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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螃蟹的艺术

时间:2022-01-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红旗剧场距享有盛名的富春茶社不远,第一个寻味而去的是师父。在南京夫子庙著名小吃“秦淮八绝”中,新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麻油素干丝就占了两席。因此,师父自50年代起就是新奇芳阁的常客,跑堂伙计和他很熟悉,而许多茶客也是师父的听众。师父用自嘲的语言,巧妙地将夫子庙小吃运用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可见他对所钟爱的美食是倾注了多么浓厚的情感。来到扬州后,师父自然而然地将这份情感注入当地的美食之中。

曲艺队人不多,吃饭没有统一安排,都是个人自由解决。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各人有各人的喜爱。几位北方人爱吃面食,除了下面条,自己做主食不方便,都是上街买些现成的;吃菜大都买了食材自己做,不但在经济上合算,味道上也可随心所欲。如果演出繁忙,或是当地有特色的美食,那大家都三三两两来一次小聚餐也是常有的事。

曲艺队巡回演出的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北至山东、河南,南到广东、海南,东到浙江、福建,西到甘肃、青海,各种各样的特色美食十分丰富,数不胜数。从吃的角度上说,每到一地演出的同时,也就成了一次难得的美食巡礼。

说美食,从江苏谈起那自然是优先的选择了。扬州淮扬菜的源起地之一,口味以咸鲜为主,烹饪讲究刀工、火候等各种技法,选用食材以河鲜、猪肉、家禽为主,出品讲究,色香味形俱备,不但受到老饕们的赞赏,而更为人民大众所喜爱。

维扬细点也是扬州美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扬州人特别讲究喝早茶,每天上午与家人,或与朋友去茶社泡上一壶当地最好的“魁龙珠”茶,来几笼各色面点,几乎是每天必备的生活内容;而下午许多茶客又喜欢去澡堂子泡泡澡,解除一天的疲乏,所谓“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曲艺队到了扬州,喝早茶,品美食自然成了大家最有兴趣的事。红旗剧场距享有盛名的富春茶社不远,第一个寻味而去的是师父。

师父对吃是又讲究又随意,既坚守自己的癖好,又敢于大胆尝新。用他的话来说,在吃上他是“精而不奢,杂而不滥”。他从20世纪50年代到“文革”时止,在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到夫子庙喝茶吃早点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夫子庙有几家名气很大的茶社,如奎光阁、新奇芳阁、永和园、六朝居等。新奇芳阁是一家以清真面点小吃而闻名遐迩的茶社,有近百年历史,堪称百年老店。店中特色小吃品种丰富,像什么鸭油酥烧饼、麻油素干丝、素什锦菜包、茭儿菜蒸饺、鸡丝面、春卷等。在南京夫子庙著名小吃“秦淮八绝”中,新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麻油素干丝就占了两席。因此,师父自50年代起就是新奇芳阁的常客,跑堂伙计和他很熟悉,而许多茶客也是师父的听众。那时,师父在南京声名鹊起,许多老南京人把早上去新奇芳阁吃麻油素干丝、鸭油酥烧饼,下午去听张麻子(师父的艺名)的相声戏称为夫子庙“三麻”。

师父在场上使活时与搭档关立明还用此说“砸了一挂”。

甲:南京夫子庙最近流行“三麻”您知道吗?

乙:哪“三麻”呀?

甲:早上去新奇芳阁吃麻油素干丝,“一麻。”

乙:哦,那“二麻”呐?

甲:再吃几块鸭油酥烧饼。

乙:这里没“麻”啊?

甲:酥烧饼有光板的吗?

乙:对,上面全是芝麻。“二麻”了。

甲:下午来听我的相声,“三麻”。

乙:听相声哪儿来的“三麻”啊?

甲:我艺名不是叫“张麻子”嘛。

乙:哦,您也算?

甲:那当然了,“三麻”。

乙:听完相声,那晚上再打上几圈儿麻将呢?

甲:甭问,那就是“四麻”了。

乙:哎,那要是打麻将的那几位也是麻子呢?

甲:都是麻子?

乙:巧了。

甲:那、那就是“全麻”啦!

乙:要开刀啊!

