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与国际体系的矛盾

国家与国际体系的矛盾

围绕国家形成的第三组矛盾是国家与国际体系的矛盾。布赞指出，国家与国际体系的矛盾首先就表现在它们之间的相互建构关系上。在他看来，国家和国际体系分别代表了一个连续政治现象的两端：国际政治体系呈现出的是无政府状态，它的首要特征就是缺乏一个居于支配地位的政府；而国家的首要特征则是主权，亦即它们不承认任何高于它们之上的政治权威。如是，则国家的特征决定了国际政治体系的本质，而国际政治体系的特征又是对国家本质特征的一种反映。换言之，如果单元是至高无上的，那么由单元构成的体系必定是无政府状态的；如果体系是无政府状态的，那么体系中的单元必定不会承认任何高于它们之上的政府。因而，国际无政府状态是由国家造就的。

布赞反对将国际无政府状态与不安全混为一谈。在他看来，国际无政府结构并不能决定主权国家间关系的首要特征便是混乱。相反，它仅仅决定了这种关系的一些基本政治特征，例如碎片化和竞争性等。因此，选择了无政府状态并不等同于选择了不安全，而选择了世界政府(等级制)也不等同于选择了安全，对它们的选择仅仅意味着对不同类型安全问题的选择。因而，布赞认为，与其将国际无政府状态视为一个需要加以解决的问题，还不如将其视为产生安全问题的一种结构。既然它仅仅是一种结构(并且是一个几乎“恒定”的结构)，而不是问题本身，那么，对于不安全问题的解决而言，无政府状态的消除既非一个必要条件，也非一种理想的途径。

这样一来，国家便成为决定体系安全与否的最终载体。布赞认为，体系中国家的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无政府状态的特征。他举例说，当体系主要由强国家构成时，体系中政治碎片化模式便相对清晰并且国家间关系的基石较为牢靠。相反，对于许多弱国家而言，其国家观念和制度的不完善将为外来干预提供可乘之机，不仅影响体系的稳定，而且还会加剧无政府状态下国家间竞争的强度。

国家与国际体系之间的互动是通过国家政策完成的。换言之，国家政策，特别是国家的安全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无政府状态的安全程度。布赞认为，许多与安全问题没有直接联系的因素，也会强烈影响国家安全政策的制定过程。进而，他提出了三种影响安全政策合理性的问题，即逻辑困境，认知扭曲以及政治领域的利益干扰。在布赞看来，无论是安全的逻辑问题和认知问题，还是政治领域的利益干扰问题，都会使国内决策复杂化，而决策过程自身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有限，事实上决策过程本身还会给国家安全问题带来更多难题。因此，他认为，国内因素扭曲、妨碍、破坏了国家应对威胁的努力，并且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理性的国家安全政策的形成。这就导致无政府状态带来的安全压力很难得以缓解。

在布赞心目中，“理想的”国际体系应当是一个成熟的无政府状态。在成熟的无政府状态下，国际社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以至于国家能够分享政治碎片化带来的好处而无持续武装争斗之虞。在成熟的无政府状态背后，支撑其运行的则是一套国家行为准则——通过这套行为准则，国家不仅巩固了其国内认同与合法性，同时也承认他国的合法性。

成熟的无政府状态就意味着必须对体系内国家的政治结构进行改革。在布赞看来，国家的政治结构必须被改造得对国际环境更为敏感。布赞指出，国家内部必须被改造得足够稳定并且开放，从而能在自己的决策中兼顾到他们邻邦的利益。体系中的每个国家都应具备这样的认知，即国家安全是相互依赖的，过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安全政策，无论其有多大的魅力，最终都会造成自挫的后果。换言之，成熟的无政府状态需要成熟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