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拉第公爵和玛格丽特终于回到了巴黎。
刚刚从失去爱女之痛中走出来的裘拉第公爵,决定重新振作精神,亲自去处理一下这段时间积蓄下来的公事,就跟玛格丽特暂时告别了。
送走了公爵,玛格丽特也坐上了马车,朝着与公爵不同的方向行进。
又回到了久别的巴黎,玛格丽特坐在马车里,从窗外望去。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们,琳琅满目的商店,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玛格丽特的心情马上兴奋起来了,巴黎,多么诱人的一个城市啊!
“咦?那不是茶花女吗?”
“是啊!看看,茶花女回来了。”
“看来她的病已经好了!”
玛格丽特听到街上的人在纷纷议论着,想到自己去了巴涅尔温泉这么久,人们还没有把她遗忘,她仍然是人们议论的焦点,心里就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她甚至都想冲着那些人微笑了,但是一想到裘拉第公爵的话,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玛格丽特的公馆前。
“玛格丽特小姐终于回来了,您看起来气色很好啊,您的病完全好了吧?”仆人们看见玛格丽特纷纷迎上来打着招呼并询问着。
“好了,好了,大家辛苦了!娜妮,先去看看房间都打扫干净了吗,我累了,要上去歇一歇。”玛格丽特边解下头上的面纱,边对娜妮说。
“我早就通知过他们,现在都已经为小姐准备好了,我们这就上去吧。”娜妮说着,挽着玛格丽特的手上楼去了。果然,仆人们早已把公馆收拾得干干净净,等着迎接玛格丽特回来呢。
玛格丽特的房间陈设富丽堂皇,几乎所有的名贵家具和装饰品都是那些围在她身边的,追求她、爱慕她的有钱的富家子弟们送的。这些有钱的男人们不惜花费大价钱来博得玛格丽特红颜一笑,并在送给玛格丽特的礼物上面刻上自己名字的首写字母,以作纪念。在玛格丽特的房间里几乎每件家具上都刻着字:床是米卢斯伯爵送的,上面刻了一个M;酒柜是库罗男爵送的,上面刻有一个G;钢琴是阿尔尼茨子爵送的,上面刻有一个A……
另外还有玫瑰木的家具、中国的花瓶、萨克森的小塑像、绸缎、天鹅绒和镶着花边的绣品等等,上面分别刻着、镶着不同男人名字的首写字母。
玛格丽特进了自己的房间就倒在床上,陶醉在她的久别的、富丽堂皇的家。
隔壁的格里丹斯·裘蓓诺娃听到玛格丽特已经从温泉旅馆回来了,便急忙赶了过来:“哎哟,玛格丽特,我的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格里丹斯是玛格丽特的邻居,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热情而爽朗。她年轻的时候也像玛格丽特一样,是巴黎有名的交际花,过着奢侈豪华的生活。如今青春已去,只能用年轻时积累下来的本钱做点小生意。不过格里丹斯毕竟不是商人出身,对做生意也不是很在行,所以她也不得不借助一些别的渠道来赚钱维持生活。而这一渠道就是给她的邻居玛格丽特介绍那些贵族子弟,自己从中获利。
格里丹斯天生一副好口才,为人爽快又善于结交朋友,尤其是善于和有钱有地位的人搭讪。她经常陪着玛格丽特出现在剧场和各种舞会上,有许多想认识玛格丽特的男人都来找格里丹斯帮忙介绍。怪不得一听到玛格丽特从温泉旅馆回来的消息,她立即闻讯赶来呢。
玛格丽特听到格里丹斯的声音,笑着站了起来。“格里丹斯,好久不见啊,我刚刚才到家,还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呼,真是抱歉。”
“没关系的,快让我看看,我们的茶花女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水灵,好像比以前更漂亮啦!”格里丹斯任何时候都不忘奉承。“我们一直担心着你啊。”
“温泉真好,这么快就治好了我的病,我现在感觉神清气爽。我每天都泡温泉,在户外散步,加上规律的起居,连自己都不相信会好得这么快呢。”玛格丽特高兴地说。
