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这样走了

或许老马的人生喜欢跟他开一些玩笑吧，总是在他最平顺的时候给他最沉重的打击。或许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如此吧，只是我遇见了老马，走进了他的世界而已。而其他像老马一样的小人物，他们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平凡而又不平凡呢？或许我们只有走进每个人的内心才知道他们每个人活得有多么的努力，而每个人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普通的生活，但是他们为了生活所付出的一点一滴都让人那么心疼。

上了高中的老马，比初中更加的积极努力。老马每天都起得很早，睡得很晚。于老马而言，这样的学习生活已然成为一种习惯。或许对于老马而言这就是多年前他所想要的生活吧！

“那个时候上高中对于每个孩子而言，就相当于你们今天上大学吧，甚至比现在上大学的机会更加的珍贵。所以大家都很珍惜上高中的机会，都很刻苦，没有人说像现在孩子那样还得老师看着才学习。那时候大家不用人说，比的都是谁起的最早，睡得最晚，成绩最好。那时候，只要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起床的，都会有种深深的负罪感。要是偶尔起晚了那简直好像是干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那肯定得自责很久的。或许冯教授您都不相信，那时候我觉得什么闻鸡起舞呀，凿壁借光，对于我们而言每天都是这样的。呵呵，只不过我们都是普通人而已。

“冯教授你或许都不敢相信，那时候的宁南有多穷，根本是没有什么床铺的，就一张烂席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上。哎！有时候一家就只有一身衣服，谁出门谁穿。那在学校就更加可怜了，哪儿还有什么炕让你睡呢？就是在地上铺上麦草，那就算是学生宿舍了。宁南的冬天那么冷，我们晚上冻得根本睡不着，几个人扎在一块儿，一个挤着一个，都不知道咋睡着的。那两头肯定是冷嘛，我又长得比较瘦小，那时候的娃娃还都是比较淳朴的，都不让我睡在最外边。然而就算是在中间，由于我太过于瘦小，稍微一翻身，我就被别人压到了身子底下。

“那时候我们的宿舍说起来是宿舍，其实在现在看来最多算是危房。房顶是泥抹起来的，小青瓦很容易渗水，而且整个屋顶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撒上瓦。一到秋天 ——宁南的雨季，那定是要漏水的！先开始滴泥点，等那个地方泡透了就开始滴水，真是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等雨停了以后，那些被泡过的地方，泥皮变得松松软软，土就开始往下掉，直到掉完。冬天那里就成了一个窟窿，风嗖嗖地往里灌！不像现在，屋子漏水可以拿雨布遮一遮，那时候就根本没见过什么雨布！整个雨季，宿舍的地面上总是有很多积水，墙不结实的屋子，那湿透了的墙面就会自动垮塌，那时候的墙可都是用黄土打成的，也不是什么胡圾墙，更没有砖墙一说，房子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现在意义上的危房。即便是房子没有垮塌，等到雨季结束，那湿湿的墙面就结成了冰，整个冬天都是阴冷潮湿的。

“宿舍的窗户还是几十年前的那种老式窗户，哪还有什么玻璃啊，只要有窗户纸那都已经很豪华了，那种窗户纸有点厚但也很脆，很容易被风吹破。宁南冬天的大风是很常见的，一直吹到来年立夏，风才会慢慢变小。所以为了过冬，我们就把宿舍的窗户用草团塞住，尽量不让风从窗户吹进来。就算是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那结了冰的地面和墙壁也是够让人受的。在那样的屋子里住上大半个冬天，一直熬到寒假，那种冷至今让人想来都会打个哆嗦。说句实话，就算现在有人给我十万块钱让我回去一天我都不愿意。那真是……哎！

“那时候学校虽然有食堂，但是很少有人去吃，就算是老师其实生活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吃的东西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前几天还能吃到没有发霉的食物，过上三四天，家里带来的干粮就开始变质了。即使毛长得很长了还是舍不得丢。因为食物真的是很有限的，真正的口粮啊，一天就吃那么一两口把命拉住都不错了。我记得当时在我们班里，有一个队长的儿子，从家里带的吃的吃不完，就放在挎包里，发霉了也不会给我们吃。他回家的时候，就拿起挎包往地上一倒就跑了，很多同学就会去抢着吃，我一口都没有碰过，虽然我也很饿，我也很久没有吃的东西了。当时也是年轻嘛，火气也大，只记得每次他那样做我真的很气愤。大家都是同学嘛，何必呢？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当然结果就是到后来我们俩人一个也见不得另一个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得知他如今生活的不如意，当时的气愤早已不在了，更多的是对于生活的感慨而已，真是生活不易呀。后来，因为这些经历，我也会经常教育我的弟弟妹妹，还有孩子们，不能欺负身边不如自己的人，更不能看不起他们。”

