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小香子”病逝

20世纪70年代的安图县，有大批的知青插队。据《安图县志》记载：“到1977年，全县共安置上山下乡知识青年10195名，其中长春知识青年2100名，上海知识青年3300名，县知识青年4795名；全县共有680个知识青年集体户。 ” 1980年前后，在安图县插队的知识青年大批回城，但仍然有不少长春和上海的知识青年把根扎在了安图县，安图县为了安置这些知识青年，创办了知青场（厂），安排已婚的知青就近就地就业。当大批知识青年告别安图、踏上回城的旅途时，他们回望安图的青山，内心会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因为他们的同伴，有几位上海的知青，长眠于安图的山林之中，年青的生命与青山相伴。

1971年春天，松江人民公社境内的五道白河出现春汛，冰雪消融，潺潺的溪水流进河中，河流在两岸返青的大地上欢快地流淌，不时还可以看到大块的冰。山林之间，各种各样的树木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芽，几天后，树叶舒展，柔嫩的绿叶在和煦的春风中晃动。再过几天，绿色的火焰，覆盖了长白山的每一个山坡、山谷。林地里，各色野花开放，繁花似锦，灿若星辰。天空中飞来了燕子，那些沉寂了一个漫长冬季的鸟儿，在明媚的阳光中，快乐地鸣叫，婉转或者嘹亮的叫声，叫得人们的心中充满了春天的活力。

然而，在这样百花盛开的季节，一个花朵一样的生命却凋谢了。这一天，吴崇先像往常一样到生产队的农田劳动，这是播种的季节，是种植希望的季节，是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季节，吴崇先和社员们干着农活，很快出了一身汗。当吴崇先和社员们在一起休息时，发现一位叫李港东的上海知识青年，从道路边急冲冲地赶了过来。他从松江医院回来，带来一个噩耗：上海知青“小香子”去世了！几位在田埂上休息的上海知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能接受这个突入袭来的噩耗。但他们知道小香子之死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铁的现实后，有几位知青不由得放声大哭，一股无法言说的伤感在田间弥漫。

原来，昨天晚上九点多，小香子突然肚子疼，疼得额头上豆粒大的汗滴渗出来，疼得她直不起腰来。李港东等人把她送到杨木桥子的医疗室，赤脚医生马大夫判断病情是急性阑尾炎，他为小香子打了止痛针，赶紧让人把小香子送往松江镇的医院去治疗。

几位知青护送小香子去松江医院，经过牛车、拖拉机、甚至轮流背着等方式，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松江医院。到时已经是深夜，由于医疗条件简陋，无法立刻进行手术，小香子不治而亡，这个才20岁的上海姑娘，在杨木桥子插队两年后，身死异乡。

吴崇先听到这个噩耗，也难以置信，因为前两天，他还和小香子在一起劳动。吴崇先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后，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吴永科和二女儿吴永春，这两个刚放学回来的孩子，听到后，顿时呆了，懵了。

当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吴永春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后，她放声大哭。原来死亡就是再也听不到小香子拉手风琴，再也听不到小香子唱《红灯记》中的李铁梅，再也不能听她讲上海的外滩……吴永春在哭声中，知道死亡的残酷。小香子在山坡墓地下葬时，吴永科和吴永春都去了，吴永春回想起小香子姐姐送自己绿豆糕的情景，泪眼婆娑，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小香子说，姐姐，我会来这里常看你的：夏天，我会把最美丽的野花编织成花环送给你；冬天，我会在你被积雪覆盖的坟头送你最爱吃的松子……小香姐姐，你在这里一定不会寂寞，一岁一枯荣的青草很快会爬满你的长眠之地，无名的野花会在你的坟头开出七色的花朵，每年春天燕子会从上海带来南方的信息……

小香子病逝后，很多上海的知识青年被派到学校教学。在杨木桥子小学，上海的一对知青结为夫妻，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叫彤彤。男的姓李，教语文和历史，女的姓朱，教数学。吴永春对这两位老师印象深刻，她常和彤彤一起玩。

吴永科小学毕业后到距杨木桥子8里的小沙河中学就读，这所学校有初中和高中。1976年，吴永科高中毕业。

在小沙河中学，教吴永科数学的袁顺德老师，也是上海的知青，最初在松江插队，然后当了老师。袁老师又高又瘦，一看就像南方人，戴着眼镜，非常斯文。他和同校的范老师的妹妹结婚，范老师一家是当地人，后来在知青返城热潮中，袁老师选择了留在安图。

吴永科上高中时，连续三年报名参军入伍，因父亲吴崇先的“历史问题”，没能圆梦。后来，吴崇先想，因为自己早年的经历，连累了儿子当兵，也许这是一种天意。 自己当年参军入伍，后来还是当了农民；大儿子吴永科参不了军，也是在杨木桥子当农民。这也许是父子两代人的命运。

因为高考已经废除，吴永科高中毕业，就在杨木桥子的生产队务农，因为表现出色，很快就被提拔为生产队小队长。此时，在杨木桥子插队的安图县的知青，还有几个，其中张宏义和吴永科关系最铁。张宏义虽然比吴永科大几岁，但在农活方面，仍是新手，吴永科对他很照顾，两人结下了长远的友情。在知青返城的热潮中，张宏义回到安图县城，后来参加高考，考上医学院，在安图县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后来当上了医院的院长。

吴家的儿女们，成长在“文革”，他们的生命的年轮之中，铭刻着与各地知青交往的悠悠往事。这些往事，也是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最难忘的记忆。同样，各地知青插队在安图，也成为他们一生最难忘的记忆。直到今天，上海的知青仍和延边自治州联系紧密。只是隔着40年的时光，当年的知青风华正茂，如今头发飞霜。当年小香子坟头的小树，已经成了参天大树。当年在杨木桥子小学和小沙河中学就读的吴家儿女，也到了中年人生。吴永科、吴永春和父亲母亲聊天时，谈到“文革”岁月中的种种经历，讲起当年的往事，恍若隔世，不胜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