“嗯,你真是越来越漂亮啦!你不知道,玛格丽特,这些天来库罗男爵和阿尔尼茨子爵都在惦念着你呢,他们几乎每天都问我茶花女怎么还不回来。你不在,社交界就像失去了一颗明珠一样的黯淡无光。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剧场吧,大家狂欢一下,为你接风。”格里丹斯热情地鼓动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一边听着格里丹斯的劝说,一边想象着剧场五光十色的灯光,衣着华贵的绅士和打扮得漂亮时髦的淑女,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名演员们……
只要玛格丽特出现在剧场,就不断有富家子弟们过来给她奉献礼物,那些礼物真是让玛格丽特心动啊!还有他们赞美玛格丽特的话,简直是把她捧成了剧场女王。想到这里,玛格丽特的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
“玛格丽特你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从此以后你就是公爵千金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了。”裘拉第公爵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玛格丽特立刻回过神来。
“可是,格里丹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剧场了。”玛格丽特惋惜地说。
“为什么啊?你怎么了,玛格丽特?你的病不是好了吗?玛格丽特,为什么不去呢?”格里丹斯惊讶地问道。
“我以后就不能再去剧场看戏或参加舞会了,我要乖乖地待在家里。”玛格丽特解释道。
“哈哈哈……玛格丽特,我的大小姐,你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不要开玩笑了!”格里丹斯用她独有的女高音,大笑着说。
对于玛格丽特来讲,去剧场不是为了看戏,她只有到那里去勾引有钱的男人,才能从他们身上得到钱来维持生活。玛格丽特突然说再也不去剧场了,这使格里丹斯怎么也不能够理解。
“我说的是真的,没人在跟你开玩笑。”玛格丽特说,“是这样的,格里丹斯。我在温泉养病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裘拉第公爵和他的女儿蒂列丝。我与蒂列丝小姐不仅长得相像,而且非常投缘,我们就结成了姐妹。不幸的是,蒂列丝小姐不久就因为肺病而去世了,临终前嘱托我照顾好公爵。公爵认我做了他的女儿,并承诺每个月给我提供生活费。我也答应了公爵从此不再到剧场去,也不再参加宴会,乖乖地做一个公爵千金。”
格里丹斯听到这里,脸上马上晴转多云了。
“裘拉第公爵?这是真的吗,玛格丽特?你这次可捡到好货了!裘拉第公爵可真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人哪!”格里丹斯用十分惊讶的口气说。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变语调,“可是,玛格丽特,你怎么不想一想,裘拉第公爵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不,他还不到七十。”
“就算不到七十,也有六十多了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格丽特,你怎么让一个即将入土的老头子出钱养活你啊!真是不可思议!”格里丹斯非常不屑地说。
“公爵对我真如亲生父亲一般呢,他刚刚失去了他的宝贝女儿,也挺可怜的,我应该做他的女儿来安慰他。”玛格丽特神情凝重地说。
“你可真是好心肠啊,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牺牲自己的青春。玛格丽特,你也不想想,这值得吗?与其这样,你还不如选择那位甘愿为你倾家荡产的阿尔尼茨子爵呢!”