师父用自嘲的语言,巧妙地将夫子庙小吃运用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可见他对所钟爱的美食是倾注了多么浓厚的情感。

来到扬州后,师父自然而然地将这份情感注入当地的美食之中。富春茶社在国庆路旁的一条小巷中,进入小巷不远,一座园林风格的茶社让人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就是享有盛名的富春茶社。茶社内厅舍错列,曲径通幽。师父寻了一圈儿才找到供散客吃早点的地方,落座之后,并无服务员上前,仔细一观察,仍是国营餐馆老派作风:须自己先排队买票,交给服务员后再回到座位上等候。师父忙去买票,仔细一看水牌不由为难起来。这里的面点的品种很多,像什么三丁包子、素菜包子、肉丁包子、梅菜包子、翡翠烧卖、千层油糕、蒸饺等等。但都以笼售卖,每笼八只,个头还不小,肯定吃不完。当然,店家也提供了一笼八只含有八个品种的“杂色”包子供食客选择。说包子是笼统的称呼,实际上一笼“杂色”包子里只有三个包子,其他则是烧卖、油糕、蒸饺、麻团等品种,这样一来,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师父点了一壶茶,一笼“杂色”包子,把票交给服务员后,便在座位上等候。谁知包子还没有上来,先来了一大家子在桌子一圈儿坐了下来,原来这里虽是接待散客,但却无三五人的雅座,全是八人、十人左右的大桌子,客人一多自然要拼桌。散客厅既是如此,高档的一些厅更是一副摆酒席的架子,除非是成群结队而来,零散客人来这里寻求雅致的品茗用餐的环境与感受是难以实现的了。“杂色”包子很快就上来了,师父一见就皱起眉头。他以一个资深食家的眼光一看,这笼里的至少有一半的点心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卖相不好,口感自然也差了许多。同桌的一家人谈兴愈浓,小孩子更是蹦蹦跳跳,一刻不停歇。师父匆匆吃了几个点心,结束了他期望已久的扬州早茶之行。

回到剧场,我正好从售票房出来,问候师父:“师父,您吃早点了吗?”

师父说:“我呀,刚从富春茶社回来。”

“味道好吗?

“你要不去可能会后悔。”

“那我一定去。”

师父又补了一句:“你要去了一定会后悔。”

“那我就别去啦!”

时隔三十二年后,我与妻子携泽宇、沐凡两个孙儿去扬州,牢记师父当年教训,没去富春,而去了名声不让富春的冶春,结果下场比师父还惨。在拥挤的人群中排队买票、找座位、拿餐具跟冲锋打仗一样,其气氛与饥馑年代相差无几。

最恼人,冶春的包子以五份为起售点,少了不卖。观其分量,我们四个人两份足矣,但不得不买了五份,谁叫你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了!包子来了,和富春大概是表兄弟,卖相和品质实在不敢恭维。吃了一半,另一半又不能浪费,用个塑料袋装回旅店,结果吃了一天的冷包子。古人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是头昏肚胀离扬州。回到家中,深感师父的警示历三十余年而仍然有效,堪为传世箴言。

不是扬州有名望的茶社的面点不好,否则名声从何而来?但真正优质的东西对普通消费者来说只存在传闻之中,是很难见到的。如果您是达官贵人、记者明星、美食名嘴去了,那就截然不同了,他们所品尝到的,与《舌尖上的中国》所展现的相差无几。遗憾的是,由平民口碑传颂起来的平民食品,今天基本上已经与平民无缘了。

有感而发,回家后模仿扬州小调在网上发了一条微博:

扬州包子很有名,有家茶社叫冶春。一个人不要去冶春,两个人不要去冶春,三个人不要去冶春,四个人不要去冶春。冶春包子不零卖,要买必须买五份!乖乖龙的咚,哪怕你是小伢子,哪怕你是白发人,哪怕是主席来了也要买五份。这可不是北京的庆丰,这里是扬州名店叫冶春,撑得我肚子发胀头发昏,大家要小心。乖乖龙的咚,撑得我肚子发胀头发昏!

