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晓泉口述王晓义整理
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至今已经整整过去了40年。当时,我是开滦直属仓库的一名汽车司机。我清楚地记得,震后第二天,也就是1976年7月29日,我和几位同事到邯郸送货。万万没有想到,刚到邯郸便听到唐山发生强烈地震的消息。我们立时就慌了神,因那时通讯联络不便,心里一点底儿没有,不知家乡震成个啥样儿,单位破坏到啥程度。更让人揪心的是更不知一家老小的死活。万分焦急中,我们赶紧向收货方说明了情况,用最快速度联系卸了车,连一口水都没喝,就急了眼似的往唐山返。途中,我亲眼看见、亲身经历的几件感人至深的事儿,使我终生难忘。
特别运输
7月30日上午,由于开了一宿车,我和几位同事都困得睁不开眼。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商议在马路边睡一会儿,解解乏。车停下后,哥几个赶忙跳下车,顾不上铺垫就地躺下,随后便都呼呼大睡起来。朦胧中,我突然被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两辆带挂斗的“老解放”,停在路边修车。我起身走了过去,见车门上喷着九个大字:山东省济宁运输公司。车厢用绿色毡布盖着,并留有多处通风孔。这车上装的是啥呀?我好奇地走到车前一看,原来车上装的全是烙饼,饼还微微有些温度。一位两鬓斑白的司机师傅嘴里嚼着硬馒头就着咸菜。我莫名其妙地上前问道:“老师傅,您二位这是去哪?”那位司机操着标准的山东口音用低沉的语调说:“到唐山救灾去,刚烙出的大饼,还烫手呢就装上了汽车。唐山人民遭了大难,我们顾不上休息,这不连夜赶过来了。”几句话,使我这个唐山人感动得泪水直往肚里流。我打心眼里感激山东父老!要知道,在震后断水断粮的情况下,这两车烙饼不知要救多少唐山人的命!这在当时可是地地道道的救命饼啊!
事情虽说已过去了几十年,但至今我还时常向儿孙们讲起这两汽车烙饼的抗震故事。危难时刻,山东父老对唐山人民的一片真情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
特别放行
休息片刻后,大家觉得清醒了许多,因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谁也不肯再多眯会儿,便一齐上了车,由我驾车,油门上来就踩到底,又开始飞一样在路上狂奔!
当车驶进保定市徐水县境内时,突然一年迈老人抱着一大捆草横穿上了公路!此刻,人距车只不过十来米。面对眼前这一险情我不禁大吃一惊。尽管一脚来了个急刹车,但凭着不小的惯性,前保险杠还是一下子将来不及躲闪的老人撞出了三米多远!我急忙下车,快速扶起浑身泥土的老大爷。这时,只见他嘴角上流着血,看上去有近七十岁的年纪。老人家站不稳,双腿在不住地打哆嗦。我低头一看,老人挽起的裤腿膝盖处已隆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包!不一会儿,附近已围过来七八个人,说长道短,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情绪过激,话说得挺难听。我当时急得大汗直冒,不知所措。唉,真是越渴越吃盐啊, 自己开了这么多年车,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闹心的事,况且人生地不熟,也不知医院在哪。
正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开滦矿务局的车,是地震灾区的!”还没等我说话,被撞伤的老人急了,他边摸着受伤的腿,边朝我喊道:“唐山的老兄弟,没事,我没事,你快赶路吧,回家要紧!”我顿时蒙了,天底下哪有这好事?人被撞成这样,却不提任何条件,放车走。我实在于心不忍,急忙掏出身上仅有的20块钱,往老人手里塞。没想到,老大爷竟生气了,冲我吼道:“你们受了大灾,我能要这钱?!我就值20块钱么?”我执拗不过,只好装起钱,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挥泪告别。我从内心里发出祈祷:愿老人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特殊招待
强烈地震将芦台大桥震成两截,我们只好绕行廊坊。一天的紧张行车,哥几个真是又饥又渴,可我们心情都非常沉重,仍急着往唐山赶,一分钟也没停过。因是绕道,路况不熟,车到廊坊境内路边一个公社的小厂子时,因出现岔道,只好停车问路。一个干部模样的男同志听说我们是唐山的,一天一宿还没吃饭,二话没说喊来几个人,马上点火烧大锅,哥几个不知情由。原来是在为我们忙活着烧水做饭。那些素不相识的好心人怕我们不吃,一再对我说:“准保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我们一分钱也不收你们的!到了唐山说不定你们还得挨饿咧。”听着他们真诚的话语,看着他们淳朴的面容,我们哥几个实在推托不过,只好“客随主便” 了。约莫半个来小时,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一大摞烫手的白面烙饼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这些“灾民”顾不了那么多了,头也不抬,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然后一一道谢,又心急火燎地赶路了。可令人遗憾的是,直到今天也不知在危难之时,给予我们特殊招待的是哪个单位?是工人老兄,还是农民老弟?好心人啊,在唐山抗震40周年之际,我和我的同事越发怀念你们。
特殊照顾
两天一夜的急行车,大家都感到十分劳累和疲倦,身上带的烟都抽光了,真憋得难受!车到了天津蓟县界, 一眼望见路边一杂货商店里边摆着“恒大”“前门”“墨菊”香烟,我们哥几个跑下车,急不可耐地拥进了这个小店。不料,一打听,得凭票购买。哥几个顿时扫了兴。售货大姐好像看出了我们的心事。当她得知我们是唐山地震灾区的,连忙说:“我们领导有指示,唐山人特殊照顾,可以不要票!”我们哥几个又一次“绝处逢生”, 自然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每人不好意思地买了些,我因为当时身上带的钱不多,只买了6盒“前门”。哪承想,到唐山后,这6盒烟竟然成了贵重物品,邻里、工友、前辈、晚辈,不一会儿就抢光了。要知道,这些烟迷们在震后已经4天没见到烟了。
我回到唐山后,立刻夜以继日地投入了紧张的抗震救灾。因成绩突出,曾经立功受奖。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时间过得真快, 一晃40年过去了。在党中央、国务院及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下,如今我们唐山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的废墟,今朝已是举世闻名的现代化城市!人民安居乐业,生活幸福美满。特别是2016年在唐山举办世园会,这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今成了现实。唐山——想不到的美!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完全有责任告诉下一代,不要忘记全国父老乡亲对唐山的无私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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