“阿尔尼茨子爵的确出手很大方,可是,格里丹斯,他能娶我做子爵夫人吗?这简直是做梦。可是裘拉第公爵却真心地把我当女儿来疼呢。没准将来还会为我选一个好夫君呢!我虽然现在年轻美貌,但是我也有老的那一天啊!所以,我还是听公爵的话吧,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玛格丽特认真地说。
“不要太天真了,玛格丽特。裘拉第公爵是这样说的,但未必就会这样做,你也不想想,像他那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看你就得招惹多少闲话啊,更不用说给你找夫君了。他只是说说而已,反正我不相信。”格里丹斯说到这里,玛格丽特也有些失落了。
“玛格丽特,还是清醒一点吧,敷衍一下公爵就算了,还是趁着年轻多出去交际交际吧,不要把大好的青春给荒废了。”格里丹斯费尽口舌说服玛格丽特。
“我求求你了,格里丹斯,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唉!也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这也都是为你好。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改变心意的话,可一定要告诉我啊。看来,今晚又得让公爵子爵们失望了。”格里丹斯悻悻地走了。
她走后,玛格丽特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心里有说不出的寂寞,她其实也想出去玩的,可是现在只能一个人在屋里发呆。公爵要是在身边多好啊,玛格丽特又开始思念起裘拉第公爵来了。回忆着在温泉旅馆与公爵一起度过的那段快乐的时光,回忆着公爵对她的种种好。
“可是公爵现在在哪里啊?要是我去找他,他会见我吗?恐怕看门的也不会让我进去的,只会无情地把我赶走。”玛格丽特想。
“爸爸会来看我吗?什么时候会来呢?”玛格丽特在心里反复地默念着,有着说不出的烦闷。
尽管玛格丽特从巴涅尔温泉回来后就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过门,但是她已经把病治好,回到巴黎来的消息还是很快地在巴黎社交界传开了。于是,那些爱慕她的贵族子弟们又纷纷前来拜访她了,玛格丽特所住的公馆门前一时又喧闹起来。
可是玛格丽特已经交代看门老头,除了裘拉第公爵之外,她不接待任何来访者。所有来拜访的客人都被拒之门外了。
玛格丽特就这样待在卧室里听着,有时真想跑出去把那些客人迎进来,这几天来,孤寂的生活使她觉得百无聊赖,无以排遣寂寞,都快被憋疯了。
“我为什么要跟裘拉第公爵做那样约定呢?我早已不是以前的那个纯洁的少女了。”玛格丽特这样想着。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玛格丽特终于盼来了裘拉第公爵。玛格丽特一下扑进公爵的怀里,“爸爸,您怎么才来啊?我都要想死您了。”说着,委屈的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
“我也想你啊,玛格丽特。”公爵看到玛格丽特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慈祥地抚摸着玛格丽特的头,“玛格丽特,原谅我现在才来看你。你一定等着急了吧?离开家里这么久,一回来就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可不像在温泉旅馆那么悠闲自在啊!但是我心里一直惦念着你呢,玛格丽特。所以今天说什么也放下手中的事情,赶过来看你了。”公爵说着,眼中充满柔情。
“爸爸,我知道了,谢谢您。等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常来看我了?”玛格丽特高兴地说。
公爵的表情突然又有些为难起来,心思细腻的玛格丽特立刻就观察到了,她又撒娇地说:“爸爸,行不行啊?”
“实在是抱歉啊,玛格丽特!我知道你一个人很寂寞,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啊。管家知道了我认你做女儿的事情,他了解你的过去,老是劝说我不要跟茶花女来往,说人言可畏啊!”公爵无奈地朝着窗外望去。
玛格丽特听公爵说完,感觉心都颤抖了。
“是啊,也难怪,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想重新做人,也不会被人们所接受的。我可以忘了自己以前的身份,但在世人的眼里,我永远是被人唾弃的交际花——茶花女。”公爵的话使玛格丽特的心又凉了。
“爸爸,那您是瞒着别人,偷偷跑来看我的了?那么,您以后还会把我当做女儿看待吗?”玛格丽特的声音也颤抖了,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着。
“玛格丽特,不要这么说啊,我也是不得已啊!除非我们隐居起来,跟谁也不交往了,不然是逃不开社会的舆论的。我今天到这儿来,让人家看见了,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唉,玛格丽特,我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可能会很过分,但是请你答应我,把我跟你约为父女这件事当成我们俩的秘密吧。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啊!”
公爵这样说着,玛格丽特边听边忍耐着,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所有的希望此时在她的心里都消失殆尽了。
难道我就为了接受公爵每个月付的生活费,而忍受这百无聊赖的寂寞日子吗?我还想着以公爵千金的身份出嫁呢,我简直是太傻了。还是格里丹斯说的对呀,我真是太天真了。我可不需要什么名誉上的父亲啊!