杭州的徒弟凯文跟帖说:“师父,这么些年了,还跟包子犯葛呢?”他这里说的是2011年,李伯祥、杜国芝先生到杭州时我陪他们吃包子的趣事,以后再说。

从扬州向东,一路经泰州姜堰、海安、如皋,再转回折向正北就到了东台。师父说东台的鱼汤面是别具特色的江苏美食。汤面汤汁乳白,清爽不腻,面条细而软滑,特别鲜美可口。所谓鱼汤面并非煮一锅鱼汤来下面条那么简单,鱼汤面与其他种类的面条的差别就在于汤。外地的面汤一般是清汤或是鸡汤、虾米汤、骨头汤等,而东台鱼汤面制作的主要原料是鳝鱼骨和鲫鱼。先将鳝鱼骨洗干净后入锅,用少量猪油煸透,再将炸酥了的鲫鱼与鳝鱼骨一同入锅用河水煮沸。待热汤滚沸后,再改以小火,慢慢熬煮,再用细筛过滤去残渣,汤汁雪白,滴点成珠,加入少许虾籽就可以做面汤了。

听师父这么一介绍,我不免食欲大动,在东台剧场装好台后,就陪师父去找鱼汤面了。出门一拐没有多远就到了正街,街两边有许多商店和小饭馆,少不了有卖鱼汤面的,就沿街走了过去。师父说,他听当地人说,鱼汤面汤的优劣与否关键在于店家用多少鳝鱼做原料,至少要五斤鳝鱼才能熬出一锅好汤。于是,我和师父就以此为准则来寻找最好的鱼汤面。

一路走过来,几乎家家都说他们的鱼汤面最正宗。

师父说:“干脆咱们找一家门脸大一些,干净一些的面馆得了。”

我说:“对,大馆子可能要好些。”

说话间就来到一家面馆门前,正好有位顾客出来,师父客气地问道:“请问这家鱼汤面好不好?“

那位点点头:“可以、可以”

师父不放心,“这汤是用五斤多鳝鱼熬的吗?”

他摇摇头,“这个要问老板了。”。

推门进去,人还不少。师父说:“就在这里吃了。”

刚刚落座,女服务员就过来问吃什么。这是家个体经营的餐馆,先吃后结账。

我说“鱼汤面。你们家汤浓不浓?”

女服务员看模样是当地农村出来打工的,说的是当地土话,没有明白我问话的意思。

师父伸出五个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是五斤鳝鱼熬的汤吗?”

女服务员望望我们,点点头转身而去。

师父说:“业海,今儿这面条儿我请客。”

“师父哎,怎么能让您请客啊,还是我来。”

“你别跟我争了,前天在如皋你都花了两回钱啦。”

我们俩正在客气着呢,女服务员用一个大托盘把面条端上来了。

她把托盘上的面条一碗一碗的端到我们桌上,又望了我们一眼说:“你们的面条。”

我和师父顿时傻呆了。

五大碗热气腾腾的鱼汤面摆在我们面前!

“服务员,我们两个人怎么上来五碗面啊?”我向正欲离去的女服务员问道。

女服务员指指师父,“他说要五碗的。”

“嘿!我什么时候说要五碗的呀?”师父感到莫名其妙。

女服务员很委屈,伸出五指,“你刚才不是摆手说要五碗的吗?”

师父一听这才知道她误会了,忙说:“得啦,得啦,五碗就五碗吧。”见女服务员离开后,他找补了一句,“这鱼汤面幸好是五斤鳝鱼熬的,要是用十斤熬的,那就得上来十碗鱼汤面了!”

我们师徒俩根本吃不完,师父说,“咱俩先吃,待会儿你去剧场喊几位过来,这可不能浪费。”

我说:“师父,您先慢慢吃,我这就去喊人。”

我起身出门没有走多远,就看见张弘迎面走来,他也是出来吃饭的。我说:“正好,张爷买了五碗鱼汤面,你再喊几个人来帮忙给吃了。”

张弘一听师父请客自然高兴,转回剧场就去喊人,谁知他也没算明白,又喊来四个人,他只记住五碗面条了!

师父对张弘说:“你干脆回去把大家全请来,今天全队我请客。”

结果刘培枫不在,只喊来三个人。师父一点人数,起身又伸出五指对女服务员大声招呼说:“再来五碗!”

