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和鸳鸯

〔日本〕椋鸠十

湿润的蛋

小溪岸边，长着一棵大树。在那棵大树上面，距离树根两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洞。洞里，母鸳鸯正在孵着蛋。

鸳鸯爸爸整个冬季都长着像彩虹一样美丽的羽毛。现在，他和鸳鸯妈妈一样，正在换上稍微带点黄绿色而且杂有细白点的夏天的羽毛。

鸳鸯十分喜欢在河里洗澡。鸳鸯爸爸在溪水深处，一面哗哗地游水，一面守护着正在树洞里孵蛋的鸳鸯妈妈。

山谷里看上去虽然是和平安静的，但却不能疏忽大意。

常常有乌鸦来偷看动静。乌鸦不是从小鸟窝里偷蛋，就是把刚刚离开母鸟晃晃悠悠地学走步的雏鸟抢走。乌鸦在小鸟们看来，是讨厌的东西。

在这一带山谷中，也住着貂。比起乌鸦来，小鸟们更憎恶貂。无论多么陡的坡，多么峻峭的悬崖，貂都能像箭一样地在上面飞奔。再高的大树，它也能蹭蹭地蹿上去。不只是鸟蛋或者雏鸟，就连老鸟们夜间正在睡觉时，也会被它一下子扑上来吃掉。

虽然看上去鸳鸯爸爸是在很轻松自在地游泳，可是它却不时地从水面上向树洞张望着。

鸳鸯妈妈一天当中有两次从树洞里出来游泳。一次是映着朝阳，在荡着金波的溪水深处；一次是披着晚霞，在泛着红光的溪水深处。因此，鸳鸯妈妈虽然每天在窝里孵着蛋，她的羽毛还总是像刚刚洗过的衬衫那样，十分清爽。一洗完澡，鸳鸯妈妈就急急忙忙地回到窝里卧在孵的蛋上面。这样，那些蛋总是湿润润的，闪闪发光。

到了第28天，真的，恰好在第28天，从12只蛋里面孵出了12只雏鸟。这些雏儿们从一生下来就长好了可爱的羽毛，带点黑色的、橙黄色的羽毛。一出蛋壳，就唧唧唧唧地叫个不停，这是一群欢蹦乱跳的雏鸟。

攀登墙壁的雏鸟

雏鸟们从蛋壳里孵出来后，过了一小时，就开始动弹了。

12只雏鸟在树洞中狭窄的窝里挤成一团，爬来爬去。鸟窝窄小，雏鸟的数目又多，走出一步就听见咚的一声，走出一步就互相碰撞，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树洞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这样闹过一阵子之后，雏鸟因为刚刚出生，全都累得精疲力尽。12只雏鸟都钻进妈妈肚子底下，甜甜地睡着了。真是甜甜地睡着，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早晨是好天气。从山顶上刚刚露出脸的太阳，把清新的光辉洒在山间树林中，洒在小溪流水上。山上的树林，小溪的流水，顿时金光灿烂。

太阳也给树洞的鸟窝门口带来了明亮的光辉。睡醒了的小鸟儿们从妈妈肚子下面爬了出来。雏鸟们从黑暗的洞里抬头望着洞口。只见洞口外面金光闪耀。在那金光闪闪的洞口外面，好像有什么光亮的东西在向12只雏鸟召唤：“来吧，过来吧！”

12只雏鸟爬到妈妈的背上，12个脑袋朝着洞口那边张望着。虽说爬到了妈妈的背上，也还是看不见洞口外面。

12只雏鸟渴望着看看洞外，怎么也忍耐不住了。他们用爪子扒着树洞四周的墙壁，一、二、三，使足气力一个劲儿地往上攀登。

从蛋壳里生出来的第二天就能做这样的事情，野生动物可真是些精力旺盛的家伙啊！

雏鸟们爬到了洞口。一下子，美丽的世界出现在眼前：树叶摇摆，闪烁着绿色的光芒，合欢树的枝头开满了粉红色的花，天空也放出湛蓝湛蓝的光，溪流哗哗响动，荡漾着银色的微波。

