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历险之五
我的先生们,我们还有辰光,一起来喝完这一瓶清凉的美酒,我呢,又想给你们讲些其他旷世罕见的事迹,这些事迹,还是我这次回欧洲之前两三个月亲身经历的。
我与大苏丹相识,是经过罗马、俄罗斯帝国等使节的从中介绍,也由于法国领事大力推荐,所以大苏丹王委托我专程到大开罗去,为他办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要求我对那件大事,办得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我离国启程的时候,仪式非常隆重,还有不知其数的侍从前呼后拥。途中,我只要有机会,就把一些十分得力的人员招纳进来,以扩充我的侍从队伍。离君士坦丁堡没几公里,就见到一个瘦骨嶙峋的矮子,他风驰电掣般地从田野里跑来,尽管如此,在这矮子的每条腿上,还各系着近五十磅重的一个铅球。看到这副情状,我不胜诧异,便招呼着他问道:“哪儿去,我的朋友,跑得这么快?为什么腿肚子上系了这么重的劳什子,使你跑也跑不快?”
“我从维也纳来,”那个飞毛腿回答说,“已经跑了半个小时,我本在维也纳一个高贵的老爷那儿当差,今天辞职不干了。打算到君士坦丁堡找份差使干干。现在不需要很快,我就在腿上加了些分量,可以减低速度;因为我的老师从前教导我:‘生活有度,人生添寿。’”
这位飞毛腿很投合我的心意;我便向他询问道,他可愿意在我的手下当差,他则劈口表示同意。我们从这儿继续日夜兼程,跑过了不少城市,不少村庄。
离大路不远的绿草如茵的阡陌上,静悄悄地躺着一个汉子,他仿佛睡着了似的。然而他并没有睡,而是把耳朵伏在地面上,像是在聚精会神谛听,不知那十八层地狱里的居民到底在干些什么。
“你在那儿听什么,我的朋友?”
“因为无事可干,我伏在草地上,锻炼我敏捷的听觉。”
“你听觉很好吗?”
“噢,这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
“那么你就来我这儿当差吧,我的朋友,反正今后我这里也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那家伙一骨碌爬了起来,跟着我就走。
跑了不多远,只见一个猎人站在小丘上,手中端了支上膛的猎枪,对着碧蓝的天空,“砰”地放了一枪。
“但愿你百发百中,猎人先生!不过你在打什么来着?除去蓝色的天空,我什么也没瞧见呀!”
“唔,我只是想试验一下这支最时髦的库亨罗伊特[1]猎枪。现在有只麻雀,它正停落在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顶上,我这一枪,要把它不偏不倚地打下来。”
打猎和射击,本是一项高尚的活动,我是酷爱成癖,谁要了解这个底细的话,那么眼下见到我跟这位神枪手很快拥抱起来,就不会感到意外。我毫不犹豫,马上把他也拉到我的麾下,这在大家也是容易理解的。我们继续进发,又跑过了不少城市和村庄,最后来到黎巴嫩山前。却见在一片黑沉沉的杉木林面前,站着一个粗壮的彪形大汉,他正把一根索子套住了那座林子,使劲在拉。
“你在拉什么,我的朋友?”我问那家伙。
“噢,我盖房子要用木料,却把我的斧子丢在家里了。现在我必须想方设法,把这些木料拉回家去。”说着,他用力这么一拉,那一公里见方的整片林子,好像一片芦苇似的,噼里啪啦地在我们面前统统倒下。我干任何事情,都是非常干脆的。这家伙我说什么也不放,即使要我付出一笔很高的代价,我也非把他雇用下来不可。
我们于是又上了路,终于来到了埃及地界,忽然狂风大作,我很担心,害怕这风会把我和我的车辆、马匹以及侍从人员一古脑儿地席卷而去,一直送到半空里。这时在我们大道的左边,有七架风车,它们并排站着,车翼正顺着轴心在飞快地转动,恰像一个技艺娴熟的纺纱女工,不住地捻动她的纱锭那样。离这些风车不远的右方,还站着约翰·福尔斯泰夫[2]胖子先生,他这时用个食指揿住了他的右鼻孔。这家伙见到我们在这狂风之中,走投无路,焦急万状,就连忙把他的身子往半边一偏,然后疾步跑到我们跟前,好像士兵见到他的上校长官那个模样,毕恭毕敬地对我脱去了帽子。这时候狂风陡然平息,连那七架风车,也顿时停止旋转。
这事情的发生,看来完全是人为的,我为此惊诧不已,就对那丑汉嚷道:“你这家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魔鬼待在你的肚子里,还是你本身就是魔鬼?”
