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之馆的来信

第一章　堇之馆的来信

蓝橙将校报揉成一团，头也不回地朝身后丢去。纸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进墙角的垃圾桶。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期校报的头条——“枯萎多年的失恋树重获新生，是否预示着本校光辉灿烂的新时代即将到来？”

从蓝橙所在的三楼，可以看见花园里伫立着一棵大树，那棵树枝繁叶茂，晶莹的露水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在树叶之间羞涩绽放，远远看去真是一番如诗如画的美景。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在树下争相许愿，似乎忘记了它曾经是学校传说中会带来不幸的景点之一，因为长年枯萎萧瑟一副随时会死掉的样子，不知是谁把它称作失恋树。据说到过失恋树下的情侣，最后都会走到分手的结局。

蓝橙上个月就是在那棵树下和最近一任女友颜淑雨分手的。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位班花，上课折纸飞机扔她是因为无聊，主动搭讪她是因为无聊，分手同样也是觉得这段恋情太无聊了。趴在课桌上单手撑着脸颊，他能感觉背后颜淑雨哀怨的眼神，被怨恨的感觉虽然不好受，但也挺无聊的。

轻轻打了个哈欠，蓝橙如猫一般慵懒地眯起眼睛。他漆黑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妙的深蓝色，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一般。纤细而冷傲的容貌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只有和他单挑过的人才知道他的拳头有多快多狠。

课桌上还摊着几份报纸，学校总会强迫学生订一些没用的东西，随手把报纸一张一张揉成团扔掉，压在最下面的一封信吸引了蓝橙的注意力。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上面只有几个华丽的黑体字：“From～堇之馆”。

翻到背面，封口处盖的不是邮戳，而是一枚宝剑形状的印章。深蓝色的印泥有着精细的纹路，表面如同雕刻的一般凹凸不平，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房产广告？无聊……”第一次知道广告传单还能发到学校里来，蓝橙连内容都懒得看，把信连同信封一起向后扔去。

信封划出一道弧线，然而就在接触到垃圾桶的一瞬间突然停住，而后无声地消失。

下一秒，它已经静静躺在蓝橙书包的最底层。

吵闹的教室里谁也没有发现这件怪事，就连蓝橙自己，也不知道一扇神秘的门，已经悄然为他开启。

放学之后蓝橙被堵在走廊里，五个带着袖箍的男生围着他绕成一个半圆。这些学生会的干部定期都会找他麻烦，嚣张的模样让他恨不得把皮鞋碾在他们脸上。

他很明白自己被找麻烦的原因，全校都知道学生会长暗恋颜淑雨，和颜淑雨分手的那天她在失恋树下面哭得梨花带雨，估计整个学生会都知道她被一个不良少年始乱终弃了。

也许在不知道的地方自己早就被钉了无数次小纸人——蓝橙这么想着，虽然他连那位学生会长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我只是个平凡的高中生，请各位干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故意拖长了尾音，他开口说，双手满不在乎地插在裤袋里。

“作为监督风纪和维持秩序的学生会，我们有义务纠正蓝橙同学你的种种违规行为，”一个戴眼镜的高年级学生义正词严，从胸袋里摸出一张纸，“这是你本周迟到以及早退的记录，按照学生守则……”

蓝橙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耳边的声音对他来说堪比催眠曲。他承认自己迟到早退的确违规，但他更厌烦把自己当作正义超人，利用权力公报私仇的人。

和颜淑雨分手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这帮干部却争先恐后地帮颜淑雨出这口怨气，真是可笑。

傍晚的时候，学生已经差不多都走了。温暖的夕阳下那棵失恋树依然挺拔地伫立着，蓝橙的目光来回游移，突然发现树下站着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背对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洛丽塔风格短裙，蓬松的裙摆将她的身材衬托地娇小可爱，裙边镶满蕾丝；及膝的长袜勾勒出她纤细修长的双腿，膝盖处系着深红色的缎带。

她长长的红发辫成了两条长辫垂落在腰际，黑色的皮鞋一尘不染，学校里有一个动漫社团，蓝橙还以为是社员玩完cosplay没来得及换下服装。

女孩的脸微微仰起，任失恋树的白花随风飘舞落满她的全身，一动不动的样子很像在伤春悲秋，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