玛格丽特强颜欢笑地陪公爵吃了晚饭。公爵就这样离开了。
玛格丽特呆坐在卧室里,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失落过。
“小姐,别难过了。”娜妮走过来安慰玛格丽特说。“公爵也真是的,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看来,指望他给您找个好男人是不大可能了。”娜妮叹息着。
“什么都不要说了,娜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算了,谁让我是茶花女呢,公爵说得没错。茶花女总是茶花女,永远也成不了大家闺秀。娜妮,去帮我把格里丹斯叫来吧。我今天晚上就要去剧场了,再这样等下去,我的身体就会发霉了。”玛格丽特索性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绝望。
不一会儿,邻居格里丹斯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听说刚才老头子来过了?”格里丹斯鄙视地说。
“是啊,来过了又能怎么样。”玛格丽特叹息着说。
“给你找了好夫君没有啊?”格里丹斯用轻蔑的口气问着。
“你就别再挖苦我了,格里丹斯,我已经够烦的了。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到剧场去了,请你帮我去预订一个正面的包厢吧。”
“哦,那好啊,我这就去订,没想到你转变得这么快呢,不过要是让那老头子知道了怎么办啊?”格里丹斯反倒替她担起心来了。
“唉,管他呢,他说过几个星期再来看我,谁知道要等多久,他才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呢,即使是知道了,我也不怕。你快去订吧,我现在要开始打扮了。”玛格丽特说着,就向化妆台走去。
格里丹斯听完,诡秘地一笑,心里说:“看看,被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样想着,就去订包厢了。
格里丹斯帮玛格丽特订好了包厢,就等待着跟玛格丽特一起去剧场了。
夜幕降临,打扮得雍容华贵的玛格丽特再度出现在剧场,她像往常一样随身携带了三样东西:一副望远镜、一袋蜜饯和一束茶花,并且又把茶花放在包厢的前栏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温泉调养,玛格丽特的气色比往常好多了,她又美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了。回到剧场的玛格丽特感到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沉醉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她热情地向每个人打着招呼,千娇百媚的神态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瞧瞧,茶花女回来了。”
“好像又变漂亮了,温泉真是养人啊。”
“茶花女一来,剧场立刻被她点亮了。”
人们纷纷议论着。一时间,大家似乎都没有心情看戏了,把目光纷纷投向这个茶花女王。
玛格丽特由格里丹斯陪着,优雅地坐在了包厢里。漫不经心地吃着蜜饯,自信地迎着人们投过来的欣赏的目光。中间换幕的时候,众多爱慕玛格丽特的贵族子弟们就围了上来。
“玛格丽特,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从温泉回来就不认识我们了?我们到你家去找你,看门老头儿都不让我们进去呢。”阿尔尼茨子爵第一个过来搭话。
“真是抱歉啊,子爵!我刚刚从温泉回来,实在是太累了,想休息几天。现在好了,我的病完全好了,所以今晚演出结束后,要在家里举行一个盛大的舞会,到时候子爵可要光临哦。”玛格丽特带着一脸娇媚的笑容说着。
“真的吗?太好了,我正愁晚上没地方去呢,我一定光临。”阿尔尼茨子爵连忙答应。
“茶花女要举行舞会呢,我也去。”米歇尔男爵说。
“什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紧接着,七八个年轻贵族争先恐后地说着。
“玛格丽特,这下可热闹了,今晚来参加舞会的人恐怕要排成队哩。”格里丹斯边说边高声尖笑着。
“是啊,大家都来吧,为了庆祝我病愈。”玛格丽特高声说,好让大家都听到。
“为了庆祝茶花女康复,大家都来狂欢吧。”贵族们附和着。
“好啊,谢谢大家,不过不要忘了带礼物来啊。”玛格丽特清脆地笑着,她此时也没有忘记向人讨要礼物。因为她知道,这些酒肉朋友是看自己病好了,又恢复了原来的美貌才围绕上来,在她的肺病厉害的时候,是没有人会理睬她的。因此,玛格丽特举办舞会招待他们,就必然会向他们索要代价。
“难道就没有一个男人能不顾一切地拿出真心来爱我吗?哪怕我青春不在,容颜老去的时候,他还会真心真意地陪在我身边。在这些年轻贵族中间却找不出一个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幸啊。”玛格丽特被喧闹的人群包围着,内心却这样感叹着。而她却不知道此时,在剧场走廊的圆柱后面,有一个青年正在深情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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