“请你原谅,阁下,”那人回答说,“我只是为了我的主人,就是那位磨坊老板,在这儿吹些风罢了;我刚才所以揿住一个鼻孔,就怕把七架风车一起吹翻在地。”
呵,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暗自寻思道;我今后回到故里,想把普天下的奇事,不管陆地上的,或者是海洋里的,都要谈个周详,万一在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很可助我一臂之力了。因而我们双方很快就达成了一笔交易。那吹风手撇下了他的磨坊,跟着我拔腿就跑。
不久,我们抵达了大开罗。我在这儿总算天从人愿,不日就完成了任务,而且跟那群碌碌无能的侍从告别,我也觉得身心愉快,唯独那几位新招的有用之材,我当作不离左右的亲随,跟他们一同取道回家。这时,天气晴和,举世闻名的尼罗河上,动人的景色,美丽到非笔墨所能形容的地步,所以我很想租赁一艘游艇,从水路直发亚历山大海港。在开头的两天,旅途的风光,确是旖旎无比。
我的先生们,据我猜测,有关尼罗河每年一度的洪水泛滥,在你们是老生常谈了吧。就在这第三天,众所周知,尼罗河河水暴涨,又过了一天,河道左右两旁的陆地,全都溢满了河水,竟达好几公里远近。
直到第五天,日薄西山,我那只游艇好像陡然给什么东西缠住了,我认为这也许是藤蔓植物,或者是灌木树丛。但是翌日清晨,天色明亮,我这才发现艇下到处都是熟透了的杏子,味道隽永可口。
我们便扔下了测深锤,立即证实我们的漂浮所在,离开水底起码有六十尺光景,而且我们的处境,正是进退维谷。根据太阳的高度,估计目前正在八九点钟左右,不料迎面卷来一阵大风,把我们的小艇打翻。小艇灌满了河水,往下直沉,有关它的下落,我当时久久没有探得,不像你们马上就可以知道。
侥幸得很,我们很快就得救了,总共八个男子加上两个孩子,统统给大树挡住了去路,叉开的丫枝托着我们的身子,唯独那只游艇,由于分量过重,已漂流他去。我们在这样的处境中困守了三个礼拜零三天,只好用杏子来填饱肚子。至于喝口把水,那是遍地皆是,我在这儿也毋庸赘述了。
我们受尽磨难的日子,先后经过了二十二天,大水这才跟来的时候那样,重又非常迅速地退走了,到了第二十六天,我们又可以在结实的土地上行走了。那艘游艇,是我们眼里见到的第一件安然无恙的事物。它躺在离原来沉下去的地方不远处,只有二百克拉夫特上下。我们把那些必不可少的日用东西,一一拿在太阳底下晒干,又从舱里取走了重要的物件,然后匆匆启程,重又找到了我们迷失的路途。按最精确的计算,我发觉,我们这次被河水卷走,越过了不少田园和树林,全程竟达五百五十公里之遥!
整整走了七天,我们这才回到了河边,但见滚滚的河水,重又在它的河床里奔流,我们便把那些惊险的遭遇统统告诉了当地的一位长官。他待人真挚热情,马上周济了我们不少日用品,又用他私人的一条小船,相送了我们一阵。大约过了六天,我们总算抵达亚历山大海港,又从那儿登上大船,直发君士坦丁堡。我受到大苏丹王的亲切接待,又光荣地让我进谒深宫内院。皇帝陛下在那儿纡尊降贵,与我挽手同行,为了让我尽情欢乐,又将许多名媛淑女,连同他的嫔妃在内,个个由我自行挑选。
至于猎艳寻欢的暧昧之事,我向来不爱夸夸其谈,因此我但愿先生们,晚上能好好将息。
【注释】
[1]约翰·安特烈亚斯和约翰·雅各布·库亨罗伊特兄弟是当时著名的造枪手,他们造的枪就唤作库亨罗伊特猎枪,当时是最新式的。
[2]莎士比亚剧中人物,肥胖,机智,好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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