视线相交，蓝橙突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全身，差点就把他推倒在地上。

他稳住身体，眯起眼睛盯着那个女孩，她小巧的脸有着混血儿的美貌，比想象中的更漂亮。

女孩稚嫩地就像一个初中生，却带着一脸高傲的表情。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勾起的唇角像冷笑又像挑衅，静静地望着蓝橙。

“我们……正期待着您的光临……”

双唇微启，女孩悄声低语，如同梦呓般的声音直击蓝橙的耳膜。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狂风，夹杂着无数白花，蓝橙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等风声过去的时候，树下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苍翠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白花飞舞，面前的学生会干部依然碎碎念着，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蓝橙同学，对于以上内容你是否有疑议？”终于结束唠叨，眼镜男推推镜框。

“我说有疑议就有疑议，还要你们这帮走狗干吗。”蓝橙随口讽刺，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你说什么？！”干部们顿时额头上爆出青筋。

趁他们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蓝橙猛地跳起来撞开其中最矮小的，冲向楼梯口跳上扶手一路滑下去，在干部们大呼小叫的声音中跑出教学楼。

草地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学生，无数的白花兀自飞舞，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那个奇怪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蓝橙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突然觉察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他和那个女孩距离这么远，为什么能看清她的脸，听见她的声音？

远处夕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夜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稀薄的雾气开始在四周聚集，不远处的校门变得模模糊糊的。

蓝橙不记得天气预报说过今天会有雾，但这座城市的天气一向反复无常。提了提肩上的书包，他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草地，慢慢走出校门。

对待奇怪的事情不能太认真，他从小就明白这一点。

寂静的校园冷风瑟瑟，教学楼里依稀传出学生会干部的咒骂。随着蓝橙的身影消失在迷离的雾气中，失恋树的白花更加疯狂地飞舞起来，仿佛雪白的纸片一般。

“嘻嘻……”不知从哪里传来少女的笑声，银铃般的声音旋转着飘散在风中，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走在回家的路上，蓝橙感觉雾气越来越浓。远处的景物已经看不清楚，就连路两旁的商店都像浸在牛奶中，让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雾，他只能凭记忆摸索着，希望自己不要可笑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迷路。迷雾的笼罩让周围出人意料的寂静，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转过拐角，毫无征兆的，雾气骤然消散，然而面前不是熟悉的商业街，而是一条郁郁葱葱的乡间小路。

小路的一侧是广阔的森林，另一侧耸立着一排看不见尽头的铁栅栏。栅栏围着一片茂盛的草地，草地中间座落着一栋华丽的西式洋房。

蓝橙知道自己应该回头，却似乎有一种力量推动着他，令他无法抗拒。沿着铁栅栏慢慢往前走，他看见不远处有个晃动的人影。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手里拎着一个大皮箱。他似乎正试图钻过栅栏，衣摆却被栅栏突出的尖锐勾住了。

“啊……您能帮我一下吗？”看见蓝橙他急忙招手，顺便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有点长的黑发在脑后随便扎成一束，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对生活一窍不通的学者。

被勾住的衣摆只差一点就会被扯破，蓝橙走上前去，用灵巧地动作将布料和栅栏分开。男子心疼地摸摸衣服，向蓝橙递来感激的微笑。

“非常谢谢您。”他有着一双温和而知性的眼眸，在镜片下呈现出深邃的黑色，感觉十分温柔。

“冬凛？”看着皮箱上缝着的布条，蓝橙不知不觉念出声。

“这是我的名字，”名为冬凛的男子向蓝橙微微颔首，“对了，您还没有看过我们寄来的信吗？”

“信？”

“我们……正期待着您的光临。”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蓝橙头顶上炸开，失恋树下那个神秘女孩的耳语又一次闯入他的脑海。像呼唤，像咒语，又像催眠。

他按住头后退几步，发现自己正站在这座建筑的正门前。

雕花铁门足有几米高，两侧耸立着雄伟的大理石柱，右侧与蓝橙视线平行的位置镶嵌着一个花纹精美的铁框，上面雕刻了三个字——

堇之馆。

***

蓝橙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额头上也是濡湿一片。

床头的闹钟指向午夜三点，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他是什么时候到家的？中间发生过什么事？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梦？

