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永远不停止
◎萧 萍
很久以前，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我第一次读到了《小王子》，读到最后的那段话：“如果这时，有个小孩子向你走来，如果他笑着，他有金黄色的头发，如果当你问他问题时他不回答，你一定会猜得出他是谁……”
我至今记得读到这里时的感觉，记得书页中飘出的那种遥远的悲伤与温暖交织的气息。那时候我在西安，在那个晴朗寒冷的冬天的晚上，我独自喝了很多杯热的稠酒，那些雪白而微醺的液体让我出神和感慨，为书中的小王子，为身边有过的所有的美好瞬间，也为我那年轻的孤独而虚无缥缈的未来。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就在西安以北，在一个名叫银川的地方，也有一个男孩子，同样挚爱着儿童文学；我也无法知道，他会在很多年后的夏天注定和我们相遇，成为我们大家的王子；我更不能知道他所酷爱的猎户星座，那钻石般的腰带，一直都在远方闪闪发光——是啊，我怎么能知道呢。在那未来的2007年夏天的北方小院子里，我们来自天南海北的许多人，都将成为生命中永远的好兄弟好姐妹，我们能做的就是天天唱歌喝酒，谈文学喂流浪猫，在夕阳里散步，在深夜里长出幻想的羽毛和翅膀，而这一切多么像是梦境啊，像那块刚刚烘烤出的蛋糕，散发着迷人的香。
那个有光的院子叫做鲁院。
而他，是我在鲁院的同学赵华。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写童话，在我看来。他是如此的透明，清瘦，温和，羞怯，还有他的朴素，他全部的天真，以及他那奇异的光头。
从前有个王子。
光光的头。
清澈的眼睛。
干净的嘴巴和笑容。
阳光和忧伤似乎是同时照耀着他。
然后，他从红领巾公园散步回来。
他对着院子里忙着拣石头的那些女生们说：嗨，你们好。
而在那个夏天的午夜，在那个海边的屋子，在灯光下他对你说：……我请你跳舞。
他还说——
请你喝酒。
请你吃羊肉。
请你放声歌唱。
这是我写在博客里的文字，仅仅是为了纪念上海最阴冷的冬日里我收到的那个箱子，那里散发着温暖的红和芳香，那里是赵华寄来的满满的枸杞以及夏天的邀约：“夏天来我们这里吧，我带你去看岩画，骑骆驼，拣贺兰石……”
只有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有多么盼望暑假的来临。我在自己的日历上每天都画着“正”字。我常常和姐妹们打电话，联络，画地图，商量着去宁夏的路径——我们怎么去呢？火车还是飞机呢？初夏还是盛夏呢？我们向往着争执着，谁都定不下来，几乎一天一个主意，就好像这些变来变去的主意可以将这种见面的喜悦无限拉长，好让我们缓慢地想念着、享受着。
而我们知道赵华一直忙着，也因为忙碌而常常沉默。这样的忙碌让他焦虑，却也让他在灵魂上与童话更亲近了，就如同石头下的青草，只要有阳光，总会茁壮。这些童话正是这样的青草，顽强地生长着，散发着清香以及温情的露珠。这也是赵华童话的独特所在，他的文字里所蕴涵的巨大孤独与巨大温暖，那是一个男人因为善良而异常敏感柔软的心。
赵华热爱小动物是出名的，甚至到了执拗的地步。你能想象吗，当他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会常常发着呆，幻想能买下所有笼子里的活鸡放生。这是地道的赵华式的想法，如此天真通透，冒着可爱的傻气，就如同他写出的《天使小笨鸡》，宛若天籁。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同学赵华，这个瘦削的可爱的男孩子，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会是什么呢？是不是做一个不希望发财的农场主，像本科特老爹一样让天下所有的小动物都在这农场中自由驰骋与狂欢呢？
我不能不承认，在赵华的作品中还充满了一种让我时时惊讶的力量，《贼鸥马里奥》中飞碟外星人与地球生物们素朴真挚的对话，举重若轻，仿佛娃娃过家家般趣味天成，而《十六点五分》中那古老童话的情怀与现代科幻的奇妙结合，充满了真正的幽默与忧伤，至于《瓶中阳光》的笨拙和温暖，《外星人的礼物》的波澜不兴与耐人寻味，以及《感恩节的幸运者》那寓言般的哲理……这一切就如同赵华热爱的航模，还有那些汽车模型。你只要去看看赵华收集的那些模型，看看他用眼睛注视和抚摸它们的样子，你就会安静下来，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内心因为童真而始终清亮着，犹如月牙泉般鲜美如初。也正因为这样的纯真剔透，也更能让我们在《恐龙时代的脚印》的篇章中，看到赵华对这个世界的质疑与诘问，那是我能触到的他生命中的血性和硬度，有着星星一样的硬度和光泽——就如同赵华最爱的美丽浩渺的星空，无论何时何地，永远照耀与俯视着尘世。
写下以上这些话，为赵华的第三本童话集，为我们共同挚爱的儿童文学以及在鲁院的相识，也为那些枝头上飞逝着或停歇着的时光为了那些“随时间而来的智慧”，以及“朴素的生活”——唯愿亲爱的光头王子一直走着，写着，沉思着与幸福着，正如奥克塔维奥·帕斯所言：“有的水果成熟即坠落，清澈的水永远不停止……”
初稿2008年5月12日下午写于上海，时有轻微震感。
改定于5月14日深夜，时四川汶川的8.0级大地震余震未消，灾难让神州陷入大恸。祈愿上天保佑中华，愿所有在天堂的孩子们于童话里安息，愿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博士，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