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的筹码

在荒野，生存本领就是竞争的筹码。谁能逃避祸害、战胜强敌、获得全胜，谁就能得到更多的自由。

一

大公兔03又碰到了那只幼狐。

它在林地里简简单单地绕了绕，就掉头迎向那个毫无经验的猎手。

猎物怎么会从自己对面跑来？多疑的小狐狸追着气味跑了个大圈，给弄糊涂了。它闪到一旁，没有抓住扑杀的最佳时机，像是要好好整理一下被兔子弄乱了的思绪。

03却不想再陪它玩下去。不管怎么说，跟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打交道总是危险的。

03掉过头，在一片草坡上重施故技，绕了几个相互穿插的大圈后全力跳开，跑了。

它留下的这个迷魂阵，就够狐狸崽子琢磨半宿的！

二

又一次来到泥沼，03是被逼过来的。两只成年狐狸对它实施了围堵，万般无奈之下，它跳进了泥潭边的一丛绿草。

紧追在后的狐狸像是踩着火炭似的缩回了前爪。03才发现自己遇上了大麻烦。在积雨长时间的浸泡下，稀泥极度膨胀，掩盖了冬旱季节暴露出的那些落脚点。

脚下仅存的草垫子和周遭镜面般平滑的稀泥，都带着它一起颤抖着。记起了被泥淖吞噬的野兔和幼狐，03一动也不敢动了。

但泥淖同时也使它免除了另外的麻烦。一心想要抓捕它的狐狸只能站在岸上干瞪眼。

另一只狐狸也赶到了。这家伙体型更大，也更老练。它绕着泥潭跑了几步，突然起跳，落在稀泥中凸起的一块石头上，前倾的尖嘴差点儿碰上了大白兔！

03浑身一颤，脑瓜里突然闪过冬天飞窜魔潭的情景。它没有半点犹豫，一跃而起，完全凭记忆跳向泥淖的中心。

这从容赴死般的险跳一下把狐狸晃下了稀泥。等狐狸勉强站稳，兔子已经落在距它一步之遥的“镜面”上，四爪和肚皮都浸入泥中，看不出是什么托住了它。

狐狸们决定死守。

但一跃成功的03已然成竹在胸，它突然纵身扑向前方，不可思议地蹬踏着稀泥，从那片象征死亡的魔潭上飞奔而过，转眼间蹿入了对面的山谷。

等两只狐狸小心翼翼绕过魔潭追到谷口，漫过草地的浅流早已带走了兔子残留的气味……

仗着对泥潭的了解，03踩踏着石块和草墩子，顺利摆脱了一对老练的杀手。

三

雨季过去了。

盛夏的山林升腾着湿热的气浪，林间植物的根系、枝叶都最大限度地扩张伸展，到处弥漫着花蜜和松脂发酵的甜香。这种香味让所有的动物都兴奋得想叫想唱，或者想找个对手干上一仗！

蚊虫和吸血蝇之类的骚扰，使穴居的鼠兔们总忍不住大白天冒到地面上撒欢儿。03好久没见的瘸腿母兔，也把自己新生的一窝小兔领到洞外，让它们尽情地乐一乐。那些棕灰色的小东西便忘乎所以地打闹、追逐着，在大树的浓荫下四散开去。