如果是梦的话，未免太真实了。

拧亮台灯，他想去洗个澡，然而视线却被某件东西所吸引。

写字台上，一封信正静静地躺在上面，封口处印着一枚宝剑形状的印章。整个房间似乎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蓝橙的头皮有些发麻。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已经在教室里把这封信扔进了垃圾桶。

“真是够了吧……”跳下床，他冲上去一把撕开信的封口。浅蓝色的信纸捏在手中感觉非常厚实，上面用深蓝色的墨水写着优雅的字体。

“致蓝橙，堇之馆的新主人：

非常遗憾地通知阁下，您的祖父路德维希·诺蒂尔公爵因无法预知的意外而不幸去世。作为唯一直系继承人，您将根据法律获得公爵名下所有财产，并继承他的世袭称号——‘深蓝宝剑’。您将成为公爵阁下生前珍爱的堇之馆的新主人，为排除这个世界的负面情绪付出您的一切，包括生命。

堇之馆的门已经为您敞开，我们正期待着您的光临。

您忠诚的守护者，蒙缇·夏露露&冬凛。”

蓝橙把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似乎明白它的意思，又似乎不明白。彬彬有礼的话语应该是在告知他继承了一笔飞来横财，但同时又给他安排了某种可能会丢掉性命的责任？

深夜的房间里静得可怕，坐在写字台前，蓝橙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隔天蓝橙顶着两只黑眼圈去上学，就算是不良少年，突然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事情也是会烦恼的。看见他的同学还以为他又去哪里打架，连招呼都不敢跟他打，纷纷躲得远远的。

但也有不怕死的傻大胆，在失恋树的白花四处飞舞的微风中，几个抱着宣传单的女生蹦蹦跳跳，将广告纸塞进每一个同学的手中。

“手工社，颜淑雨同学的手工社欢迎您！欢迎喜爱制作手工艺品的同学加入我们的社团，也欢迎大家购买我们制作的成品！”

一张广告纸落在蓝橙手上，印刷精美的宣传语旁边，是颜淑雨拿着布偶甜美微笑的照片。他挥手要把广告扔掉，然而就在纸张脱手的前一秒钟，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随地乱扔垃圾可不好。”

回过头，蓝橙看见那个洛丽塔风格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

红色的长发编成两条长辫垂落在腰际，雪白的蓬蓬裙绣满花边，漆黑的皮鞋一尘不染，面前的女孩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一般。

“……蒙缇·夏露露？”凝视了她好一阵，蓝橙终于迟疑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乐意为您效劳，我的新主人。”娇小的女孩提起裙边优雅行礼，微微上挑的眼角却充满了傲慢的神情，似乎并不顺从她名义上的新主人。

枯燥的数学课，蓝橙趴在课桌上装睡。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所有的老师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露露坐在后方的窗台上摇晃着双腿，美丽的红发随风飘动，如果不是一脸傲慢的表情，她的确是个非常惹人怜爱的女孩。

“您可以叫我蒙缇，或者夏露露，或者露露。”她玩弄着一片白色花瓣，声音清脆悦耳。

“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至少要看着对方。”蓝橙用尽量轻的声音说话，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得见夏露露。

“我只服从强者。”娇小的少女轻哼一声。

“那我只是个废柴，麻烦你们去找强者作主人吧。”

“您是公爵阁下唯一的血统继承者，我们别无选择。”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国祖父，再说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守护者是猴子的亲戚。”

“谁是猴子的亲戚？”

“蒙缇，monky，你不觉得很像吗？”

夏露露在半秒之内听懂了蓝橙的讽刺，咬牙切齿的同时她一脚踢过来。蓝橙连头也不回，就把那只小尺寸的皮鞋稳稳抓在手中，甚至还有闲心替夏露露的袜子整了整花边。

“就算你长得再可爱，太暴力的话还是会被讨厌的。”侧过脸冲着夏露露勾起唇角，蓝橙在下课铃声中伸了个懒腰。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猛然僵住。

因为某双萝莉的魔爪，居然……居然从后面伸过来挠他的痒痒！！

“你不要太过分！”他发飙地一个转身抄起椅子，正要挥起来砸下去的时候，一双哀怨的美眸映入他的眼帘。

全身的动作瞬间定格，欠扁的洛丽塔少女不知逃到哪儿去了，站在蓝橙面前的，是美貌的班花颜淑雨。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男生心目中完美的梦中情人，那她一定是颜淑雨无疑了。身为班花，级花，校花，甚至在附近学校都颇有名气的颜淑雨，集温柔，善良，美丽于一身。虽然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也没有把她惯成傲慢的娇小姐。

