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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顶上的大喊大叫

时间:2022-0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当老秃鹰带着小秃鹰飞走时,菩提树还请它们常来走走。老菩提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春夏秋冬和雨季、旱季的变化,变得无所谓了。菩提树还是怀着老年人的好心,耐着性子劝导。高高的菩提树目标非常明显,秃鹰一下就认出这曾是自己出生和幼年生活过的地方,就收住翅膀停歇在树顶上。秃鹰天生一副明亮锐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老菩提树身上缠着一条大蟒蛇一样的东西。从这以后,老菩提树一天天枯萎下去,树干里的乳汁被吸干了,

王国

人老了受人尊敬,树老了受人欺凌。

山涧旁的菩提树,像个百岁老人一样,也显得老态龙钟。弯腰曲背。皮肤又干又粗,身体上裂开了不少口子,疙疙瘩瘩的,好像生了一身疮疤,那些枝枝丫丫,有的断了,有的秃了,有的虽然长着叶子,可像老年人的头发一样,稀稀拉拉的。最叫他难过的是不知为什么,树干上生满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洞,那些调皮的小松鼠,白天睡大觉的猫头鹰,还有山鼠、小百灵、杜鹃、黄鹂等小家伙,毫不客气的住进了这些小洞,好像他是个免费的旅馆一样。有的还打个招呼,让借住一阵子,有了好地方就搬走。有的则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全不把主人放在眼里。最讨厌的是那个大黄蜂,说什么借个地方生孩子,谁料到,生了那么多,一群一群的,几千几百个,数也数不清。然后,儿子生孩子,孩子再生儿子,一代又一代生下去,闹得没完没了。它们有时聚集在一起,就好像一片黄色的云一样。正是树老了,谁都可以欺侮他,不把他放在眼里。

当初,可不是这样子。年轻时,他可是这山坡上最雄伟、最漂亮的树。皮肤光亮、细腻、紧密,树干里乳汁丰富,所以树叶特别鲜嫩、柔软,像年轻人一头浓密的头发一样。那时,不但没有虫子、小鸟、野兽敢欺侮他,人家在他面前可讲尽了好听的话,什么“这世界上可数你最美了”,“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周围没有一棵树比你高大”,“能和你交个朋友,—可说是最大的幸福”,“跟你做邻居,我们也沾了不少光”……最有意思的是那只小燕子,快嘴快舌,说话从不打格愣:“你——定是棵神树,有菩萨保佑,所以长得那么高大,那么漂亮,那么英俊,那么潇洒,那么得体,那么多姿,那么挺拔,那么神气,怪不得山那边的古庙里,人们还在菩提树面前点香叩头呢。你一定是棵神树。”

不过这“当初”可已是过去多少年多少年的事了,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经历过多少个雨季、旱季了。他只记得年轻时,二只秃鹰十分客气地请求让它在树枝上筑个巢,养一窝小鹰。秃鹰号称百鸟之王:菩提树年轻好胜,觉得百鸟之王也极有礼貌地与他交朋友,自己的身价当然更高了,所以马上就答应了秃鹰的要求。秃鹰可不愧为百鸟之王,它一来,什么小鸟、小兽见了都害怕,早已远远地逃开了,周围显得特别清静。所以当老秃鹰带着小秃鹰飞走时,菩提树还请它们常来走走。

果然,后来小秃鹰长大了,要生孩子了,仍旧找到这里来。孩子又生孩子,孩子的孩子又生孩子,都到老地方来。究竟已是第几代了,菩提树实在记不清了。他问过一对小秃鹰:“你们的祖先是我的老朋友,你们是它的第几代了?”小秃鹰目瞪口呆,一句话也回答不出,这情景就像人们问一个小学生:“你最早的老祖宗的老祖宗是谁?”这确实叫人没法回答,因为太古老了,太远了,菩提树经过的岁月实在太长了、年龄也实在很老了。再说,就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记性差了,过去的好多事情变得模糊了。

“唉,想当年……”他又沉浸在过去的年月里了。

一个细声细气又甜又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菩提树老爷爷,让我把身体靠在你身上好吗?谢谢啦!”

菩提树一看,是一株趴在地上的小藤,身体实在瘦小,像人们的小手指一样粗,但长得很长,所以根本直不起腰来,只能昂着一个小脑袋。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成这个样子?菩提树一下弄不清楚。

“你是谁?爸爸妈妈呢?”