吃完面条,在回剧场的路上大家笑个不停。

师父说:“我倒霉就倒在这五斤鳝鱼上了。”

谁知一语成谶,三十二年后,因为一碗鳝鱼面引起了一场变故,使师父进入了他人生最后的五百六十天。

离开东台,到了大丰。大丰距黄海海滨很近,市场里海鲜很多,而且价格也不贵,现在大家较为熟悉的几种海鲜,如梭子蟹只有一元钱左右一斤,像什么毛蚶、皮皮虾之类更是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于是,大家毎天都去菜场买了自己喜欢的海鲜,回来用水一煮,十分钟就得,再弄一碟酱油,就可以品尝海鲜大餐了。

师父是老饕,此等美味自然不能放过,每天逛菜场,烧小灶,乐此不疲。他经常买回来的是梭子蟹,散戏之后,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桌子前,吃得有滋有味。

要说吃蟹,当以湖泊淡水中的螃蟹为上品。唐代诗人皮日休曾写下一首《咏蟹》诗曰:“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

师父最爱吃的就是湖蟹,即今天大家常说的大闸蟹,江苏本是鱼米之乡,阳澄湖洪泽湖高邮湖、邵伯湖、固城湖的螃蟹都享有盛名。那时,螃蟹的身价还没有现在这么髙,大多是几毛钱一斤,最贵的单只半斤以上的,一斤也不过9毛钱。因为物美价廉,螃蟹就成了师父吃夜宵的首选,在江苏兴化演出时,师父曾创下一晚上吃六只螃蟹的纪录。

师父吃螃蟹,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师父吃螃蟹对桌子的要求很讲究,一是不能摆放杂物,二是干净卫生,如果桌面有杂物,吃螃蟹时不便铺展,也不卫生。蒸螃蟹很有讲究,大火蒸半小时即可,师父在演员宿舍没有蒸螃蟹的条件,只能用水煮,他水放得很少,半闷半煮的样子,开锅时,水基本上没有多少了,使蟹的鲜味得到最大的保持。在蒸煮螃蟹的同时,师父开始准备沾料味碟,好醋必不可少,在江苏自然用镇江醋,镇江醋又分为香醋和陈醋两种,吃螃蟹大多用带点甜味的镇江香醋。另外一种必不可少的配料是生姜,生姜起暖,螃蟹性寒,姜可以暖胃,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农历八九月份,嫩姜上市,嫩姜香而不辣,是吃螃蟹的绝配。师父把姜洗净,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把生姜切成碎末儿放入醋里,最后再加入少许白糖,滴上几滴麻油就大功告成。师父说,麻油几滴就行,千万不能多,白糖只是起助鲜作用,一点点即可。

螃蟹上桌以后,第一步是揭开蟹壳,掰掉腹部尾盖。蟹壳揭开后先吸内中的汤汁,然后滴少许香醋,用筷子扫下壳内的皮膜倒入口中,此时蟹壳已经吃净,暂放一边;第二步是先摘去不能食用的“和尚头”,双手将蟹爪合拢抓紧,用力掰开蟹身,然后再卸下两边的蟹脚和两只壮硕的蟹钳,俗称大夹子,分蟹时用力要轻重有度,轻了掰不断,重了易掰碎;全部分解完成后就可以从容品尝美味了。

先是食用肚腹部的主体部分,这里是螃蟹最肥美的地方,不但蟹肉丰腴,雌蟹卵黄及雄蟹的膏冻都集中于此。其时师父已不饮度数高的烈酒,爱上了金奖白兰地。他吮吸一口膏黄,品咂一口美酒,陶然其中,其乐无穷。

品完膏黄,接下来就是食用腹中的蟹肉、蟹螯与蟹脚。如果说品食肚腹是高潮的话,那吃八脚与双螯就进入平缓的悠然状态。吃蟹脚与蟹螯须借助一些工具,旧时,文人雅士视食蟹为一种文化享受,为了食用方便,就有了各种小工具,锤、砧、钳、铲、匙、叉、刮、针称之为蟹八件,一般以铜或银制成,在江、浙、沪一带颇为流行。师父虽然吃蟹很文雅,但旅泊江湖,无须如此矫情,所用工具一根牙签便足够了。但要将蟹肉从中一一剔出也并非易事,他却异常有耐心,犹如绣花一样,有条不紊,循序渐进,一顿螃蟹吃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

整只螃蟹吃完了,但过程尚没有结束,他将剔完肉的碎骨用些许温水冲虑后再把水倒入尚未食完的姜醋碟中,一饮而尽:而碎骨被一一放入最早剥下的蟹壳中,再看桌上,竟然没有一片残渣!