自从被甩之后她从来不找蓝橙的麻烦，只是用哀怨的眼神远远看着他，过分的安静时常让蓝橙感到压力倍增，后悔自己曾经太接近她。

“蓝橙同学不想到我的手工艺社来参观一下吗？”微微歪着脸，颜淑雨用轻柔的声音发出邀请，甜美的笑容无法让任何人拒绝，换做别人早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我有点事……”蓝橙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因为他发现颜淑雨手里抱着一只布偶。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社团的宣传单上她抱的也是这一只，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蓝橙就感到很不舒服，现在从这么近的距离看，不适的感觉越发强烈。

全手工缝制的布偶是个金发小女孩，五官夸张又滑稽，红色的裙子上似乎粘着一片白色花瓣，然而蓝橙想仔细看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

心里隐隐泛起不详的预感，他抬头看看颜淑雨，改变了主意。

“手工艺社在哪里，麻烦你带路。”

学校的流行趋势总在不断改变，不知从哪天开始，大家对手工艺品有了强烈的兴趣。踏进社团教室的一瞬间，蓝橙被里面黑压压的人群吓了一大跳。

他怀疑这里聚集了全校的女生，每个人都如痴如醉地拿着针线在忙碌，制作出的成品大多都是布偶，被标上价格放在橱窗里，选购的人还不少。

“社长，花瓣不够了，还要再去摘一些吗？”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女生跑到颜淑雨身边请示。

桌上摆着一大篮白花，每个女生都会将一片花瓣缝进玩偶的体内。从她们聊天的只言片语中蓝橙明白了，她们已经把花瓣当作实现心愿的护身符。

这是失恋树的花瓣，自从两周前它突然抽出新芽，盛开出小白花之后，就成为了全校瞩目的焦点。两周过去，学生们对它的兴趣不减反增，学校渐渐流行起一个传说——失恋树的花瓣有着神奇的魔力，能够实现任何心愿。

友情，考试，恋爱，无所不能。

“蓝橙同学，请你到这里来，其实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对社员下了指示之后，颜淑雨又回到蓝橙身边。

“什么东西？”

对于蓝橙的问话，颜淑雨笑而不答。把他拉进隔壁阴暗的小房间，她打开了电灯。

当看到眼前的情景，蓝橙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滞。

窄小的房间里挤着满满的木架子，每个架子上都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黑猫布偶，一样的尺寸，一样的动作，一样的金色眼睛。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蓝橙知道每一只猫玩偶的体内都有失恋树花瓣。

“其实我一直想感谢你……救了我的猫。”颜淑雨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你怎么还会记得那件事？！”她的话让蓝橙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为什么不记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微笑地抱着女孩玩偶，颜淑雨走出房间，“希望你喜欢我的礼物，请好好珍惜。”

我一点都不喜欢，也不想珍惜。

蓝橙在心中默默吐槽，再次看了一眼这些猫玩偶。窄小的空间里它们似乎都在盯着他，凶悍的眼神像是在生气。

关掉电灯，他逃出了这个可怕的房间。

午休的时候，有不少学生推开通向顶楼天台的门，当看到蓝橙叼着烟躺在天台上，所有人都知趣地退开。

除了学生会和老师，这所学校没有人敢招惹他。

“露露。”望着清澈的天空发呆，蓝橙随口喊了一声。

“真是的，叫人家叫得这么亲热，不现身也不行啊。”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洛丽塔少女夏露露凭空现身，稳稳落在地上，双手放在身后。

“你知道这所学校是怎么回事吗？”懒洋洋地站起身，蓝橙站在学校的最高处往下看。

校园里白花飞舞，许多学生聚集在失恋树下。就在几天之前大家还只是在树下许愿，现在每个人却都在抢着捡花瓣。有不少老师也加入了学生的队伍，所有人你争我抢，不时爆发争吵，然而却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对劲。

“负面情绪正在积累，您再不出手就不行了。”夏露露用皮鞋点着水泥地。

“要我出手，意思就是继承深蓝宝剑的称号，为排除这个世界的负面情绪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正是如此。”

