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悬殊的较量

如此实力悬殊的“对抗赛”，恐怕只能出自最残忍的操纵者。03又一次处于死亡的边缘。

一

带着03，剧组来到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陷阱边。

按导演的安排，一头一百五十千克重的野猪先行被放入了陷阱。

大约是饿极了，那家伙在下面不停地叫唤着，震得坑口的泥沙直往下掉。

副导演用手电照了照。守候在黑暗中的野猪斗士口吐白沫，恶狠狠地冲撞着洞壁。忽然看到洞底移动的手电光，那家伙哼的一声扑过去，啃了一嘴泥土。那被饥饿逼出的凶悍令人心上发毛。

“先给它喂些饲料。”他吩咐，“要不，兔子一下去就会被它吃掉！”

“别！”导演连忙制止，“咱们需要的正是它超乎寻常的杀气，那样才显得真实！”

导演坚持不让人喂食野猪，人们把兔笼斜搁在陷阱口，然后猛地抽开笼门。与此同时，安置在陷阱上下的摄像头与蓝幽幽的照明灯开始工作了。

跌出笼子的03坠落在一小段狭窄的台阶上。碰巧，这儿距离那个逃生通道还不到一米，以03出类拔萃的敏捷，一下即能跃入。导演急忙从部下手中夺过一根长杆，将兔子捅了下去。

大兔子身不由己摔到了野猪背上。

像是忽然明白了自己面临的危险，它踏着那长满粗硬鬃毛的背脊，飞快地跳到了大野猪身后。

野猪笨是笨，嗅觉却像狗那么灵敏。这头尝过两次新鲜美味兔肉的大猪顿时兴奋起来。它“嘟嘟”转过身去。

03早趁着这工夫钻到了坑底的一个低矮角落，四爪齐施，沿着一个耗子洞飞快地挖下去。在它的利爪下，坑底的风化沙石和潮湿黏土显得格外松软，它忙里偷闲的挖掘十分顺利。

等扑了空的野猪找准猎物的方向，03已经在那儿掀起泥沙的喷泉，大半截身子陷入了迅速拓宽的耗子洞。

野猪兴高采烈地扑向“喷泉”，额头却重重地撞上了那一角低矮的洞壁，只咬到一嘴泥沙。

这时候，03的身子又下沉了几分，眼看就要从那儿消失了。

野猪急了，它将如同耕地的犁头般的长嘴插入泥土，犁出了一道沟；紧跟而来的第二道沟直接犁到了03身后。大野猪猛一使劲，把兔子连同泥沙挑到了半空中，然后，它张开大嘴迎上去……

紧盯着屏幕的几个人心头一紧——上一次的那个野兔替身正是这样被吃掉的！

二

可是，此时大野猪咬到嘴里的依然只有泥沙。它甚至没看到兔子落下，那东西就像是在空中消失了一样。

野猪昂着脑袋寻找，03又从另一边撒开了泥土的喷泉。看来，除了打洞逃生，03还没有发现别的门道……

哦，不对！大野猪刚才的奋力翻拱弄掉了一大块坑壁，也毁掉了最下面的两三层台阶——失去了借以向上跳跃的阶梯，03显然不可能直接蹿上第四层。就算它有能力蹬着洞壁蹿到那个高度，看不到那儿有落脚点，它也不会尝试啊。

它的逃生之路已经被斩断了！

03根本不考虑那些，仍然拼命地挖掘。凭借自己多次陷阱脱险的经验，它固执地选择了这种方式。

大野猪只迟疑了数秒就又找到了兔子。这位急于捕食的猎手再次将大嘴贴地铲过来。这一次03没让野猪碰到自己，它纵身跳上了猪脊背，踏着鬃毛跑掉了。野猪只得重新调整方向……

像是忽然明白了掘洞逃生希望渺茫，03改变了策略。它不再挖掘，却时而蹿高时而钻低，专心致志跟野猪捉起了迷藏。不一会儿，它就绕着野猪，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来回。

陷坑底部狭窄得仅够放一张乒乓球桌，大野猪在里面转身不便，一时半刻也甭想咬到机灵的兔子，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03掌握了野猪的弱点后，它以逸待劳的“游斗”就更显得不慌不忙、游刃有余……

怪了！同是兔子，先前的替身演员三两回合就丧生猪口，这一个却越来越占上风。大伙观察了好一阵子终于琢磨出了缘由。原来03不败的关键竟然是在心理方面。别的兔子一下来就给野猪吓傻了，哪里还有什么优势可言？这一位却似乎不知道啥叫害怕，所以表现得格外沉着机智，鬼点子一个接一个。