师父吃蟹成了一种艺术!

我性子比较急,虽然也很喜爱吃蟹,但多是囫囵吞枣,匆匆忙忙,桌上一片狼藉,缺乏师父的那种耐心。师父说,我这样吃法属于“武吃”,似他这样吃蟹叫“文吃”。“文吃”不但体现了生活的艺术,也熏陶了师父的性格气质。在几十年的交往相处中很少见到他急躁发火,手忙脚乱的情况,待人接物总是温文尔雅,和颜悦色,非常从容。我猜测这与师父吃螃蟹不无关系,虽然螃蟹一副张牙舞爪,横行霸道的模样。

苏北水系发达,河网密布。除了螃蟹,鱼虾龟鳖之类河鲜十分丰富,可谓鱼米之乡。甲鱼,当地俗称为老鳖,原是与河虾身价相当的水产品。当时不过五六毛钱一斤,后来东北马家军队员在奥运会夺取女子长跑金牌后,身价倍增,普通人家的餐桌上已很少见到甲鱼的身影了。在苏北演出时,由于季节原因,螃蟹要到秋季才能上市,而甲鱼却四季都能见到。虽然大家都爱吃,但宰杀甲鱼是一门技术活,十分费事,因此,很少有人问津。

师父对甲鱼情有独钟,他说,虽然甲鱼的味道比不上螃蟹鲜美,但在营养上却比螃蟹丰富得多,不但富含蛋白质,其胶质也很丰富,滋阴壮阳,是大补之物。每到一地,特别是乡村集镇演出时,师父都会去菜市场逛逛,因为那里的甲鱼不但便宜,而且十分鲜活,都是当天捕捉到的野生甲鱼,品质极好。这时师父就会和卖鱼的商量,请他们帮助宰杀,当地人很热情朴实,一般都会应允,甚至在宰杀后还帮忙洗净斩成小块后才交给师父。把甲鱼拎回来后,师父在宿舍里插上自己带的小电炉,将甲鱼放进小铝锅里,加入葱姜和水就炖上了。炖好以后,汤汁雪白,醇香味浓,师父尤爱甲鱼上盖四周的裙边,其次是四个脚爪,最后吃肉喝汤,十分过瘾。

有一次,散戏之后师父让我去他宿舍,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师父炖了一只甲鱼,见我每天忙里忙外特别辛苦,让我去喝一碗甲鱼汤补补身子。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为难,感激的是师父对我的关心疼爱;为难的是我曾经一连吃了二十多天约有五六十斤的甲鱼,之后一见甲鱼就反胃!

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在滁州曾引起一片恐慌。一天夜里,广播大喇叭突然响起,说可能发生地震,让大家立即离开家到户外避险!我和妻子带着两个才六七岁的儿子慌忙逃到院子里。一夜惊慌,但地震未来,天亮之后大家仍不敢回到房屋里,纷纷在空地上搭建了抗震棚,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大家此时面临一个很迫切的问题,就是菜市场上几乎没有蔬菜供应,大家一日三餐吃菜问题无法解决。幸好我在次日早晨飞奔到菜市场,抢了一个大冬瓜回来,第二天菜市场就关门歇业了。这个大冬瓜伴随我们过了十多天,天天烧冬瓜、煨冬瓜、炒冬瓜、炝冬瓜、冬瓜汤,不但孩子们不愿吃,大人也受不了。正在为每天吃菜的事犯愁,突然有一天,我在部队的一位好朋友老周从几十公里外的部队农场来看望我,他给我带来一麻袋大约有五六十斤的甲鱼!这下可是救了大急,虽然那时甲鱼只有几毛钱一斤,可是相对于每天菜金只有一两毛钱过日子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除了年节或待客外,平时吃甲鱼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于是我们家每天吃的菜肴顿时提升了档次,冬瓜换成了甲鱼,全家喜笑颜开,特别感谢老周的雪中送炭。这一麻袋甲鱼我们足足吃了二十多天,天天烧甲鱼、煨甲鱼、炒甲鱼、蒸甲鱼,甲鱼汤,到后来,两个儿子宁肯吃白饭也不愿吃甲鱼,我也吃得似乎后脊背越来越硬,自己都快变成甲鱼了!