“听起来很蠢。”

“哪个？”

“两者都是。”

“称号令您不满意的话，我表示遗憾。不过排除这个世界的负面情绪，这种蠢事我不相信您没做过。”

“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不会这么高阶的技能。”

“那救了某个人的猫，是怎么回事？”

“偷听别人的悄悄话是很卑劣的行为。”

“我是隐身之后光明正大听的。”

蓝橙看了看身边这个可爱却傲慢的少女，作恶地一把揪住她的辫子。夏露露惊叫着甩开头飞起一脚，蓝橙弓起身体向后跳开，顺手接下暴怒少女的另一脚。

两个人在天台上沉默地你追我打，如果这时有人过来，只会看见蓝橙一个人在疯跑。进而一定会以为他是脑抽了。

“其实你一直在等着我们吧，”一个轻松的后空翻，夏露露稳稳落在天台的最高处，“你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你一直在等待着有谁来为你证明这一点。”

“每个青春期少年，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念头。”蓝橙喘着气笑笑。

“可惜你的确跟别人不一样，‘深蓝宝剑’的继承者，我们已经找你很久了，”在平台边坐下，夏露露摇晃着腿，“告诉我，救了那个女孩的猫，是怎么回事。”

“私事而已，没必要告诉你。”

“告诉我，我会帮你把全校的师生恢复原样。”

“可惜我最讨厌跟我谈条件的人。”

突然很厌烦把这个萝莉呼唤出来，蓝橙一甩门离开天台，每次和夏露露对话总会把他搞得暴躁不堪。

楼梯间弥漫着浓烈的花香，几乎让他窒息。倚靠着墙壁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他才终于稳住脚步。

他感觉到周围有某种东西正在飞速运转，随时都会脱轨，但是他无法控制。难道这次的事，凭他一个人真的无法解决？是对方太强大，还是他年纪大了实力下降？或者说他根本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脑海中又浮现出颜淑雨忧郁的眼神，这个女孩永远都是“负面情绪”的最爱。

蓝橙无法形容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他对负面情绪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作个不恰当的比喻，人的情绪对他来说就像一杯草莓圣代，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是草莓太多，还是冰淇淋太多。

数月前的某一天，他在校外偶然遇到了同班的颜淑雨，当时她身上浓重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像洪水一般把他淹没，让他喘不过气。

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揪着她的衣领不停责骂，把她怀里的一只小猫抓起来扔进草地，蓝橙跟在后面捡回小猫，在颜淑雨上学的路上还给了她。小猫会大幅度缓解颜淑雨身上的负面情绪，让她的精神不至于崩溃。

之后他又在上课时折了纸飞机去扔颜淑雨，这样能消除自己在她脑海中归还小猫的记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察觉负面情绪，排除它，并且消去当事者的相关记忆，蓝橙天生就拥有这种能力。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应该怎么做，但他就是知道。

然而这次居然出了差错，颜淑雨对他送还小猫的记忆不但没有消除，反而被新的负面情绪缠上。负面情绪通常由主观产生，但也能通过许愿，诅咒，宗教崇拜等手段转嫁到其他人或者物体上。严重的时候它甚至能聚集成实体，但目前为止蓝橙还没有见过。

目前整座学校的人几乎都已经被负面情绪所影响，其中情况最严重的就是颜淑雨。她是一位大富豪的私生女，十岁时被父亲接回本家，虽然她在学校里是天之娇女，在家中的地位却十分卑微，再加上天生性格软弱，最容易被负面情绪乘虚而入。

站在教室里远远看着那棵失恋树，蓝橙觉得头痛万分。他真的很后悔自己因为上课无聊，而手贱地去消除颜淑雨的记忆。这个女孩对他有好感，却被他抛弃，如今又被负面情绪缠上，他真的不敢想象她什么时候会爆发，做出可怕的事。

一切的源头都是那棵失恋树，它积累了太多失恋男女的悲伤，要不要干脆把它砍倒算了？

“你看把那棵树砍掉怎么样。”就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一瞬间，耳边传来清脆的少女声音。

“你烦死了，滚远点。”蓝橙没好气地咒骂。

“这可不是对待淑女应该有的态度。”摇晃着双腿坐在窗台上，夏露露低头玩弄自己的指甲。

“你是淑女？你连人类都不是吧？”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这个阴魂不散的萝莉，蓝橙用手背贴上了她的脸颊。

