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獾和孩子

〔乌拉圭〕基罗加

在一片茂密的丛林深处，有一只雌獾拖带着3只小雄獾生活。平日，它们喜欢蹲在树上，一听到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一头栽到地上，撅起尾巴，拼命逃窜。

小獾一天天长大了。一天，妈妈把它们叫到一株橙子树上，对它们说：

“孩子们，你们已经不小了，该自己找食吃了。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学会自己找食，因为你们很快就要长大，到那时，你们就要像所有的獾一样，单独出去活动。

“老大不是最喜欢捉虫子吗？你可以到朽烂的树枝堆中去找，那里有很多很多小虫。

“老二最喜爱吃果子，那就到附近那片橙子林里找好了，10月前后，树上结橙子。

“小三是非鸟蛋不吃，那就只好随你的便了，哪里有鸟窝，就到哪里去找好了。可是有一条；千万不能到森林外面的田野上去找鸟蛋——那里危险！

“孩子们！你们出去时要处处留神狗，我跟狗交过一次手，打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它的厉害。这不，我这颗牙就是那时候折断的。况且，狗的后面总是跟着人的，人一到，会带来一种响声，这响声能使你们死掉。一旦你们听到附近有这种响声，那就要赶快栽头往下跳，树再高也要毫不犹豫地往下跳。要是不跳，准会死。”

獾妈妈说完后，小獾们从树上跳下来，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它们走起来，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慌慌张张，乱跑乱钻，好像是在地上找什么东西——所有的獾走起路来都是这副模样。

老大喜欢捉虫，便到枯枝败叶堆里找虫子。它捉的虫子可多了，直到睡觉还没屹完。老二最喜欢吃果子，这次把橙子吃了个够。因为在巴拉圭河和梅塞奥涅斯河沿岸一带，橙子林生在密林纵深处很远很远的地方，人们一般走不到。

小三特别爱吃鸟蛋。它逛游了一天，才找到了两个鸟窝，一个巨嘴鸟窝，里面只有3个蛋；一个野鸽子窝厂里面只有两个蛋。总共不过5个小蛋，这一点点怎么够吃呢？夕阳西下的时候，小獾还跟早晨一样，肚皮贴着脊梁骨呢。它伤心地坐在森林边上，眼巴巴地望着宽阔的原野，耳边又响起了妈妈的告诫。

“为什么妈妈不让我到田野里找鸟蛋呢？”小獾想。

它正百思不解，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只不知名的小鸟的歌声。“这歌声多么嘹亮！”小獾想，“也许这只鸟的窝里有大蛋！”鸟儿又唱起来了。小獾听清了，这歌声是从森林右侧传来的。于是，它四蹄生风，尥蹶子向右面奔去。

太阳已经落山了，可小獾还在跑，尾巴撅得像个小烟筒。它穿过森林，在森林右侧的边缘上停下来，向田野张望。它看见远处有一所人住的房子，还有一个人，穿着高腰皮靴，手里牵着一匹马。它还看见了一只鸟，一只好大好大的鸟，唱歌的就是这只鸟。小獾用爪子拍拍自己的脑门儿说：

“咳，我可真傻呀！现在我知道这是什么鸟了。这是公鸡！有一回，妈妈在树顶上指给我们看过。公鸡有洪亮的歌喉，它那儿还有很多会下蛋的母鸡呢！唉，我要是能吃到鸡蛋，那该有多美，哪怕是尝尝也好啊！……”

森林中的动物，最爱吃鸡蛋了。小獾的脑海中也曾经闪现过妈妈的谆谆告诫，但那毕竟是“闪现”而已，鸡蛋的诱惑力很快使它忘记了一切。它在森林边上坐了下来，等待着天黑之后，去鸡舍偷蛋吃。

夜终于来临了。小獾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向有人家的方向走去。走近鸡舍，侧耳细听：鸡舍内一片寂静，连一丝细微的响声都没有。小獾不由得高兴起来，美滋滋地想着：这次非要吃上100个，不，1000个、2000个鸡蛋。它走进鸡舍，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躺在地上的鸡蛋——好大好大的鸡蛋哟，在酒席宴上，这样的鸡蛋也是数一数二的。起初，小獾想把它放一放，等会儿再吃，可是，口水不听话，直往外流。有什么办法呢，干脆吃掉它！然而，小獾刚刚用锋利的牙齿咬破蛋壳，天哪，鼻子上就遭到了重重的一击，顿时，脸上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妈妈！妈妈！”小獾疼得乱蹦乱跳，满地打滚，凄惨地叫着，然而，它被紧紧地抓住，不能逃脱；这时，又响起了“汪！汪！汪！”的狗叫声……

