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巴姆比去探险

〔德国〕菲利克斯·索尔顿

在穿过灌木丛的狭窄小道上，巴姆比小时候总是跟在妈妈的身后行走的。小道两旁浓密的树叶轻轻地从它身体两侧扫过并弯向一边。这样的小道到处都是，在整个树林里纵横交叉，好像一张鱼网一样。妈妈对这些道路都很熟悉。有时候巴姆比在一丛灌木之前停下来，在它看来那仿佛是一堵绿色的墙壁，但是妈妈总是能找到穿过它的小道，根本不用犹豫不决或苦苦思索。

巴姆比喜欢向妈妈提问。期待着得到回答也是一件乐事。如果那回答正是它想要得到的，它就会感到心满意足。当然有时候它无法理解。但这也令人愉快，因为它可以不断地用自己的方式来想像它所没有理解的东西。有时候巴姆比感到妈妈肯定没有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它。起初，这也非常令人高兴，因为这会使它存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它会因此而变得既焦急又快乐。

有一次巴姆比问道：“妈妈，这条小道是属于谁的？”

鹿妈妈回答说：“属于我们的。”

巴姆比又问：“属于你和我吗？”

“是的。”

“只属于我们俩吗？”

“不，”鹿妈妈说，“属于我们所有的鹿的。”

“鹿是什么？”巴姆比笑了。

鹿妈妈从头到脚打量了它一番，接着也笑了起来。“你是一头鹿，我也是一头鹿。我们都是鹿。”她说。“你懂了吗？”

巴姆比高兴得跳了起来。“是的，我懂了。我是一头小鹿，你是一头大鹿，是吗？”

鹿妈妈点点头说：“对，现在你懂了。”

但是巴姆比又一本正经地问：“除了我们俩之外还有其他鹿吗？”

“那当然喽。”鹿妈妈回答说。

“它们在哪儿？”巴姆比高声叫了起来。

“这儿，到处都有。”

“但是我看不见它们。”

“不久你就会看见它们的。”她说。

鹿妈妈静静地走着o巴姆比跟在它身后。它也没有作声，因为它在考虑“不久”是什么意思。它最后得出结论：“不久”当然不是“现在”。但是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久”不再是“不久”，而开始变成“很久”。突然它又问道：“是谁踩出了这条小道。”

“是我们。”鹿妈妈回答说。巴姆比感到非常惊奇。“是我们吗？是你和我吗？”

鹿妈妈说：“是我们，我们鹿。”

巴姆比问：“哪头鹿？”

“我们所有的鹿。”鹿妈妈提高嗓音说。

它们继续赶路。巴姆比真想跳离小道去玩玩，但是它仍紧跟在妈妈的身后。在它们前面靠近地面的地方有某样东西在急速地移动。蕨类植物和木莴苣挡住了它们的视线。一声令人哀怜的尖叫声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树叶和草叶颤动了一会儿。原来是一只雪貂抓住了一只老鼠。它偷偷地溜到了一边，准备美美地吃它一顿。

“那是什么？”巴姆比问。

“没什么。”鹿妈妈安慰它说。

“但是，”巴姆比颤抖着身子说，“但是我看见了。”

“是的，是的，”鹿妈妈说。“别害怕，那只雪貂杀死了一只老鼠。”但是巴姆比吓得浑身发抖。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占据了它的心。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它才能再次开口说话。接着它问道：“为什么它要杀死那只老鼠呢？”

“因为，”鹿妈妈迟疑了一下，“让我们快点’走吧。”她仿佛刚想起了某件事，而把那个问题给忘记了。

她开始匆忙地赶起路来。巴姆比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最后巴姆比急切地问道：“我们有时也会杀死一只老鼠吗？”

“不。”鹿妈妈回答说。

“永远不会吗？”巴姆比问。

“永远不会。”

“为什么呢？”巴姆比又问，它松了口气。

“因为我们永远不会杀死任何东西。”鹿妈妈简单地说。

巴姆比又变得高兴起来。

靠近它们的路旁边有一棵小桉树，这时从树那儿传过来一阵吵闹声。鹿妈妈因为没有注意到而继续赶路，但是巴姆比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头顶上有两只小鸟在为一个鸟窝而争吵。

“滚开，你这个凶手！”一只鸟叫喊道。

“冷静一些，你这傻瓜，”另一只鸟回答说，“我可不怕你。”

“找你自己的窝去吧。”第一只鸟大声喊叫，“要不然我砸扁你的脑袋。”它怒不可遏地说。“真是粗野无礼！”

另一只鸟发现了巴姆比，飞到下面的一根树枝上，对着它大声叫喊着说：“你呆在这儿看什么？你是个怪物吗？”

巴姆比吓得赶紧跑开了。它追上了鹿妈妈，再次跟在它的后面。这时它又害怕又驯顺，但愿它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离开。

