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友芩
40年前的7月28日,在我们唐山市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大地震,顷刻间,一座昔日美丽的城市被夷为平地,24万同胞在这场地震中不幸遇难。然而,唐山人民是英雄的人民。地震虽然夺走了我们同胞的宝贵生命,毁坏了我们的家园,但是,我们每个活下来的人,都以顽强的意志,惊人的毅力,奋力展开抗震救灾,抢救我们的工友、亲人、兄弟姐妹,谱写出一曲曲惊天地泣鬼神的光辉乐章。
40年前,我是丰润县城关公社建筑队的一名工人。那时我才23岁,当时我们建筑队承建了开滦矿务局唐山矿的楼房建设施工任务,我们住宿在唐山矿西路小学院内的教学楼内,这座楼位于整个校区的最南边,坐南朝北,共三层,我们住最下层,门口朝北、南北两面开窗共有三个教室,我们住西屋,室内南北两面分别靠墙各有一排床铺。工友们的被褥都并排紧挨着,屋子的中央有一座冬天取暖用的炉子。我头天下午开了工资,洗过澡,吃完饭,就支上了蚊帐早早睡觉了,工友们还在外面乘凉,有的姑娘还在轻轻地唱歌……
凌晨3点42分,我在睡梦中被一阵又一阵剧烈的颠簸所惊醒,强烈的地声夹杂着砖块掉落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在惊恐中感到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就在楼房因大地的颤抖而塌落后,我的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屋内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手摸,靠耳朵听。呛人的尘土钻进鼻孔,使我感到呼吸困难,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我先往上面摸了摸,楼板距床铺上面大约有50厘米的空间,我睡觉时头朝北,脚朝南,这时因为身上有些木楞压着,我在床铺上都不能翻身,更别说身子调个了。我一边摸索一边倾听,我听到刘玉、范占双、刘建柱、张印福和杨春元还都活着,我告诉大伙儿,我也没事。除了杨春元和我,其他4人都在北边床铺那边,离门口较近,他们从门口寻找出路,发现不中,因为屋塌门倒,从门口逃生已经没有啥指望。与此同时,我也为自救逃生摸索出路。我撕破蚊帐,向床头方向移动,当双手从床铺北边摸到地面以后,我全身移到床铺北边儿的地面上,有了一定的活动空间,立即转身向南,扒掉床铺上的木楞、砖块、玻璃碎块,在床铺上清理出一条通道,爬着摸到了南墙边,当我摸到南墙和楼板的边缘时, 由于求生心切,用左手硬是把一块水泥抹的墙皮扒了下来,随后我用手指在楼板与南墙之间扒出了一条高约1厘米左右的缝隙,这时才有些光亮,同时我也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喊了一声:“救命啊——”,外面没有一点回音,求生的本能使我意识到,必须自救,绝不能消极等待。我问:刘师傅、范师傅,你们身边有工具吗?二位师傅在床铺下面找来找去,最后范师傅找到了一把小钢冲子,马上递到我手中,我立刻开始用砖头和冲子在墙上打洞,墙体都是用钢砖砌的。砖缝是水泥砂浆。我在光线比较弱的情况下,发了疯似的拼命打洞,一块砖打掉了,两块砖打掉了,三块砖也打掉了,范师傅赶过来替换我:“你先歇会,我干会。”我喘息了一会,又替换范师傅,就这样,我们师徒二人轮番打洞,配合得就像一个人一样,在时间一分一秒的移动中,洞口也越打越大,当我把洞口直径打宽到比我的双肩略宽一点时,我身体往外一钻,第一个爬出了这个标志着生死线的洞口,生命获得了自由。到外面一看,我被惊呆了,整个城市都受到了大地震的毁坏,我们住的这座楼房,经过地震的剧烈颠簸,房山倒塌,楼板和圈梁在一瞬间落下,原来三层的高度,这时还不到一层楼房的高度,在我们宿舍对面的唐山市工人医院大楼被严重损坏。周围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呼救声。随后,范占双、刘玉山、刘建柱、张印福相继从洞口爬了出来,杨春元因伤势较重,被工友们拽了出来。
我们几个人除张印福回到丰润去搬救兵,杨春元负伤需要人照料之外,我们全部的投入了对困在楼内的工友的抢救行动中。
我们最先抢救的是建筑队会计唐福国。唐会计和我们住一间教室,只是由于保管现金的原因,用木板在最西面隔了一个单间,老唐的床铺紧靠西墙,我们在未能“突围”时,在屋内就和他有了沟通,原来我们想从上面打通楼板,后来经过沟通,觉得那样太慢,就马上在西墙上外边开始打洞,一次又一次。我右手拿着砖头猛烈的击打着左手小冲子,当我们打开洞口时,看到唐福国身边挤满了砖块,我们把他身后的砖块不断的扒出墙外来,但唐福国还是不能掉头,最后我们扶着他的双脚,使他的身子像长虫一样蠕动着,脚朝外,头朝里,一点一点儿从洞口脱身而出。这边的救援工作刚刚结束,那边的呼救声又传入耳中,凭声音,我们听出是女工曹淑琴大姐,我们几个人急忙来到她被困的地点,仔细寻找她的位置,曹大姐住在我们隔壁教室,与我们仅一墙之隔,但是此时,她却受困在楼板下面,求生无门。我们仔细看了一下,在她所在的位置,楼板产生了一道裂缝,我们在这处楼板上拼命凿洞,有的用冲子冲,有的干脆就抱着一块水泥块往下使劲砸,经过大家的齐心协力,终于给曹淑琴打开了生命的通道,当我们刚喘息之际,曹淑琴大姐却不愿意钻出来,大伙一问才知道,由于当时正值盛夏,睡觉时所穿衣衫比较少,曹大姐当时还是黄花大闺女,由于害羞,所以迟迟不肯出来,后来,刘玉山师傅把自己穿的衣服从洞口递给了她,曹大姐急忙穿上,然后才钻了出来。
