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芮[1]
认识梁省长夫妇，缘于撰写《梁灵光回忆录》。那是1994年的夏季，当时，我在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辑出版处工作，刚刚完成省政协副主席左洪涛同志的传记。一天，单位领导找我谈话，说省委书记谢非同志要求党史研究室派两名政治素质高、文字功夫好的同志协助梁灵光老省长整理个人回忆录。因为，梁省长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央最早派到广东搞改革开放的领导人之一，在广东德高望重，挖掘和整理他的个人史料，对研究当代广东党史具有重要的意义，所以，研究室的领导班子决定，由时任编辑出版处副处长的卢荻带着我一起参加到编写小组，并希望我年轻多挑重担，完成好此项任务。
收集和整理史料耗时一年多，其间，我主要的工作就是拎着个小录音机到梁灵光省长在法政路的家里听他回忆自己到广东后的经历以及对主政广州、广东时期，搞活经济、促进改革中遇到的各种问题的反思。那时，他年近80岁，身材瘦削而高大，但非常精神，每周还坚持打两次网球，而且在全国网球协会组织的比赛中竟然拿了老年组的冠军。令我更钦佩的是，他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他跟我们讲过去的历史，手上没有任何资料，但却能讲出一连串的数据，全凭自己的记忆。我是个学中文的人，对数字尤为迟钝，起初整理他回忆的片段时，他讲的数字我都略去了，当我把整理好的文字稿拿给他审阅时，他和蔼地对我说：“小李，我来广东的任务就是要搞好广东的经济，在全国摸着石头过河，先行一步，如果对广东经济处在全国什么位置不了解，那又怎么能够采取对症下药的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呢？所以我讲的许多数据必须反映出来，这样才会真实。”
回忆录出版后，我也因工作关系调动离开了省委，但与省长夫妇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也亲眼目睹了他们夫妇二人相濡以沫、相伴终身的生活。省长常对我说：我是归国华侨，当时是回国参加“一二·九”运动认识了大姐，那时的大姐是南通的大家闺秀，还是一个大美女。运动结束后，我曾经回到马来西亚家人的身边，但总忘不了坐在草地上、弹着琵琶的大姐的倩影，于是又偷偷跑回国，参加了新四军，并最终与大姐结成了夫妻。以至我常常与他的秘书们笑谈“省长其实是为了大姐才参加革命的”，他听后也哈哈大笑。
1999年，大姐被发现患有肺癌，省长立即陪着大姐入住到南方医院住院治疗。为了让医生们详细了解大姐的状况，已经83岁的老省长将大姐近10年的病历找了出来，一页页地看，并将每次与看肺有关的病历复印下来交给医生们作分析之用，还多次找钟南山主任会诊，连钟南山主任都慨叹：省长对大姐用心之细实属罕见。大姐常对我说：我和老梁这辈子，经历了很多，“文革”中我们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但我们始终相信党，相信对方对党的忠诚；到广州后，我本来在福建已经是省总工会副主席，省里也想安排我到省委组织部任职，但老梁又不同意，把我安排在广州市外事办工作，一下子降了两级：我理解他，也支持他，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家里的事也多数是老梁说了算，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我都支持他！平时老两口过得也很简单，多数是吃点泡饭，逢年过节省长就带着大姐到处走走看看。他说以前为了革命大姐为他做了很多，现在老了要补偿大姐，让她能健康地活着。含章大姐也曾多次对省长说：“你身体比我好，我一定会死在你前面。如果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但没想到，2005年底，梁灵光身体不适住进医院。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健康矍铄的省长却会早大姐3年离开人世。
2006年春节前，含章大姐忽然打来电话，她急切地说：“小李，省长这次遭大难了，在省人民医院住院，得了晚期肠癌，已经快不行了。”我一听，心里一阵颤抖，放下电话撒腿就往医院赶。到医院见到了他的大女儿梁抗，梁抗大姐告诉我，发病是在元旦后的第二天，省长半夜吐了一床，为了不影响保姆休息，他自己起床把床单给洗了，第二天才让司机送他去医院检查，原来以为是肠胃炎，谁知一检查就再也没有离开医院。没有想到，医生认为最多活不过半年的大姐在省长的呵护下仍坚强地生活着，而一直认为自己没有问题，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的省长却从发病到去世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省长下葬时，已经91岁的含章大姐拒绝惯常的哀乐，选择了贝多芬的《小夜曲》。在她心里，省长永远是一个风度翩翩、温和单纯、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所以，她要用省长最喜爱的《小夜曲》伴夫安眠。省长去世之后，大姐基本不再出屋，家中客厅墙上挂满了两人不同时期的合影，都是省长生前布置的，大姐每天都处在丈夫温暖目光的包围中。她总是说“我常常做梦，总是梦见老梁，还和平时一个样”。
不久，大姐也住进了医院，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到他们曾经温暖的家！记得我每次去医院，她都要对我说：“小李，省长一直很器重你，本来他想把你像杜秘书一样放到基层去锻炼，认为这样对你的前途有好处，但你孩子的病一直是我们的心结，所以我没有同意让你去基层，希望你把家撑起来，让你的爱人放手去工作。等以后我走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也都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要像我和老梁一样，不管任何风浪，都要互相信任、相互理解和互相支持，要把家管好，把孩子管好！”
2009年1月21日，含章大姐在省长去世3周年之际也含笑离开了这个世界，享龄94岁。我想，在另一个世界，他们肯定依然是一对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
【注释】
[1]李芮，广州市安监局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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