就算在今天我这个外人看来，老马当时的生活是应该算是悲惨了。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老马来说，那样的生活也是很幸福的了。毕竟他比很多人幸运，他有受教育的机会，父亲是那么的开明。其实在那个时候多少人曾梦想着去学校读书、学习，但是他们却从未踏入过学校的大门。所以老马对于当时生活、学习状况还是非常满足的。

“或许人顺境过的久了就会遇到些困难甚至是劫难什么的吧，我们这辈人真的是造孽啊。就像有句老家的话是这么说的‘家家门前总有一个塌窖，就看在啥时候会陷下去呢’。或许就是命数吧。虽然说上高中我的生活一直很平顺，成绩也很好，但是在高三那一年，父亲他突然的就走了，那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家里来说真的是天塌下来了。我们家总共兄弟姐妹八人，长姐很早就结婚了，二姐和三姐也先后嫁人了，四妹妹和二弟相差四岁，三弟和五妹是龙凤胎，父亲去世的那一年他们俩还不到十岁。所以父亲一走，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得我这个长子来承担。后来母亲告诉我，其实父亲那次送我去上学就早有预感，自己以后可能都没时间陪我去上学了，那两年里父亲也是异常的想我，或许人真的是有感应的吧！

“记得那天我还像往常一样在教室读书，有个同学过来告诉我说家里来人了。我当时还在想是不是长姐有什么事儿，出去一看才发现是姐夫。我先是一怔，姐夫对我说：‘主麻，快跟我回家。’记得那天姐夫很急，我也没多问，就一路小跑跟着姐夫。那天回到家只用了两个小时，也不觉得山路难走，只是心里觉得慌慌的，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我问了姐夫两三次他都没有吭声，只是说，快走！我也就没再问，跟着姐夫的脚步，那可能是我平生走的最快的一次吧，只是自己那时候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

“不知不觉的，我们就到了村口，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村子里的人平时应都是在碾场，今天村子里却格外安静。我的印象很深，那会儿我越走越觉得心里忐忑。等到了村里，姐夫不是朝着家的方向，而是朝着清真寺的方向奔去。在这时候我的脑子就快炸了，心里越来越害怕，怎么了？谁出事了？这时候姐夫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回过头来非常冷静地按着我说：‘主麻，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可一定要撑住，咱爸不在了，这个家以后就只能靠你了。’听完这句话，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空了，当时就晕了过去，至于后来的事情都是母亲告诉我的。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天，那个场景就仿佛是昨天一样，姐夫那句话在我的脑子里转了大半辈子了，现在想来还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父亲去世后我就搬回了家里，后来关于父亲的一切都是从我母亲哪儿得知的，不过等到母亲告诉我这些都已是父亲去世很多年后了。可能是那时候自己已经为人父了吧，只要知道有关父亲的事情多一点儿，我内心对于父亲的歉疚也就多一份。可以这么说吧，父亲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母亲告诉我，其实当年我辍学，父亲也是很难过的，他整整一个月都不和人说一句话。那时候我还傻傻的以为是父亲生我的气呢。再后来我去学校的事情被父亲发现后他也觉得很欣慰，但是他想让我自己知难而退，其实也是一种对我的考验。他没想到的是对于读书我会那么的坚定，以至于离家出走还要坚持自己的立场。所以后来父亲是支持我上学的，只不过我那时候在长姐家什么都不知道而已。最让我难过的是我误会了父亲那么多年，当母亲告诉我父亲那几年有多想我，他是怎样求公社的人借给我学费，这每一件事都让我更加的自责和歉疚。

“父亲去世后，还有半年我也就从高中毕业了，那半年都是长姐和二姐在帮忙照顾家里。出事后不久，四妹妹也出嫁了，婚事是父亲身前定下来的。我们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是遵从。

“至于父亲是怎么走的也是在我高中毕业之后家里人告诉我的。长姐说等他们找到父亲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只知道他是前一天晚上去放羊了，人是在沟底找到的，那时候父亲早已经没有了气息，很僵硬地躺在那里。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只是听给父亲净身的几个庄邻说父亲身上没有伤。”

老马在说起这段经历、这些往事的时候是很平静的，其实我们所知道的关于他的经历或许只是他人生中的“冰山一角”。我们或许是同情的态度，或许是感慨的态度，同情他们多么的可怜，感慨今天的我们是多么的幸福。而对于那个时代，我们或许会觉得有些恐怖，或许会觉得有些神秘，我们或许能够感受到他们的不易，能够理解他们的艰辛，但是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他们的每一步是怎样走过来的，毕竟对于那个时代，我们仅仅只是耳闻，而不是真正地经历，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去评判那个时代的人，那个时代的事，毕竟对于那个时代而言我们只是一个局外人，只是一个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