就在小獾坐在森林边上，打算等天黑后到鸡舍去吃鸡蛋的时候，住在那座房子中的人正在场院上逗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玩。这两个孩子都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姐姐6岁，弟弟5岁。他们一边大笑，一边争先恐后地跑。一不小心，两个人都跌倒在地上。这一来，越发大笑不止了。他们笑着，爬起来，再跑。跑着跑着，又摔倒了。最后，连父亲也倒在了地上，跟孩子们滚成一团。孩子们喜得捧着肚子前仰后合，可开心了。眼看天色暗了下来，他们才停止了嬉戏。父亲对孩子们说：

“我得赶快去把捕兽夹子下好，要不，鼬鼠又要来拉咱们的小鸡、偷吃咱们的鸡蛋了。”

他去下好了夹子，然后招呼孩子们吃过晚饭，就催他们去睡觉。然而，孩子们哪里能睡得着！他们在床上跳来跳去，因为脚下的长汗衫不时地绊脚，所以总是踉踉跄跄地，不住地栽跟头。父亲坐在外间看书，全当没听见孩子们的恶作剧。忽然，孩子们停止了跳闹，喊道：

“爸爸！鼬鼠被夹子夹住了！你没听见咱们的杜凯在叫吗？爸爸，我们也要去看鼬鼠，我们也要去！”

父亲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有一个条件；必须穿上拖鞋去——他担心毒蛇咬伤孩子们，从来不允许孩子们夜间光着脚出去乱跑。

就这样，两个孩子和父亲一起向捕兽夹子走去。他们看到了什么呢？他们看到，父亲一只手抓住了狗脖子，另一只手却提起了一只獾。小獾像蟋蟀一样发出吱吱的声音，尖叫着。

“爸爸，别打死它！”孩子们叫道，“它还小呢，给我们吧！”

“好，就给你们，”父亲依了孩子们的请求，“不过，要好好照看它。注意，不要忘了，獾跟你们一样，是要喝水的。”

父亲说这话是有缘由的。有一回，他给孩子们带回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野猫，孩子们一天到晚到厨房里偷肉给它吃，却忘了给它喝水，小野猫不久就死了。孩子们把小獾放在鸡舍旁边那个曾经关过小野猫的笼子里，就回屋里睡觉去了。

夜深了，万籁无声。可怜的小獾被夹子的暗簧重重击伤，又被锁在笼子里，真是痛苦万分）忽然，它发现月光下有3个黑影正偷偷摸摸地向它的笼子这边溜来。当它知道，这是妈妈和哥哥来找它时，它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妈妈！妈妈！”小獾低声哭泣起来。它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我在这儿呀！把我从笼子里拉出去吧，我不愿在这儿，妈妈……”它终于不能自抑，悲哀地大哭起来。

不管怎么说，小獾的一家现在是团聚在一起了，它们亲昵地互相亲亲脸，碰碰鼻子，心里多少感到几分快慰。小獾的妈妈和哥哥们决定，立即救小獾出笼。起初，它们想试着咬断笼子上的铁棂子。4只獾齐心协力，用牙咬啊，咬啊，然而，毫无效果。獾妈妈忽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它说：

“咱们去找一把锉来，人那儿有。人经常用锉把铁切断。咱们快去找！”

3只獾跑到铁匠师傅家，很快找出了一把锉。3只獾一齐抓住锉，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他们使出全身力气锉啊锉，弄得整个铁笼子都颤动起来，吱吱作响。狗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狂吠起来。3只獾没等狗来责问它们，就吓得一溜烟窜回了森林，连锉也丢在笼子旁忘了带；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孩子起床来看望他们的新“客人”。他们的客人正蹲在笼子里，满面愁容，快快不快。

“咱们叫它什么呢？”姐姐问小弟弟。

“我给它起个名儿，”弟弟像小大人似地说，“叫它‘十七’！”