12只雏鸟一个劲儿地朝洞口外探出身子。

危险！

12只雏鸟从两米高的高处一下子头朝下掉了下去，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掉了下去。掉下来的雏鸟们在绿草间、落叶上骨碌碌地滚开了。雏鸟们偶尔被小石子呀，草根呀，树根什么的绊住了脚，就一只只站立了起来。12只雏鸟一点也没有受伤。它们都很欢腾。

鸳鸯爸爸和妈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雏鸟们的活动。等到雏鸟们刚一站起来，就立刻跑到它们身边。雏鸟们一看到爸爸妈妈来到身旁，就张开12只可爱的小嘴唧唧唧唧地叫了起来。

鸳鸯的雏鸟们就是这样从树洞中来到外面世界的。无论这一只雏鸟，还是那一只雏鸟，鸳鸯的雏鸟们都是这样经过冒险才从树滑里出来的。

这一切是为了要过真正的鸳鸯生活……

窃贼乌鸦

鸳鸯爸爸和妈妈，带领雏鸟们走向溪流下游。越过路旁长着小草的地方大约一米多，再在河边沙滩上走两米左右，有一片溪流的积水处。鸳鸯爸爸和妈妈打算在那里住下来，等待雏鸟们长大。为了使雏鸟从蛋壳中一孵出来就能立刻下到河里，鸳鸯总喜欢在河边筑窝。

12只雏鸟像小学校的学生那样排列成一队，一面唧唧唧唧地大声叫嚷着，一跟在爸爸妈妈后面向前走去。

对于鸳鸯这一家子，早就有人对它们暗中盯梢了。那是两只乌鸦。乌鸦一心盘算着等雏鸟们刚一从窝里出来就把它们抢走。可是，两只乌鸦来到鸳鸯们的住处时，好像稍稍晚了一步，错过了时机。如果在雏鸟们正从树洞中跌落出来滚了一地的时候来到这儿，也许能抢走一两只小雏。像现在这样，要夺走被鸳鸯爸爸妈妈守护着的雏鸟，是很不容易的。

可是，乌鸦是很狡猾的。它们好像在说：“好啦，如果这样，我们也有好主意！”于是，乌鸦兵分两路。一只乌鸦扑的一声落在领头的鸳鸯爸爸的前面。一只乌鸦偷偷地停在树枝上。

落在鸳鸯爸爸前面的乌鸦呱呱呱地张开大嘴，摆开了打架的阵势。鸳鸯因为带领着雏鸟，立刻走上前去迎战。它好像在说；“是来偷雏鸟的哇，决不能饶你！”它扑扇着翅膀向乌鸦冲了过去。

向老鸟找茬儿打架正是乌鸦狡猾的诡计。趁着老鸟不顾一切去打架的空儿，停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窥测动向的乌鸦就会刷地一下飞下来把雏鸟抢走。那可就糟糕啦！等到老鸟醒悟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鸡群就是这样常常上乌鸦的当，被乌鸦抢走了小鸡。

假如鸳鸯妈妈也参加这场打架，和鸳鸯爸爸一块儿冲向乌鸦的话，那就要大难临头了。但是，鸳鸯妈妈没有参加这场斗殴。鸳鸯爸爸和乌鸦一开始打架时，它就原地蹲下。同时，喉咙里响起了喔喔喔的低低的好像呼唤的声音。于是，雏鸟们立即用飞快的动作，一下子钻到妈妈的肚子下面。真的，虽说是刚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雏鸟，可它们竟会做出那样飞快的动作！12只雏鸟，12只，在一眨眼间全都钻进去了。这样一来，把乌鸦弄得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先前停在树枝上的那只乌鸦一下子飞落到鸳鸯妈妈的面前，好像还这样说着：“好啦，这回尝尝我的厉害吧！”它围着鸳鸯妈妈一个劲儿地转圈子，并且瞅空嘭嘭嘭地用那坚硬的嘴啄着。

鸳鸯妈妈气得满脸通红。如果它把雏鸟丢开不管上前迎战，那就正中了乌鸦的诡计。乌鸦就是想把四处乱逃的雏鸟抢到手，再刷地一下子飞走呢。但是，鸳鸯妈妈不管乌鸦怎样啄，只是纹丝不动，并不向乌鸦反扑。嘭、嘭、嘭，只是一味地由着乌鸦啄下去。它一直蹲在那里，把12只雏鸟保护在肚子下面。

