧张心理（注意或疑问）应当由后续镜头来解决”^[37]。也就是说，外部叙事通过镜头剪辑引起观众特定的情绪反应，类似紧张、期待、焦虑、疑惑等，这些情绪使观众沉浸在故事叙事的节奏当中，并不断推动剧情的延续。

2.内部叙事调动的情绪起伏

叙事可以赋予故事以激动人心的效果和曲折多样的面貌，它可以使故事吸引观众投入情感沉浸在故事的节奏当中，专注于故事的发展并满足于故事的结局。电影是天生的故事讲述者，它不仅运用电影所独有的影像与声音这类外部叙事手段，还运用类似传统文学叙事的内部叙事手段，经由这些叙事手段加工的电影剧情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现实或虚拟故事的原初模样，成为更能打动观众内心、调动观众情绪的电影作品。对观众而言，他们可能并不太了解电影叙事的结构和要素，但是观众日常经历的情绪记忆本身就以故事的结构和逻辑储存在我们的大脑中的，这些情绪记忆本身就是有人物、有背景、有冲突、有高潮、有解决方案的完整故事。因此，从本质而言，观众在电影中获取的就是一种故事的体验，它超越了日常生活的故事，但它又符合一般生活故事的完整结构。电影的内部叙事并不是打破故事结构的完整性，而是通过对故事讲述顺序的重新安排，唤起受众的兴趣，推进故事的节奏，进而强化故事的效果。这种叙事策略包括叙事人称视点的选择、叙事逻辑的循序、叙事时间的安排，以及叙事结构的编排等。在电影的叙事策略中创作者往往是通过调动观众情绪记忆中的反差和矛盾来强化电影的效果。譬如，一个温馨和睦家庭的平静生活被灾难打破，一对恋人从紧紧相依到生死离别，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回忆青春年少时光。观众不同情绪记忆的复杂变化恰恰成为电影故事吸引人的关键，通过叙事电影将观众的情绪在矛盾冲突中激化和加剧，在剧情的发展中不断起伏变化，并最终在故事的尾声中缓和平息。因此，电影的叙事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讲述，讲述的过程则是观众情绪被不断调动而起伏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