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老师没有再回到他们曾住过的房子，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又小又破的房子，暂且住了下来。
从接到离婚判决书之后，仅仅十几天的时间，梁栋老师的体重一下减轻了十几公斤。无论是老师们，还是孩子们，看到了他的样子，都很惊愕。
一个老师很难过地对另一个老师说：“这个人瘦得都走形了！”
眼下是秋天， 当他踏着一地落叶，从秋风中轻轻飘飘地走过来时，就仿佛是一套没有穿在身上的衣服在风中呼呼地飘动着。
不仅仅是身体消瘦，精气神也一下子衰竭了许多。从前，他的眼睛是很亮的，特别是在课堂上向孩子们讲课的时候。而现在， 目光灰灰的，很暗淡。一头的头发，原先是很有光泽的，而现在，像秋后的枯草，乱蓬蓬地堆在头上。不长的时间里，居然生出许多白发来。
他毫无生气地站在讲台上，用疲惫不堪的声音给孩子们讲课，那声音似乎穿越了很久才到达这里， 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讲一阵，他需要休息一下才能接着往下讲。以前，他讲课时，总是站着讲，而现在却要不时地在椅子上坐下来讲。
他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孩子们，那时，他会朝孩子们干干地微笑着，或是道歉一般地向孩子们点点头。
这一天的数学课，他需要在黑板上画一条直线。 当他拿起粉笔时，孩子们一个个坐直了身子，用欣赏的目光看着。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迟疑了一阵，他终于将粉笔落到黑板上。他开始移动粉笔时，手一直在颤抖。粉笔在缓缓地移动，而以往，他只需要这么一画，在孩子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条直线就已经出现在黑板上了。
孩子们很快发现，在他颤抖的手下出现的线也是颤抖的。
他发现了这一点，暂且停下了。他转过身来，苦涩地朝孩子们笑了笑。他看到皮卡的课桌上放了一瓶矿泉水，走了过来，抓过矿泉水瓶，拧开盖子，仰起脖子喝了几大口，重又回到讲台上拿起粉笔。
不住向前延伸的线始终是颤抖的，像一条爬行的蛆圳。
他没有把这条所谓的直线画到应有的长度就停下了， 因为，这条线已开始出现大幅度的弯曲。
他坐到椅子上，趴在了讲台上。
孩子们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那一头干枯的头发。
不一会儿，孩子们听到了他的哭声―一种压抑不住的哭声。初时，这哭声好像不是从喉呢里发出的，而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但，不一会儿，这哭声便在喉呢里像潮水般涌动着，他紧紧地闭着嘴，不让它迸发出来。哭声在他的胸腔与喉呢里迅速积蓄着，终于，他再也压制不住了，张开嘴巴大声哭泣起来。
孩子们一下子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皮卡离开座位，将教室门关上了。
有两扇窗子开着。两个孩子走过去，把它们关上了。
有几个女生跟着哭起来，是无声的。
皮卡从桌上拿起矿泉水瓶，走到梁栋老师身边，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在不住地颤抖着的肩膀。
梁栋老师终于强忍住了，从皮卡手里接过矿泉水喝了几口，哭声才渐渐变小。
后来，哭声完全没有了。但他还趴在讲台上，仿佛太累太累，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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