自那以后,甲鱼从未进过我的家门。面对师父的好心,我不能直接拒接,只得谎称今天胃不好,只喝了一小碗汤,就谢过师父,匆匆离去。

师父带了只小电炉,就是一个底部带足的耐热陶盘,里边装有螺旋状的电热丝,通电后即可烧煮食物。虽然很方便,但很多剧场都禁止在宿舍里使用电炉,除了功率大,耗电多之外,也存在许多安全隐患。曲艺队规定,除了当时常见的小电热杯外,禁止使用电炉,以防引起纠纷和事故。大家做饭只能使用各种小酒精炉,炊具就是一个大搪瓷缸加一个长柄勺子,简单方便。我的小酒精炉只有一拳之盈,支架如火柴棍大小,可以拆卸,小巧方便。虽然小,也能堪当重任,在济南大观园演出时,我妻子文仙来看望我,就用这只小酒精炉炖了满满一大瓷缸红烧肉,香气扑鼻,引来大家争相品尝,最后只给我剩下三分之一。

师父到来之前,曲艺队已经巡回演出了半年多,大家都能遵守规定,不使用电炉。师父一来,打破了这个规矩,怎么办?思来想去,师父一辈子不容易,已是花甲之年,在外的生活全靠自己照顾自己,应该尽可能给予帮助。于是,我分别给大家说明情况,希望大家理解。好在大家都通情达理,对允许师父使用电炉的做法很谅解。同时,我也和师父说,请他在使用电炉时务必注意安全,最好不要被剧场发现,引起纷争。师父对我的安排很满意,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业海你放心,绝对不会出事儿!”

俗话说,什么事儿都不能绝对,怕什么就来什么。有一次我们转点到了一个新剧场,大家刚刚把行李搬到后台,正在联系剧场工作人员配合我们装台。这时,师父已在舞台后边的宿舍里把电炉插上了。一会儿,剧场的电工因为要调整线路,便来到台上拉下了配电箱的总闸,转身到户外登上梯子接线去了。师父在电炉上正在煮东西,发现突然没电了,便来到台上看是怎么回事,一看配电箱里的总闸刀被拉下了,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谁干的啊?”他没加思索,上去顺手就把闸刀给合上了!

“啊——!”外面的电工正在忙活着哪,一下子就被电流从梯子上打下来了!

听外面有人“啊”的一声惨叫,师父知道闯下大祸了,急忙逃回了宿舍,关上了房门。

门关上了,可事还没了。电工虽然没有被电死,但摔得不轻,大家七手八脚将他送到了医院,检查后幸无大碍,只是皮肉受伤,没有伤及筋骨。

后来追问到底是谁把电闸合上的?没人承认是自己干的,也没人见到是谁干的,自然也说不出张三李四。后来张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让大家别再互相追问了,大家好像也明白了,也就不再说下去,不了了之。

自那之后,直到这个点演出结束,师父一直没有再使用电炉。

赣榆是江苏最北边的县城,东临海州湾,北与山东日照相邻。曲艺队在那里品尝了一次难得的美味,师父说,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吃到了真正的大对虾。

每到一地,能有搭伙吃饭的地方最好,实在找不着地方才自己烧饭或上街买着吃。赣榆剧场帮我们联系到了县委县政府的食堂,这样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在那里搭伙,十分方便。