“我不知道。”

“看你这样子,怪可怜的,怎么连个能站立的身子也没有?”

“我从地里钻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要说身子,连条腿也没有。能让我靠在你身上就好了。”声音那么轻柔,又说得很甜很甜。

老年人的心总是比较善良,容易发慈悲。菩提树也一样,反正身体上住着那么多房客,何况只多一枝小藤儿呢。所以他很慷慨地让小藤趴在树根旁边。

“这样好多了,老爷爷,大风吹来我也不怕了,谢谢啦!”一口清脆的声音。

小藤儿附在树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小藤的每一节又长出了不少白色的须须,须须伸过树皮,一直伸到里边,吸着菩提树干里的乳汁。虽说这不太礼貌,但菩提树还是一声不响。他想:这世上不讲礼貌的事儿多着呢,何苦跟这么个小家伙去计较呢,再说;它的身体虽说是粗了不少,可仍是直不起腰,只能抱着自己的身体往上爬,也够可怜的,想吸点乳汁就吸吧。

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热带的雨季来了又过去了,旱季来了又过去了。老菩提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春夏秋冬和雨季、旱季的变化,变得无所谓了。但是,那枝缠在自己身体上的藤,却日长夜大,原先小手指般粗细的身体,现在变得比碗口还要粗,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身体,让人感到不舒服。特别是本来像头发那么柔软的根须,现在也长得像人们的手指那么粗了,吸起乳汁来,大口大口的,不分白天和黑夜,根毛又是成千成万条,数目比黄蜂还多,对这么多贪嘴的根毛,实在供养不起。

他实在忍不住了,发脾气说:“喂,你这家伙,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不独立生活呀,还像小孩一样吸我的乳汁。你要用根吸地下的水,用叶子接受阳光制造养料来养活自己。不学会独立生活,你将来成不了大器!”

现在,那附在身上的藤可是身强力壮,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那细声娇气的声音听不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点没有教养的满口粗话:“老家伙,你发什么脾气,想教训我,没门儿J你也不睁开眼看看,泥土里我根本没有根,用什么东西去吸水?我身上的叶子不多,制造养料怎么够我用?真是废话!”

“长不长根,长不长叶,这是你的事儿,你总不能老缠住我一辈子吧!”好心的菩提树说。

“我们的天性就这样,泥里不长根,把须根扎到别的树上,叶子少,靠别人的养料过活。怎么样,不错吧!”藤儿回答。

“不过,你过着这样的寄生生活,不害羞吗?”

“嘿,又不是我一个,你身上住着那么多客人,你为什么不吭一声,只对我一个人发脾气呢?寄生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你这话可没有道理。”菩提树还是怀着老年人的好心,耐着性子劝导。“住在我身上的房客是不少。可它们只是借个房间,或临时歇一歇脚,或者养一窝孩子,它们可从来不伤害我。就是那讨厌的黄蜂,孩子成群,整天吵得不得安宁,不过,它们可还是自己出去采花酿蜜,从不吸我一口。他们不像你,没完没了的吸我身上的乳汁。”

“反正我不管,要吸就吸。”回答竟是那样粗鲁,一副无赖的口气。“当初,可是你亲口答应让我靠在你身上的,你这是自愿的。”

“当初我是答应你靠在我身上,可没有说让你吸我的乳汁。”

“但也没有说不许我吸你的乳汁呀!再说,那年头我刚开始吸你的乳汁时,你也没说过一句话。现在反而噜噜苏苏了!”

正巧,一只秃鹰飞过天空。高高的菩提树目标非常明显,秃鹰一下就认出这曾是自己出生和幼年生活过的地方,就收住翅膀停歇在树顶上。秃鹰天生一副明亮锐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老菩提树身上缠着一条大蟒蛇一样的东西。秃鹰认得这个植物界的恶棍。秃鹰对菩提树说:“菩提树爷爷,你怎么让它缠住了?”