这边刘师傅送人衣服穿,那边我们又开始争分夺秒地抢救其他工友。在曹淑琴大姐不远处,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有人叫着我的名字,也有人叫着刘师傅、范师傅的名字,我们一边开始救援工作,一边打听楼内的情况,结果听到有6个人的呼救声,这6个人是女工李素洁、王丽枝、谷士环、陈久凤、罗善枝、王淑文,平时我们朝夕相处,这时她们身处困境,我们也焦急万分,这里的墙体比较特殊,由于地震时有一部分墙体呈整体落在原来的墙体的外面,所以我们称之为“两道墙”。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救援工作的难度就更大。我们首先在楼板上凿洞,当我们把楼板凿开洞一看,一道圈梁成了救灾工作的拦路虎。我们打掉了圈梁里边的水泥,凿开圈梁下边面的墙体。这边救援声牵动着我们的心,我顺着声音来到她们的墙体外,听到3个女工拼命呼救,喊声与哭声夹杂在一起,传递着她们求生的希望。她们的名字是陈子雁、陆兰、张兰英。这是3个熟悉的工友,就在昨天晚上,我还听到她们那近乎走调的歌声。在工友们命悬一线的时刻,我顾不得身体的极度疲劳,顾不得身体被砖块划伤和碰伤,迅速向她们所在的墙体靠近,找准位置,在墙上使劲凿起洞来,当第一块钢砖被我凿下来时,我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神中,流露出期盼,但仍然隐含着忧虑和焦虑,强烈的余震在我们面前不断地发威,废墟上的砖石碎块硌得人脚疼,在强烈的余震中,我一边凿洞,一边安慰和鼓励她们,当洞口越凿越大时,里边的姐妹飞快地扔出一条女裤:“大哥快穿上。”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 自己还是昨天睡觉时所穿,上身一件小背心,下身仅穿一件裤衩,我找到一截电线,系上了女裤,转身一看,几位救灾的师傅和工友穿的都和我差不多。我一边凿着洞,一边把外边的情况一说,这3个姐妹又扔出了几条裤子,虽然是女裤,但能遮体,在这种非常时期也就不错了。洞口越凿越大,我也感到越来越累,当她们三姐妹从死神手中挣脱时,我多么想躺在地上歇会儿,哪怕坐着歇会也好哇,但是,我知道我没有停歇的权利,因为战斗还在继续,在最东边这屋,有4名工友遇险,他们是陈志刚、韩继顺、熊宝山、谷守成。救这4个人是最困难的时刻,也是最熬人的时刻。因为无论从被救者和救援者来说,都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将近八个小时的时光,而这里的地势是东边高西边低,而这段墙体的高度又十分有限,当我们费尽力气把墙洞打开并逐渐加宽时,却发现这洞口的高度空间十分有限,但我们没有退路,因为内有我们血浓于水的骨肉兄弟,洞口外面有我们的质朴誓言:“只要有我在,就有你们在!”经过努力,我们把洞口进一步加宽,宽度比最壮实的工友陈志刚的双脸略有富余。由于高度有限,陈志刚出洞时,只能仰面朝天,先伸出头来,然后露出肩膀,我在外面扶着他的双肩, 一点一点,蹭了出来,随后,熊宝山、韩继顺、谷守成也爬出了死亡险境。后来,经过我们奋力苦战,那6名女工也看到了希望,先后爬出我们打开的洞口,第一名是王丽枝,因为她当时还是个15岁的小姑娘,体形比较瘦,所以容易钻出来,第二名是李素洁,也比较瘦,钻出来也比较顺利。第三名是王淑文,由于体形较胖,被边上的钢筋刮得直哭,我们又把钢筋往两边凿,使她终于能钻出来了,随后,罗善枝、陈久凤、谷士环三人也爬出了险境。有人看了下手表,大约在下午二时许,历经十余个小时的战斗,我们终于胜利了。面对胜利,我的脸上依然凝重,我的心情依然沉重,因为我们虽然拼出全力,救出了16名兄弟姐妹(包括和我同屋的杨春元),但是却有19名兄弟姐妹被地震夺去了生命,因为在地震开始的一瞬间,他(她)们就已经遇难。后来,人们开始搜寻和掩埋他们的尸体,其中有一个姓李的姑娘,当亲人和家属打开她的遗物时,发现包裹里连一件的确良衬衣也没有,睹物思人,我的心在颤抖,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每当和人们叙述此事,我的眼泪就禁不住外流,40多年过去了,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在我心中掩藏着对那些工友浓浓的情和深深地爱,他(她)们和我一起搬砖,一起推车,收工后我们一起去逛小山,晚饭后我们在一起聊天,一起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他(她)们的音容笑貌,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失,他们为矿山建设所做的贡献,也将永远被人们所记忆……
事后,城关公社建筑队的领导给了我很大的荣誉,推荐我分别参加了1976年度的城关公社建筑队的劳模会和1977年由城关公社党委组织召开的全公社劳动模范参加的劳模会。
也许是缘分,两年后的1978年2月,我入矿成为开滦矿务局第二工程处的一名职工,和工友们转战在百里矿区,把闪光的青春和劳动的汗水洒在矿山的井巷里,井塔旁,如今我作为63岁的退休老人,回顾当年抗震救灾的往事,不禁心潮涌动,思绪飞扬,重温往事意在激励我们的青年一代,永远做顶天立地的唐山男子汉,永远弘扬当年抗震救灾的唐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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