这可不得了！鸳鸯爸爸发狂般地冲到了鸳鸯妈妈身旁。跟他殴斗的那只乌鸦也随后赶来。两只乌鸦一齐朝鸳鸯妈妈扑了上来。鸳鸯爸爸迎着两只乌鸦，开始了战斗。

鸳鸯妈妈并不是心甘情愿地被啄着而一动不动。它正在用不容易被发现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向前，向前挪动着。它把12只雏鸟牢牢地搂在肚子底下，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

鸳鸯爸爸因为又要保护鸳鸯妈妈，又得和两只乌鸦交战，很是紧张。它累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头上被又大又尖的乌鸦嘴给啄得血淋淋的。

鸳鸯妈妈的脸颊上也渗出了血珠儿。

乌鸦们也因为接二连三地作战而没有一次得手，十分恼火。于是就使劲张开那张大嘴巴向对方劈头盖脸地乱啄起来。两只乌鸦一面殴斗，一面还不时呱呱地大声叫唤。

乌鸦是一种喜欢集合许多伙伴采取共同行动的鸟。出去觅食的时候成群结队地去，返回鸟窝时也是成群结队地回来，睡觉的时候也在同一座山上睡。

这时，乌鸦眼见作战情况不大顺利，就想要把飞经这一带的乌鸦弟兄们都叫来，用许多乌鸦的力量来抢鸳鸯的雏鸟。为了能够叫来伙伴，乌鸦一边殴斗，一边呱呱地大声叫唤着。乌鸦这种鸟，可真喜欢动脑筋。

对于鸳鸯们来说，这回可不得了啦！仅仅和两只乌鸦打仗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尽管只是以两只乌鸦为对手，如果时间拖长了，鸳鸯们也恐怕要吃败仗吧！只要再添上两三只乌鸦，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可是，不只是乌鸦聪明。鸳鸯妈妈也有惊人的智慧。尽管被乌鸦们啄着脑袋，尽管乌鸦们一个劲地向它挑战，它仍然把雏鸟们保护在肚子底下，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挪动着。这儿离溪流积水深处，有两米到三米的距离，虽说是在用眼睛看不见的速度往前挪动，但只要经过一小时半或两小时，早是能够到达溪水深处的。

鸳鸯妈妈真的忍耐了好长时间，终于到达了溪水深处。它把雏鸟们保护在肚子下面，总算来到溪水深处了。只要到达这里，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它扑通一声一头扎进那微波荡漾、清澈见底的溪水当中。12只雏鸟也都一齐滑进了水里。而且还学着妈妈的样子，像鱼儿一般钻进了冰凉的水底。

乌鸦对于进入水里的鸳鸯束手无策。乌鸦的聪明还远远比不上鸳鸯妈妈，两只乌鸦停在溪水中间的一块大岩石上，恶狠狠地呱呱地叫了大半天。过了一阵子，只得灰心丧气地飞走了。

金色的光环

等到乌鸦一飞走，12只雏鸟就像12片美丽的树叶似地浮上了水面。爸爸、妈妈也浮了上来。他们把被乌鸦啄伤了的脑袋和身体浸在溪流的凉水里，觉得十分舒服。

鸳鸯爸爸和鸳鸯妈妈都像孩子似的，一会儿钻下去，一会浮上来，钻下去，浮上来，高兴得欢蹦乱跳。12只雏鸟因为看见爸爸和妈妈高兴地欢蹦乱跳，更加倍地欢天喜地，又是游泳，又是叫喊。

这样一直欢腾到了傍晚，雏鸟们累得精疲力尽了。爸爸妈妈也突然一下子感到了白天的疲劳。当第一颗长庚星在天空微显光芒时，鸳鸯一家子已经在峭壁下积着深深的溪水处进入了香甜的梦乡。淡紫色的夜幕把睡得甜甜的鸳鸯一家子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起来。

不一会儿，月亮出来了。是又大、又圆的月亮。

12只雏鸟像一个圆环那样，团团地围在妈妈周围睡着。月亮把光辉投向那些雏鸟们，把它们染成了金黄色。围着妈妈睡成一圈儿的12只雏鸟，就像环绕着妈妈的一串金色锁链，沐浴着月光，光辉灿烂。

（刘永珍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