“这是个什么坏东西,缠住了蛮不讲理。我活到这把年纪,还不认得这个家伙呢!”菩提树气愤地说。

“这是绞杀树,给它缠住了,非把你缠死不可!”秃鹰说。

“世上竟有这样的恶棍]当初我是看它可怜,才让它靠在我身上的,想不到它这样忘恩负义!”菩提树伤心地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它现在长大了,摆脱它可不容易!”秃鹰无可奈何地说。

从这以后,老菩提树一天天枯萎下去,树干里的乳汁被吸干了,叶子落掉了,好心收养的小藤儿竟夺去了他的老命。“绞杀树”,菩提树到临死才听到这个可怕的名字!好心得不到好报。世界上为什么要让这种恶棍存在!可是一切迟了,菩提树的一生结束了。

“绞杀树”可有一套本领。当插进菩提树的须根,再也吸不到乳汁时,它长出了不少气生根,一条又一条在空中飘动,这种气生根会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它很快长大了,长粗了,像从树上挂下来的成百成千条小蛇。当气生根拖到地面时,它又马上扎下根须,拼命从地上吸取水分、营养。气生根越长越粗大,到后来,粗心大意的人们还认为这是树干呢!

绞杀树终于独立生活了,它不再依靠别人的身体,吸别人的乳汁过活了,它得意洋洋,甚至想把自己的名字改一改,改一个好听一点的,别让人们老是记住它的过去。忽然在它的头顶上,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叫它:“喂,绞杀树,抬起头来跟我比一比,看谁长得高!”

绞杀树一看,旁边一棵大榉树的顶上,竟站着一棵神气活现的小树。绞杀树幼年时,曾经在地面上见到过它,它叫桑寄生。好几年前,它只是个可怜巴巴的小不点儿,分别几年,竟长得这么大,而且爬得那么高!

严嘿,桑寄生,你这小东西,竟爬得这么高,快成为这树林里的头儿脑儿了!绞杀树说了点客气话。

这可把桑寄生乐坏了。自己一生不会制造养料,全靠别人的养料过活、长大。小时候,一声不响地钩住小松鼠的尾巴,让小松鼠带到老榉树的顶上住下来,把根扎在榉树的皮下,吸榉树的树汁成长。现在居然成了这片林子里的头儿脑儿,也就是说,这里算我是最高贵了。

“绞杀树,你真够朋友。”桑寄生在风里点头哈腰,心想,总得回敬几句好听的话,“要说力气、威武、勇敢、本领,你可以说是这一片树林里独一无二的冠军了,你竟能绞死高大的菩提树,而且轻而易举,实在难得!”

不想,这句奉承话,触痛了绞杀树。嘿!寄生生活,害死菩提树,那是陈年八代过去的历史了。过去的事儿你来提它干吗?!这不明明是恶意伤人吗?目前,我绞杀树过的完全是独立、自由、体面的生活,自给自足,一点不沾别人的便宜,就连绞杀树这个名字,也已经不符合我的身份了。可不像你桑寄生,站在老榉树顶上,样子挺神气,却天天偷偷吸着榉树汁过活,你才是个十足不要脸的小偷。绞杀树越想越生气,直着喉咙大叫:

“呸!桑寄生,你查查自己的身世,你可曾制造过一点儿养料?你完完全全靠别人的养料过活,还敢来教训别人,真不知羞耻;你这小偷!”

“别为自己涂脂抹粉了。”桑寄生也毫不客气地说,“你骗得过菩提树,可骗不了我;要说寄生生活,靠别人的养料养活自己,你我彼此彼此。但是,我可没有害死过别人。不像你,吃菩提树的乳汁长大,又把菩提树活活绞死。你才真的是忘恩负义,你是个强盗!”

它两个对骂一阵之后,大家心里都觉得不是滋味。何苦互相揭短,相互攻击,让树林里这么多邻居和多嘴多舌的小鸟们听了好笑呢!这次是绞杀树先开口:“我说桑寄生兄弟,刚才我讲得过分了一点,这世界上,吸人家的养料过活,又不是你我两个,有的是。我不该骂你。”

桑寄生也说:“我说你绞杀死菩提树,是我说溜了嘴,我本意是说你本领大,比我高绝。”

“不,你看你站得多高,可说是独一无二的伟大人物,哪个不羡慕你!”绞杀树说。

“哪里,过奖了。我认为你才算得上树林里力大无穷的好汉,哪个不佩服你!”桑寄生很得体地也恭维了一番。

“你站得高,是树林里的首领!”

“你本领大,是树林里的英雄!”

“你是首领!”

“你是英雄!”

它俩在高高的树顶上大喊大叫,我吹你捧,你捧我吹,闹得没完没了。不信,你到南方的热带树林里去,准能看到这一对宝贝,一个站在老榉树的肩上,认为自己比谁都高大;一个把身体盘绕在已经被自己绞死的老菩提树身上,认为自己比谁都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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