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我从建国中学毕业,结束高中三年生涯,考进台湾大学外文系就读。在民进党继续执政下,台湾的“去中国化”愈来愈严重,但我仍坚持收集关于大陆的最新资讯,定期关注大陆的新闻。
也因为上了大学,自己能作主的事也就愈来愈多。到了大学第一年的暑假,我就迫不急待想到大陆看看。虽然五岁那年,就曾和家人一起到大陆旅游,但毕竟年纪太小,印象早已模糊,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大陆也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了。
于是,就这么下了决心,没有跟团,只找了另外三个好友,事隔十四年以后,再游北京。这一回,也算是我真正第一次有意识地体会北京这座千年古都。
那时初到北京,只翻了翻在台湾买的旅游书,知道有处红火的酒吧街就在什刹海,便凭着一股小伙子年轻的干劲,三个男生从前门的“老舍茶馆”走了出来,随手招了台出租车,装着一股当地人的腔调,和司机师傅说了句到什刹海,便这么人生第一次拜访这个名为海的湖。
记得是晚上九点多,什刹海旁灯火通明、人潮如织,第一个印象就是:这湖面与湖畔灯火构成的图画实在太美了!
但我还来不及好好欣赏眼前的美景,便来了两位大姐,对我展开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搭讪。
其中一位主要发话的大姐对我问:“小伙子要不要来咱们的‘吧’啊?”
“你们的‘吧’在哪儿啊?”当时的我还戏谑性地反问,她们却更认真了。同样的一位大姐回答我:“咱们的‘吧’啤酒可以喝到饱,还能玩通宵的。”
我那时深怕误上贼船,到时被榨成人干,便随便找了间看似平凡的小酒吧进去,里头摆设果真简单,虽有现场驻唱的一男一女,可人并不多,唱的也多是平缓的曲子,一点也热情不起来。我于是又走了出来想到街上逛逛,没想到门口还站着刚刚那两位大姐。
“小伙子你去的那是‘清吧’。”
“啥是‘清吧’?”
“‘清吧’就是只有他们的歌手在那儿唱,你们都无法唱,咱们的‘吧’可以让你尽情唱!”
我听了吓了一跳,可又有点蠢蠢欲动,只是心想他们的服务费铁定不便宜,还是罢了。
于是,我又继续往前走,她们竟也跟了上来,紧追不舍。就在此时,正好街上有一位给人画人像的师傅,我便坐了下来,请师傅给我画张像。这么一坐,就是一个钟头过去了,等我起身准备离去,才发现那两位大姐,竟也在旁等候了一小时。
最后,我为了脱身,不得不让其他两位朋友兵分两路,赶紧先叫到出租车,等我好不容易上了车,两位大姐还猛贴着窗,继续叫着:“小伙子,真不要来咱们的‘吧’啊?”
这便是我第一次逛什刹海的经验,无缘好好坐下欣赏一段酒吧里驻唱歌手的表演,从一开始就被这两位大姐坏了兴致。
一年后,又是暑假到来,班上几个时髦好玩的女生,听说我曾自己去过大陆旅游,便要我带他们一起去。于是,我又到了北京,为了好好感受什刹海之美,特别订了一家简单的青年旅社,就在什刹海旁。
来到北京第二天的早晨,我带着她们缓缓自旅社走出来,行经湖畔的柳荫,徐徐还有着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什刹海边的老胡同里,到处可以听见老人们拉胡琴的声音,其中一个作风洋派的女生,拉高了嗓子喊:“哇!真的好中国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反应,更像是一个老外在欣赏“异国风情”的样子,让我浑身不舒服。我觉得,我就是中国人,这就是我的文化,哪来什么“异国风情”?
后来的一路上,她不断抱怨大陆人好凶,总是粗里粗气地喊着“让让”,不像台湾人彬彬有礼地说“请借过一下”,真没文明。但在我看来,有一些只是北方人的性格较率直使然,台湾一些过度虚矫的礼仪,我也不喜欢。
还是说回什刹海。自从上回初访后,就时常在梦中重返什刹海,听著摇滚乐手唱着豪迈的歌声,一个人在小酒吧里,饮下一口接着一口的调酒。
因此,这次来到北京以后,当同行的几个女生一度说:“等后面到上海再去酒吧,北京这几天下雨,就回旅社休息吧!”我便坚决地反对。
对我而言,什刹海可是我梦中往返再三的啊!那种既开放又带点压抑的社会氛围,有点小钱的城市男女在小酒吧中寻找一点现实之外的浪漫,台湾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
而且,台湾也没有在湖边的酒吧街啊!上海的酒吧过于现代化,与台北的太像,那股过浓的“洋味儿”是我所不喜的。
幸亏有我的坚持,我们最终进入了一家还算大的酒吧,台上年轻的歌者,唱着我特别有共鸣的《一场游戏一场梦》。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狂爱20世纪80、90年代的浪子曲风,如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真的一无所有》,或者罗大佑的《鹿港小镇》《恋曲一九九零》。
我随着他们的歌声摆动起来,情绪开始随之高涨。我喜欢这种淡淡的沧桑感,体认了人生中的悲欢离合,但仍很淡然地看待一切。
酒来了,我轻轻地尝了一口,环顾四周的人们,环顾这片我梦中的什刹海。眼前,有不少与我一样的外地观光客,甚至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但仍有着不少大陆近几年来富起来的小资,也在这里寻找一丝欢娱。
我的思绪渐渐抽离了在一旁聊着最新手机、Ipad的同学,同时也渐渐听不见台上正在唱的歌声了。然而,我却隐约看见了一年前的某个夜晚,同样是在北京,那个拉着我一起跑到天安门前的地下道里,再私下把印着京剧脸谱的风筝卖给我的小伙子。然后,我又看见了去年在北京住的酒店里,那个纯朴憨厚的胖子服务员;看见了这回住的青年旅社里,那个成天追求讲一口纯正美国腔英语的女服务生员;看见了我眼前的舞台上,这些驻唱歌手背后的故事……
现场唱起了周杰伦的歌《听妈妈的话》。我透过模糊的眼眶,看见台上的歌手随着歌曲左右摆动。倏忽之间,我油然而生一种感触。来到大陆这些天,四处几乎都播放着台湾歌手周杰伦、蔡依林的歌曲,两岸实际上已经以音乐统一了。
我想起二十几年前,海峡对岸的人们偷偷听着邓丽君的歌。我突然为如今两岸的情况感到欣慰,却也忧虑,可是我似乎无能为力……
刹那间,我流下了眼泪。
身边的同学慌了,他们无法了解我怎么了,只是不断地安慰我,告诉我出来玩应该是要高兴的。他们不断地说,那些歌手都过得很好,要我不必难过。
他们又如何体会我的心情?在那当下的瞬间,我嗅到了20世纪80年代理想主义的气息,又想起我们苦难的民族,在这八国联军曾经蹂躏的古都,终于好不容易要迎来奥运,扬眉吐气。多少年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为民族的复兴献身,这条革命之路,如今可是走完了?
十九岁的我,在那一夜的什刹海,流下我的男儿泪。
多少年后的今天,多少年后的未来,我仍要说:这就是什刹海,一个让我感动、让我流泪的地方!回绕不断的沧桑感,一种上海难以给予的感受,只有在千年古都的北京,只有在梦的什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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