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放学的路上,皮卡都没有碰到大军。皮卡找到了大军的班上,大军的同学说,大军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学了。
这天放学后,皮卡没有和何自达玩耍,而是放学铃声一响,就立马背起书包走向那片废墟。
废墟上,现在还只剩下一座小楼。
那便是大军家的那座小楼。
光秃秃的小楼,孤独地矗立在一片废墟里, 夕阳下,它把灰黑的影子投照在废墟上。因废墟高高低低,那影子看上去弯弯曲曲。
推土机、挖掘机还在工作。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正在往外装运渣土。空气里,弥漫着呛鼻子的机油味。
皮卡老远就看到小楼的楼顶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一句让人毛骨谏然的话:绝不投降,血战到底!
横幅下坐着两个人,一是大军,一是大军的爸爸。父子俩的额头上扎着一块白布条,上面是红色的字,弯弯扭扭:誓死保卫家园。后来,大军告诉皮卡,那几个字是爸爸咬破手指,用鲜血写成的。
大军看到了在废墟上一跳一蹦的皮卡,站了起来,向他摇着手。
皮卡不一会儿就清楚地看到了大军的爸爸的面孔:他就是那天光着膀子领喊口号的人。
大军从楼顶上下来了。
皮卡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大军一脸的庄严:“我要和爸爸一起战斗!”
“就剩你们一家了。”皮卡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大军家那座孤零零的小楼。
“反正我们不走!”大军显得很固执。
皮卡看了看吼叫着的力大无比的推土机,心里有点儿发虚:“行吗?”
大军回答道:“能行!爸爸说,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别人家都搬走了。”
“他们是叛徒!”大军愤然地说。
“你们为什么不搬呢?”皮卡有点儿想不明白。
大军看到了一只猫,在废墟上来回走动着,还不时地叫一声。那声音有点儿凄厉,让人听了心里有点儿难过。
“它在找它的家。”大军说,“我认识它,它家早让推土机推倒了。”
橘红色的夕阳,正透过西边一株老榆树的枝叶,洒落在废墟上。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推土机、挖掘机以及大卡车都停止了工作,这里的世界变得一片宁静。
不知是谁家,在搬家的时候,把一张旧桌子扔掉了。
皮卡和大军爬到了那张旧桌子上,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
大军向皮卡诉说了他和爸爸不搬走的理由。东一句,西一句,并不连贯,但皮卡基本上听明白了――
大军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工人, 同一年都下岗了。妈妈在家呆了半年,去南方做什么生意去了,但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妈妈不在的日子里,爸爸除了蹬一辆三轮车卖本子、杯子、鞋拔子、痒痒挠等一些小商品外,就是带着大军到处检砖头、检钢筋、捡木材等东西。大军家只有两间平房。爸爸说,要盖一座两层的小楼。楼盖好了,妈妈就回来了。星期六和星期天,爸爸和大军总会出现在被拆除的建筑废墟、废物堆积场等地方,总能检到砖头、钢筋、木材等。有时甚至还能捡到完整的门窗。他们把这些东西一车一车地拉回家,后来堆积成了小山。爸爸不时地去清点这些东西,计算着一座两层小楼需要多少材料,而现在已经准备了多少材料。终于有一天,爸爸向大军宣布:他们检来的材料,加上平房拆除后还可利用的材料,再花钱买一些必须的材料,就可以动工了。即便一座最简陋的两层小楼,也几乎花去了爸爸的全部积蓄。在盖小楼的那段时间里,大军和父亲就住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小窝棚里。有一天夜里,一阵狂风吹来,把窝棚卷到了天上。随即,倾盆大雨,他们父子俩在人家存放杂物的棚子里躲了一夜的风雨。
那只猫还在废墟上寻找着,一声接一声地叫唤,声音越发地凄厉。
最早拆去的房基地上, 已经有杂草从瓦砾里长出,在晚风里摇曳着。
大军指了指反射着霞光的西墙上的玻璃窗,骄傲地对皮卡说:“那窗子是我发现的!”
接下来,大军向皮卡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那天,在一片废墟的杂草丛里,大军发现了一扇铝合金窗子。那窗子不像是很早以前被抛弃在这儿的,看上去很新。他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就把窗子的方位记准了,撒腿就去叫爸爸。 当时,爸爸正在不远处的一段残墙旁检砖头,听了大军的报告,就跟着大军跑到杂草丛里。
爸爸见到了这扇窗子,禁不住哇了一声,随即蹲下来,用手抚摸着。爸爸看了看四周,扛起这扇窗子,立即向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走去。大军跟在爸爸的身后,不时地转过身去,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爸爸刚将窗子放在三轮板车上,远远地,有个人飞快地蹬着一辆三轮板车往这边来了。他没有立即注意到大军和爸爸,把三轮板车停在一裸白杨树下,向那片杂草丛匆匆走去。
爸爸对大军说:“上车,快走!”大军刚爬上车,那个人已经转过身来,稍微愣了一下,立即飞跑过来。爸爸拼命地蹬着车。大军掉头去看那个人,就见那个人已经蹬着车追过来了。
他朝爸爸大声地说:“快!快!”爸爸曾是一个炼钢工人,有一副强壮的身体。他把三轮板车蹬得飞快,几次在拐弯处,车差一点儿翻掉。大军觉得很刺激,不但没有提醒爸爸小心,反而更大声地催促着:“快!快!”
一连穿过三条马路,那个人还在后面穷追不放。眼见着那个人越追越近,爸爸把车蹬进了一个胡同,见到了一扇大铁门开着,爸爸居然一扭车把,把车蹬进了大铁门。
里面也许是一个机关,也许是一个工厂,爸爸见没有门卫站岗,跳下车,把大铁门关上了,然后和大军一起,趴在门缝上往外看着。
那个追过来的人,蹬着他的三轮板车过去了。没过一会儿,又过来了。在大铁门前疑惑地停住了,停得爸爸和大军心里直发慌。也不知过了多久,像过了一百年,那个人终于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没精打采地蹬着车走掉了。
爸爸和大军又等了一阵,才打开铁门,蹬着车往家走。路上,爸爸猜测着:“这扇窗子,兴许是那个人从什么地方偷来藏在草丛里的。”晚上,爸爸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这扇窗子,高兴地对大军说:“西墙上那扇窗子,算是有了。”爸爸还说,“等房子盖好后,在窗口给你放个写字台做作业。”……
大军讲到这里,大军的爸爸也从楼顶上下来了,向大军叫道:“该回家了!”
大军答应了一声,又对皮卡说:“我们家是楼房,可他们说,我们违章盖的,不算数,只答应给我们家原先平房的面积,最多多给五平方米。我们就不搬!”
大军跳下桌子,向皮卡摇了摇手,走向了那座小楼。
皮卡往家走时,天色已很暗淡。他走出废墟一段路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小楼,忽然觉得它像一座碉堡,就是电影中常出现的那种碉堡。
“碉堡”的窗口, 闪烁着似乎在移动的灯光。
皮卡猜测着,这里已经断电了,那只是一盏油灯,或是一枝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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