喳，叽喳喳！一只长尾蓝喜鹊报警似的大叫。小兔们突然终止了游戏，各自钻入就近的草丛和石缝藏身。林间顿时安静了许多，只有高树梢头的蝉还麻木地拉着长调，吱呀吱呀地叫。

一条粗大的褐斑蛇“游”过草地，直奔一只小野兔的藏身之处。瘸腿母兔蹬了蹬脚，别的小兔都朝它跑来，唯有那只被褐斑蛇堵在岩缝的小东西没胆量突围，只能拼命向石缝内退缩。

母兔领着小兔们嗖地钻进了地洞。

附近只剩下一只大公兔。它很勇敢地支起后半截身子，用两条后脚重重地捣向地面，仿佛向毒蛇宣战。

毒蛇听不见空气传播的声音，却能够敏锐地感知地面的轻微震动。但此刻的它并不理睬公兔的示威，依然从容不迫地逼近它选定的牺牲品。

噗噗！公兔又连连顿足。它始终不敢向毒蛇挪近半步，那威风凛凛的警告还是无济于事。

毒蛇靠近石缝，灵活地闪动分叉的长舌，侦察着猎物的精确位置……

这些都被03看在眼里。

它忽然从藏身之处跃出，旋风般地冲过草地，从毒蛇的身子上横跨而过。它的后爪，便在那一跨之间狠狠挠上了蛇身。毒蛇一下子被掀了个肚皮朝上，蛇头急速转过来猛咬一口。

它只咬到了03身后的一缕热气。黏稠的毒液，喷溅到它自己的尾巴上。

一击不中，毒蛇变得胆怯而痴呆。它到底没弄清是谁在偷袭。这个惯使阴招的家伙对敌人的进攻同样谨慎，它掉过头，急忙遁入草丛。

公野兔大约觉得03的出现很让自己丢面子，它冲上来，冲着03的腹侧咬了一口。03用力挣开，公兔咬了一嘴毛。

瘦小的公兔身体只有03的一半大。但是，对于同类间的打斗，03多半视为游戏，不会真正计较的。何况此刻它听到一阵异样的风啸——那是一只“放空飞”的隼雕，一只觊觎地面兔子的恶鸟。强敌当前，同类争斗岂不愚蠢！

棕灰色公兔却麻木得一塌糊涂。那家伙全然不去关注逼近的危险，一心想着跟03拼个输赢。它气势汹汹追上，又张口咬住了03的脖子，任大白兔怎样蹬踢抓挠都不松口。

幸亏它咬住的仅仅是03下巴下缠结成团的长毛，否则，再强壮结实的肌肉，也抵挡不住兔类锋利门齿的切割。

头顶的隼雕一圈圈下沉。

03使劲晃头，野兔被晃得像荡秋千似的，仍然死死吊住，如同一个巨大的瘤子。

雕翅扇动的风声经后脑袭来。03无法躲避，只得紧抱公兔团身一滚。

锋利的雕爪划过03伤痕累累的背脊，却没能抠入背肋；隼雕扑了个空，升上去兜了半圈又迅猛冲下。

翻滚中的03此刻被公兔压到了底下。眼看大雕迎头扑来，急欲起身躲避的03四肢撑住公兔狠劲一蹬。嚓！活剥皮般的疼痛中，那缠结的毛团，连同紧咬不放的棕灰公兔一起被撕扯下来，重重摔了出去。

03乘机滚向一旁。抬头一望，只见隼雕抓住公兔，在那家伙凄厉的叫声中破空而去。

四

背部的伤口很快痊愈，03的精神却迟迟振作不起来。是因为在隼雕的爪下取得了败绩；还是因为它仓促间将一个好战的同类推向猛禽，无意中做了强敌的帮凶？

03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好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快乐的孤独者都显得闷闷不乐。白天外出，它常常蹲在草丛下，对着天空中那些盘旋的鸟影发呆；而一旦鹰隼们向地面目标进攻，它又显得特别紧张。事实上，它那半米长的庞大身躯足以令中小型猛禽望而却步，它受到“空袭”的可能性要比其他兔子小得多。

莫非隼雕那一爪让它吓破了胆？

荒野的生活中，永远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宁静，每天每天都有新的血案发生。眼下正是猛禽哺育幼鸟的季节，鹰隼们除了为自己捕食，还得携食回巢喂它们的儿女，它们不能不努力狩猎。

猛禽们的战术老是那一套：升空，盘旋侦察；看准目标，俯冲……借一冲之力，用利爪击昏或直接抓起活生生的猎物。

兔子们的对策也几乎一成不变：逃避，躲闪。偶尔有特别强悍的兔子被鹰隼所追时会来一招蹬踢反击，但那反抗也多半无用。它们在施展脚爪之前，就将肚子暴露在鹰爪之下。那正是兔子身上最为柔软、最方便攻击的部位！

于是猛禽们连连获胜。野兔唯有拼命生殖，才能维持种族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