过了一会儿，它问道：“妈妈，什么叫粗野无礼呢？”

“我不知道。”鹿妈妈回答。

巴姆比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它又问：“妈妈，为什么它们相互那么凶狠？”

“它们在争吃食物。”鹿妈妈说。

“我们有时也会为食物而争吵吗？”

“不会。”鹿妈妈回答。

巴姆比又问：“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有足够的食物。”鹿妈妈说。

它们又朝前赶路。不一会儿，前面变得明亮起来。几棵藤蔓和灌木缠绕在一起挡住了小道。再朝前几步，它们就会来到一块空旷的地方。巴姆比想跳过去，但是鹿妈妈停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它有点不耐烦地问。

“那是草地。”鹿妈妈说。

“草地是什么？”巴姆比问。

鹿妈妈打断了它的话。“不久你自己会明白的。”她纹丝不动地站立着，高昂着她的头，聚精会神地倾听着。

巴姆比朝前跳去，但是鹿妈妈挡住了它的路。

“等到我叫你。”她说。巴姆比立即听从了鹿妈妈的话，静静地站立在那儿。“这就对了，”鹿妈妈鼓励它说，“现在好好听我说。”巴姆比听出妈妈说话的口气相当严肃，它感到无比的激动。

“在草地上行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鹿妈妈继续说。“这是一件困难和危险的事情。不要问我为什么。过后你自己会弄明白的。现在完完全全照我告诉你的话去做，好吗？”

“好的。”巴姆比答应说。

“很好。”鹿妈妈说，“我先独自一人出去。你呆在这儿等着，并且一分钟也不能把你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如果你见到我朝这儿奔过来，那么你就转过身子，尽快地往回奔。不久我会赶上你的。”它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她继续语重心长地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看到我倒在地上……你也只管跑，别为我考虑，你明白了吗？无论你看到或听到什么，马上尽快地跑开。你能向我保证这么做吗？”

“是的。”巴姆比见到鹿妈妈如此严肃地说话，轻轻地答道。

“如果我叫你出来，”它说，“你一定不能东张西望，问这问那。你必须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如果我开始奔跑，那意味着你也得奔跑，在我们回到这儿之前不能停下来。你不会忘记吧？”

“不会。”巴姆比带着忧虑的话音说。

“现在我就去了。”鹿妈妈说。

它走了出去。巴姆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看它如何小心翼翼地慢慢朝前一步步移动。它站在那儿，心中充满着期待、恐惧和好奇。它看到妈妈如何警觉地听着各个方向的动静。当它看到妈妈的身子缩成一团时，它自己也缩紧身子，随时准备跳回灌木丛中。接着鹿妈妈朝四周扫视了一下，发现一切都令人满意，就叫了一声：“出来吧！”

巴姆比奔了出去。它心中充满了欢乐，转眼之间早就把它的担忧忘得一千二净了。在灌木丛中，它只能见到头顶上绿色的树叶。偶尔它能瞥见那蓝蓝的天空。

而现在，它见到了无边无垠的整个蓝天。不知怎地，它感到内心充满着激动和喜悦之情。在树林里时，它只能时而见到一束阳光或阳光穿过树枝投下的淡淡的光斑。而现在它突然站在使人眩目的阳光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它感到无比的畅快。

巴姆比仿佛心醉神迷了。它接连朝空中蹦跳了四、五次，欢快地伸展着它的四条小腿。它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草地的芳香使得它欣喜若狂。

巴姆比是一头小鹿。倘若它是一个孩子，它会欢叫起来的。但是它不能，至少不能像一个孩子那样喊叫。因此，它只能蹦跳到空中，舒展它的整个身体和四肢来表示它的欢乐。

鹿妈妈高兴地站在一旁。它伸出它的前腿，笑着朝巴姆比看了一会儿。接着它猛地一跳离开了它，在它周围奔了一圈，弄得那些没膝的野草沙沙作响。

巴姆比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这是让它奔回灌木丛的信号吗？鹿妈妈曾告诉它：“无论你看到或听到什么都不要为我担心，只是尽快地奔跑。”它正要转身跑，鹿妈妈向它飞奔而来，嚓的一声在离开它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它像原先那样朝它笑了一笑，并且高喊一声：“抓住我。”它说完一阵风似地奔了出去。

巴姆比开始随它而去。它刚跑了几步，就感到仿佛脚下生风，毫不费力地飞起来似的。

那像丝绸一般又软又好看的青草在它脚下发出刷刷的声音。它转身跑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奔跑着。