按这种说法，03前段时间取得的胜利莫不是缘于它在精神上占了上风？这家伙真不愧为经受过荒野磨炼的“良种”！

大伙儿佩服不已。可是眼前这场双方实力悬殊的“大战”总不能无止无休地打下去啊。要不要向它施以援手？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导演。导演依旧不动声色。

渲染恐怖气氛的蓝光静静地投射着。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一大一小两只动物之间的生死周旋。终于，大野猪累得趴下了。03躲藏之处又扬起了泥沙的喷泉——这家伙依旧打算掘洞逃生！

那几乎没有可能。兔爪子再厉害，也不能饿着肚子一口气挖穿十数米坚硬的山体。何况同陷绝境的对手也不会让它顺顺利利地施工。野猪有着强大得多的挖掘工具，它长嘴一挑，就能掀塌兔子的地道，把那个自以为隐蔽的地下挖掘工揪出来……

假如人类不插手干预，掉落在野猪身边的兔子早晚会成为野猪的盘中餐。因为在没有食物补给的情况下，体型大的动物必然坚持得更久。

果然，休息够了的野猪再次将长嘴獠牙插入洞底，对准泥沙喷泉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攻击。

也就在这一刹那，埋头掘进的03退出了它那个不足两尺长的地道，掉过头来，挥爪挠向猪眼；然后它趁对手闭目躲闪的机会蹿上了野猪脊背。

待大野猪转头咬来，兔子已经以猪背为跳板，跳上了一小块台阶。

接着它向着另一方平台飞窜，走马灯似的在洞壁上绕行了两圈。

03的体毛和胡须感觉到了气流的吸引力，它马上发现了那个黑咕隆咚的洞口。

没有半点犹豫，大白兔就在目瞪口呆的野猪的面前飞跃过去，突然闪进了人们为剧中的嘎咕留下的逃生通道。

……可惜，03还没来得及得意，刚闯过地道，就被安置在通道另一端的捕兽网逮了个正着。接着，这位了不起的兔族勇士大失体面，几只手拽着后腿，揪着耳朵，将它塞回了铁笼。

一番拼死争斗后，它获得的只是一大堆土豆和白菜的犒赏。

笼子被抬上吉普车，吉普车又晃晃荡荡地开向山村。那儿为它准备了新的对手——一对尚未长足个头却已经凶悍无比的幼貉……

三

一组组补拍的镜头还没有经过剪辑加工，就远远超出了导演的期待，使他在浏览过程中禁不住一次次手舞足蹈、拍案叫绝。

至此，所需的素材已经准备齐全，一部惊世骇俗的影片面世在即，就差那个精彩结局啦。

导演让03再休息一天。

03安静地呆坐在笼子里，比平日吃得更多，似乎早已知道前面有一场恶战在等待它。

那是个晴朗的早晨，东方天际被霞光映成一片灿黄；而天顶那团团片片、镶着金红亮边的紫云，却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雨。

到达事先选定的外景地后，工作人员忙着卸车。导演叫过胖子副导演，让他再给03检查一下身体。

一切正常。新伤恢复得很快，吃饱喝足的大兔子精神状态极佳。

为了让03有更出色的表现，胖子还是为它注射了一针兴奋剂。无疑，这种东西用多了于身体有害。但他和03的工作马上就要收尾，他用不着再为03的体质担心了。

无论健康还是虚弱，这只兔子都只剩不到十小时的时间了。此刻注射药物，就像是为一盏油灯添加了一大根灯芯，以促使它燃烧得更快，发出更加炫目的光焰。

无论生命之火怎样燃烧，03都不可能熬到灯枯油尽之时了——猎枪子弹会在它生命之火烧得正旺时毫不留情地扑灭……

四

摄影师到位后，副导演牵出了一对小型的贝德林顿狼狗。

这两位从未与03交过手的冷面杀手，是特地从北方大山里带来的，算得上久经沙场。在前段时间的拍摄中，它们都有上佳的表现，但免不了有些性凶嗜杀——前任主角、那只壮硕强悍的塞北兔，就是死于它们“不小心”的一次小小失误中。

因此，导演一直没敢让它们跟03对阵。

感觉到了附近有陌生兔子的气息，两条狗急剧地抽动着鼻翼，激动得把铁链拽得哐啷啷响。

“可以开始了吗？”副导演的助手问。

矮胖子看看导演，点了点头。

“等等！”导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叫过剧务，让他们准备好两支装上麻醉剂的高压气枪，安排人进入隐秘的伏击点。这主要是为了防止猎狗滥开杀戒、在关键时刻伤害03。

“……好，现在万无一失啦。开拍——”

助手拉开了铁丝笼门。笼门刚开到一半，03就急不可耐地冲出来，箭也似的射向高坡。

胖子副导演让那两条狼狗嗅嗅铁丝笼，然后解开了它们的锁链。

两条大狼狗嗷嗷叫着，争着抢着追向03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