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围墙外的民工帐篷群

长安慈善学校地处长治市郊区富村，历史上曾经是“五七干校”。占地85亩，有教室、宿舍、食堂等500余间，前期汶川考察团经过考察，认为该校初步具备接收学生的条件，但完善和配套工程也相当艰巨。

就在抢学生的同时，慈善学校也打响了清理战。从企业调来铲车、挖掘机、推土机和300名工人，铲除杂草，消灭老鼠，覆盖水坑，粉刷墙壁，昼夜不停地大清除，人欢马叫，镐起锤落，既有程序又无章法，构成了一曲和谐的交响乐章。

现在，1200多名师生进驻到学校。钢架结构的高低床虽然比汶川的帐篷和活动板房好了不知多少倍，但比起地震前两年新盖的教室，显然有天壤之别。

迫在眉睫的问题仍然是住房紧张。青年教师曾智权是乘坐软卧从成都来长治的，就连他两岁的女儿也占了一张软卧，来时，整个车厢空荡荡的，大家可以在车上跳舞，唱歌，开故事会，而现在，他住在男教师的集体宿舍，和鼾声如雷的一个老教师睡上下铺，他教英语的爱人李艳住女教师集体宿舍，两岁的孩子跟着外祖母在长治郊区租赁民房。每到晚上或周末，这对恩爱夫妻、这对灾难的幸存者不知去哪里团聚，像曾智权、李艳这样近在咫尺而不能同住的双职工还有十几对。类似的渴望无须赘述。还有些带护工的伤残老师以及带家属的电工等后勤人员，都只能按性别住集体宿舍。而且，床叠床，铺垒铺。岂止是住房紧张，学校没有实验室，没有阅览室，没有篮球场，没有单、双杠，没有鱼池，花房。

盖房！盖房！！盖房！！！韩长安恨不能一夜之间盖出个金銮殿。恨不能一夜之间让上党盆地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石都变成房子、房子、房子。

在长安慈善学校最后一排，有一个侧门，一般的人来到这里就停住了脚步，他们忽略了校园围墙外的另一个世界。那是一片建设者的舞台，地基打夯机，水泥搅拌机，卸砖的拖拉机，拉沙的柴油车，送菜的货郎担，搭架上的师傅，墙基下的小工，男女老少，热火朝天。

9支施工队同时进驻，他们都是被潞宝集团或长安学校紧急招募而来。他们住在不规则的五颜六色的帐篷群里，他们吃的面粉，就像码水泥袋子一样码在那里，他们吃的土豆、茄子，就露天堆在沙堆旁、砖垛旁，一任风吹尘埋。摸一下他们的铺盖，能拧出水来；看一下他们的身体，被蚊虫叮咬的没一块好皮肤。有一个叫孙金燕的小姑娘，14岁，家住河南省林州市五龙镇荷花村11组，她的父亲是一个带工头，母亲也跟着来帮厨，她的暑假也就跟到了长治，我们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正伏在帐篷的地铺上写作业，怀里抱着一本六年级的数学，她的身旁放着一把明晃晃的切菜刀。起初，我以为她是用以防身，“难道在父母的身边还有这么可怕吗？”这个小姑娘粲然一笑，她说是削铅笔用的。再问帐篷外那个趴在面板上摹写《慈母吟》的小男孩是谁，她说是她的弟弟，叫宋金涛，来之前上幼儿园，一家人都来了，怎么能把他丢在家里？也许，这个小金涛现在还闹不明白，家里的幼儿园那么好，为什么偏要来到这荒郊野外呢？为什么隔墙那边有朗朗的读书声，而自己却寒碜地憋屈地趴在切面板上做作业呢？

河北磁县岳城镇农民郭钦豪今年59岁了，是刚被招来一个月的小工，每天50元，管吃管住，铺盖就在盒子板上，碗筷就在砖头垛上，他坦诚地说，要不是看在给灾区孩子们盖教室的份儿上，这个条件是不会来的，在他们那里当小工，守家在地也是这个待遇。匠人砌一块砖七分五，一个好的匠人一天砌两千块砖，能挣一百五十元，而在我们那里，砌一块砖最少八分钱，现在啥也不说了，也没人计较了，比比人家韩长安，我们都不好意思讲工钱。这里的每一项工程都是给了限期的，就连当地人都吃住在帐篷里。一个在H型钢上涂油漆的留八字胡的小伙子，从家到学校只有20里路程，尽管有摩托车，但来回走也耽误一个小时，何况每天夜12点才下班，累得没有力气再回家，所以也就干脆吃住在工地上了。

学校最后一排那个侧门有潞宝集团新调遣来的保安把守，一般情况下不准随便出入。隔着围墙，建筑声和读书声互不干扰，但每每听到个别老师提意见，发牢骚，校长张舜华就领着他们通过那个侧门，去参观民工的帐篷，民工的帐篷可比灾区的设备差老鼻子了，因为灾区的帐篷来自全国，来自五大洲，四大洋；而长治的帐篷没有它们幸运，有的像废品一样陈旧，有的像筛子一样破漏，有的只像一顶瓜棚而没有四堵围墙。就地垒起的锅台，缺少遮挡，刮风下雨，沙尘是味精，水泥是胡椒粉；用高粱和玉米秸秆围起的公用厕所，女人使用时搭上红腰带，男人使用时拼命咳嗽拼命装哼哼。张舜华给闹情绪的老师说，人家这里没有地震，凭什么住帐篷？看人家三天起一堵墙，十天起一座房，不正是为我们吗？

我们在慈善学校访问的时候，正赶上长治市慈善总会会长常反堂带着1200顶蚊帐去慰问，他诙谐地问大家：“长治的蚊子厉害不厉害？在旧社会，在穷的时候，我们这里的蚊子和跳蚤可是打牙祭的好肉食呀。”捐赠仪式还没结束，一个叫刘小梅的民营企业家风风火火赶来了，她的小型送货车上拉的是毛巾、棉被。一边走，一边说，她比不上韩长安，瓜子虽小但代表了她的心。棉被是送老师的，毛巾人人有份。这些货物当然先要登记入库，这就使我有机会跟进了学校的库房，我们目睹到四面八方涌向慈善学校的关爱：大到轮椅，教学仪器，成捆的校服，小到黑板擦、粉笔、作业本，真正的琳琅满目，真正的百货商店，真正的五湖四海。

我们在慈善学校访问的时候，正赶上长治移动分公司在学校安装公用电话亭，而在移动之前，联通已经捷足先登，安装了三部电话亭。在每部电话前都排着长队，从映秀来的学生张明还没有把电话卡插好，就抑制不住哭了起来。惹得一旁的同学们有的跟着抹眼泪，也有的窃笑。漩口中学校长张舜华说，自他们到来之后，长治打响了一场全民参与的战役。通路，通电，通水，通气。路桥公司，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煤气公司，都把我们的复学当成自己的责任，都做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有一个细心的老师，从校门口步量到礼堂，正好180步，他随后撰写了一副对联，贴在礼堂：180步，步步踏实；365天，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