为什么要叫小獾“十七”呢。森林中的动物还没有哪一个叫过这么奇怪的名字呢。不过，小男孩刚好学到数十七，这小獾也就只好叫“十七”了。

孩子们给小獾拿来了面包、葡萄、巧克力糖、肉、草螽，还有鸡蛋。只一天的工夫，小獾就跟孩子们混熟了。傍晚的时候，它已经顺从地听任孩子们用手梳理它耳后的毛了。当夜色降临时，它甚至安于现在的境遇而别无他求了。它念念不忘明天的食物将会如何美味、丰盛。它时时一往情深地忆起两位金发幼童，他们是多么活泼、善良而又和蔼可亲啊！

一连几夜，狗都睡在小獾的笼子旁。小獾的亲人不敢靠近笼子，心里焦急万分。当它们有机会再次来到笼子跟前找丢失的锉拯救小獾时，小獾却说：

“妈妈，我不想离开这儿了。他们给我鸡蛋吃，待我可好啦。今天对我说啦，要是我乖乖的，就把我放出来，让我自由活动。这些人类的小孩跟我们一样，也都很小，我们天天在一起玩。”

听了小獾的话，妈妈和哥哥们都很伤感。不过，它们还是依了小獾，并且决定，今后每天晚上都来看望它。

果然，妈妈和哥哥每天夜晚都来看望小獾，不论是晴天还是雨天，从未间断过。小獾每次都透过铁棂子递几块面包出来给妈妈和哥哥，于是，3只野獾就蹲在笼子前饱餐一顿。

半个月过去了，小獾已经可以到田里去游玩，晚上自个儿再回到笼子里来，除了有几回，因为它走得离鸡窝太近，曾被揪着耳朵拉回来以外，总的情况是很好的。小獾十分喜爱孩子们，孩子们也深深地爱着小獾。3只野獾看到孩子们这样好，也喜欢上了他们。

那是一个漆黑漆黑的夜晚，天气很热，远处滚来一阵阵隐隐的雷声。3只野獾又来到笼子边，呼唤着小獾，但没有回应。

3只野獾预感到不妙，不由得紧张起来。它们惊恐地凑近笼子，险些踩到一口巨大的响尾蛇身上。那巨蛇盘成一团，就堵在笼子的门口。野獾一下子明白了：准是小獾进笼子的时候，被这条巨蛇咬伤了；也许，小獾已经死去，难怪它们的呼唤没有回应。啊，要为小獾报仇。它们在巨蛇眼前跳过来跳过去，一阵子把响尾蛇弄得晕头转向。接着，它们向响尾蛇发起进攻，经过几次回合，响尾蛇被咬死了。

它们又赶紧向笼子跑去，只见小獾直挺挺地躺在笼子里，全身浮肿，四蹄颤抖，生命正处于弥留关头。它们摇晃它，舔它，整整折腾了半个小时；然而，已经全然没有用了。小獾长出一只气，死去了。看到亲人再也不能动了，獾妈妈和獾兄弟都痛哭起来，哭了好长好长时间。它们认为已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最后一次在小獾曾经幸福生活过的笼子周围转悠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离开人家，回森林中去了。

3只獾回到森林中，忧心忡忡，一个念头使它们坐卧不安：明天早晨，两个金发孩子看到自己心爱的小伙伴猝然死去，会怎么样呢？要知道，孩子们十分喜欢小獾，獾妈妈和獾兄弟也十分喜欢这对金发孩子啊！

3只獾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这么办：老二的外貌和举止最像三弟，让它去替已故的小三留在笼子里。三只野獾通过跟小獾生前的交谈，都十分熟悉那里的情况，因此，孩子们看不出任何破绽。“说不定什么时候，孩子们会发现它的朋友举止有些异常，但不久就会习以为常的。”它们想。

于是，它们把老二留在笼子旁，带着死去的小獾回森林去了。小獾脑袋耷拉着，尾巴拖在地上，真可怜啊！

第二天，孩子们果然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举止有点异常，感到非常奇怪，但看到它仍然是那么善良，那么驯顺，性情跟往常一样，也就不再怀疑什么了。

这只獾继续跟孩子们快乐地玩耍，另外两只野獾继续每夜来看望自己的亲人。每次见面，笼子里的獾都拿煮鸡蛋招待妈妈和哥哥，妈妈和哥哥则把森林中的生活讲给它听。

（乔守存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