鹿妈妈停下来喘口气，但它的眼睛仍注视着巴姆比。

赛跑结束了。巴姆比停止了奔跑，来到妈妈的跟前。妈妈满心喜悦地望着它。接着它们心满意足地并肩慢步而行。

自从巴姆比来到了草地上，它用全部的身心来感受这蓝天、艳阳和绿草。草地使它为之迷恋。每走一步，它都可以找到令它惊讶的东西。在这儿，它找不到一小块在树林里常见到的那种裸露在外的泥地，一片又一片的草叶遮盖住了每一寸土地。一脚踩上去，它们都软软地倒向一边，不一会又毫不损伤地站立了起来。宽广的绿草地上还星星点点地长着白色的雏菊，红色和紫色的三叶草花以及金黄色的蒲公英。

“妈妈，你瞧，你瞧！”巴姆比欢叫起来。“那儿有一朵花在飞。”

“那不是花，”鹿妈妈说，“那是一只蝴蝶。”

巴姆比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蝴蝶。它轻快地从一片草叶上飞起来，快速地拍打着它的翅膀。接着巴姆比看到草地的上空有许多蝴蝶在翩翩起舞。它们有的急速飞转，有的轻歌曼舞，忽上忽下，仿佛是在做游戏一般，看得它乐不可支。蝴蝶们真像一朵朵美丽的鲜花，为了跳舞一会儿离开了花茎，又飞向那高高的天空。

巴姆比很想靠近仔细地看一看，但是它不能。它们在不停地飞来飞去，连空气也随着它们而流动。

当它再次朝草地上观望时，它欣喜地看到脚下有成千上万的小生灵在活动。它们在朝各个方向奔跑跳跃。它刚看到一大群，转眼之间全都又消失在草丛之中了。

“妈妈，它们是什么？”它问道。

“那是蚂蚁。”鹿妈妈回答。

“瞧，”巴姆比高声叫了起来，“看那根草在跳跃。看它跳得有多高啊！”

“那不是草，”鹿妈妈解释说，“那是蚱蜢。”

“它为什么那么跳？”

“因为我们在这儿走动，”鹿妈妈回答说，“它害怕我们会踩在它身上。”

“喂，”巴姆比转向停留在一棵雏菊上的那只蚱蜢说。“喂，”它再次有礼貌地说，“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不害怕，”那只蚱蜢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我只是在和我妻子说话时受了一点惊吓。”

“请原谅我们打搅你了。”巴姆比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那只蚱蜢颤抖着说。“因为是你，这完全没事。但是你从不知道会遇上谁，因此你得处处小心谨慎。”

“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草地上。”巴姆比解释说。“我妈妈带我……”

那只蚱蜢低声咕哝说：“对此我不感兴趣。我得去找我的妻子。”它说完猛地一蹦就跳得无影无踪了。

巴姆比见到它跳得如此高而大吃一惊，它奔到鹿妈妈面前高声说：“妈妈，我跟它说过话了。”

“跟谁说话？”

“跟蚱蜢。”巴姆比说。“它奇妙极了，浑身碧绿，你还可以看透它的身体两侧。它们看上去真像草叶子，但是你不能看透草叶。”

“那是它的翅膀。”鹿妈妈说。

“噢，”巴姆比继续说，“它的脸看上去真聪明。另外它跳得高极了！”

它们又上路了。与那只蚱蜢的谈话使巴姆比异常兴奋，也使它有点疲倦了，因为这是它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说话。它感到饥饿了，就挨近鹿妈妈让她喂奶给它吃。

接着它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两眼出神地望着天空。每次喂奶之后，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巴姆比看到有一朵绚丽的鲜花在草丛中移动。它再仔细一看，那不是一朵花，而是一只蝴蝶。巴姆比悄悄地向它靠近。

“喂，请停一下，只需一会儿。”巴姆比恳求道。“我很想靠近看看你。请让我看一看。”

“好吧，”那只蝴蝶说，“为了你我愿意停一下，但不能太长久。”

巴姆比站在它的面前。“你多么美丽啊，”它入迷地说，“真像一朵花。”

“什么？”那只蝴蝶扇动着翅膀说，“你说像一朵花吗？在我这个圈子里，一般认为我们比鲜花更美丽。”

巴姆比有点窘迫。“噢，是的，”它结结巴巴地说，“美得多，请原谅，我只是说……”

“不管你说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那只蝴蝶回答说。它弓起细长的身子，摆动着它那纤细的触须。

巴姆比羡慕地望着它。“你多么漂亮啊！”它说。“你的翅膀多么精致，多么洁白啊！”

那只蝴蝶展开它的翅膀，然后又使它们竖起来合并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张直立的帆。

“噢，”巴姆比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比鲜花更美丽。另外，你能够飞翔，鲜花可不行，因为它们是长在花茎上的。”。

那只蝴蝶又展开了它的翅膀。“我呆得够久了，”它说，“我只是为了你才呆得这么久的。现在我要离丢了。”它说完优雅地拍打着翅膀向天空飞去。

这就是巴姆比在草地上所感受到的一切。

（乔长森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