食堂的饭菜品种十分丰富,大家都很高兴。在食堂吃饭的第二天的中午,大家在饭桌上发现有人在吃一只很大的虾子,那虾子尾巴蜷曲后还有十多厘米长,红彤彤的特别诱人。客气一问,才知道这就是曾经听说过的大对虾。那人说,在赣榆,对虾养殖是近两年才引进的,产量还不高,因为价格高,当地人很少吃,主要是出口换外汇,县委食堂也不常有,偶尔卖一回。

师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让我找食堂联系联系,能不能给我们做一回大对虾。我正好身上还有几张晚上演出的招待票,就找到食堂的司务长,以表示感谢为名请他和几位炊事员去看戏。交谈之中,话题自然就转到大对虾上了,司务长一听当场就说没问题,问我们想吃多大的。我说,从来没有吃过,越大越好。司务长说尽量满足我们的要求。

当天晚上演出结束后,大家都知道了明天食堂要为我们做大对虾的事。第二天,大家都早早地来到了食堂,一看菜牌子上边没有写上大对虾,心里有些失望。司务长说,今天的大对虾是专门为我们做的,等大家人都到齐了马上就做,时间很快。

我平时喜欢烹饪,经常翻翻菜谱,有机会就试做一下,如果有机会更想到饭店的后场看一看,学习两手。听说现在就做大对虾,我马上跟着司务长到了厨房的灶台前。炊事员师傅昨天晚上都看了我们的演出,对我特别客气,一边做一边还不停地向我做讲解。

在操作台上,一大盆大对虾已经被抽去虾肠整理干净,粗看每只足有十七八厘米长,炊事员师傅说这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一只有半斤左右,体长能有三十厘米。他在锅内放入几大勺猪油,约六七成油温时把虾放入炸了一会儿用漏勺捞出。锅内留有少许余油,放入葱姜炸香后再将葱姜拣出,将虾重新倒入锅内煸炒,一会儿红红的虾油泛出,加入一大勺鸡汤和盐、糖、料酒、味精,改小火再烧一会儿等汁水收少时就出锅了。师傅将虾分别盛入白瓷碟中,曲艺队每人一碟,每碟两只,收费1元。

师父坐在餐桌前,面对盘中红润油亮、鲜香诱人、体长硕大的一对大虾,久久不忍动筷子,嘴里不住说:“真漂亮!真漂亮!”

不光是师父,其他人也是惊叹不已,在这么相对偏僻的县城里竟然能品尝到如此美味,真是醉了!

赣榆之后的一个点就是连云港。连云港最早叫新海连市,市区在新浦和海州,市区东边靠海的地方叫才叫连云港,后来市名改为连云港,靠海的那一片现在已改名为连云区,外地人常常听不明白,闹不清哪里才是连云港。我们去演出的地方就在靠海的连云港,剧场距海边很近,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站在剧场外可以看见蔚蓝色的海水。

既然离海这么近,大家与大海来一次亲密接触最正常不过了。在剧场装好台后,大家就出门往海滩走去,看见在海边集聚着不少人,不知在干什么。走到近前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附近的渔民在兜售他们捕来的海产品,五花八门,最多的是梭子蟹,大小不一,十分鲜活。一问价格,大家都惊呆了,海鲜不论斤,论桶,5元钱一桶!

大家一看这么便宜,都动心想买一桶。可是两手空空,去哪里找桶呢?于是大家纷纷跑回剧场找装海鲜的容器。不多时,大家拿着各种各样的器皿回到了海滩。就数师父最绝,他随身带了一个线织的网袋,平日买水果很方便,这下用来买海鲜正合适。不多时,大家满载而归,在宿舍里忙了起来。晚餐一次吃不完,散戏后宵夜接着吃,大快朵颐,着实过了一把瘾。

谁知到了下半夜,麻烦来了,先是有人闹肚子,起来上厕所,刚刚蹲下又进来一位,没多长时间竟然有好几个人都出现了腹泻的情况,甭问,海鲜惹的祸!

万幸的是师父竟然安然无恙,让人称奇。也不知是别人做的海鲜不卫生,还是师父的肠胃功能好,别人稀里哗啦的时候,他仍纹丝不动,嘛事没有。

对于曲艺队来说,这仅仅是一系列麻烦事的开始,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化,大家遇到的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接踵而至,最后竟然也是因为有人闹肚子,导致全队连夜仓皇而逃,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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