肌肤的触感冰冷而无机质，仿佛在碰触一块石头。

所以他才能抛开一切绅士风度，肆无忌惮地讽刺她攻击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蒙缇·夏露露的本体绝不是可爱少女。

她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无法预料的危险。

“你在害怕我？所以才拒绝我？”凝视着蓝橙的眼睛，夏露露收起傲慢的笑容认真问，娇小的手掌抬起，与蓝橙的手背轻轻交叠。

“突然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纠缠，谁都不会高兴吧。”

“我不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是……您的武器。”

“武器？”

“没错，我不仅仅是您忠诚的守护者，我是您的剑。拥有我，会让你获得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察觉和排除负面情绪对你来说将易如反掌，你甚至可以净化它，将它变为自己的力量。”

“听起来真美好，有说明书吗？”

“不用说明书，只要你的血与我融合，契约就自动成立。我会进入你的意识，而你要抵御我。”

“为什么还要抵御你？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不抵御我怎么能证明你拥有驾驭我的力量！！”夏露露从窗台上跳下来，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如果抵御失败，我就会吞噬你的意识，而你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了！”

“……”

“你到底愿不愿意？！”

蓝橙想了好一会儿才听懂夏露露话里的逻辑关系。现在他面临的情况，就像一个促销员硬要把商品推销给他，同时从他的钱包里抢钱，还要抢面额最大的钱。

“……那……如果我抵御失败，那个什么公爵的继承者不就没有了？”虽然大脑有点当机，他还记得自己是唯一直系继承人。

“没有就没有啦，那我和冬凛先生就自由了。”

“……你们做事还真是随便。”

“你到底愿不愿意？！”

“……让我考虑一下。”

面对夏露露的追问，蓝橙干脆一头趴倒在课桌上，以考虑为名义闭上眼睛睡大觉。

夏露露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装作没听见。那声音渐渐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蓝橙睡着了，这是他面对难题时经常使用的对策。

梦中，他再一次站在遇见颜淑雨的那条街上。

柔弱的少女抱着小猫低声啜泣，身边那个衣着华美的贵妇在不停地责骂她。

“贱人生的野种！这种脏东西又是哪里捡来的？赶快扔掉！”

“不……”

“扔掉！！”

蓝橙远远看着哭泣的颜淑雨，为她的软弱感到头痛。

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走开，但为什么他一动不动？好像大脑中有另一个自己在说，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他有这个能力。

但有能力就必须去做吗？应该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蓝橙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他明明连交朋友都不愿意，却总在吃力不讨好地缓解人们的负面情绪。

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

这种性格真是连自己都讨厌。

***

疯狂的日子仍在继续，几乎已经没有人在认真上课。学生们每天早上来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失恋树下许个愿。

白色的小花四处飞散，吹得人睁不开眼，蓝橙被花香熏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跌跌撞撞地几乎走不动路。

教室里死气沉沉，浓烈的花香里学生们像被抽掉了魂似的昏昏欲睡，老师也无精打采。负面情绪在侵蚀每个人的心，淡淡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学校。

但也有依旧神采飞扬的人，手工艺社的女生就像打了兴奋剂，课间穿梭在不同的教室分发新版广告宣传单。

“请支持颜淑雨同学的手工社！本周末傍晚我们将在体育馆举行化妆舞会，为留美归国的学生会长接风洗尘。手工社为大家免费提供化妆舞会面具，希望大家喜欢！”

蓝橙都不知道学生会长什么时候去美国转了一圈，但这不重要，封闭的空间里负面情绪会互相影响然后成倍增长，学生们的精神状态会更加昏乱，甚至可能自相残杀。

但这场舞会也是难得的机会，如果能缓解颜淑雨身上的负面情绪，其他人的情况也会大幅度好转。

蓝橙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准备的内容就是——

直到周末傍晚之前，他每天都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养精蓄锐。

“真的不肯跟我融合吗？你会刷～～的一下子升级，啪啪两下就把整个学校的负面情绪排除干净，任何对手都不在话下！”坐在窗台上的夏露露竖起手掌做出切菜的姿势，除了蓝橙上厕所和睡觉，她几乎和这位新主人形影不离，整天纠缠他。

“你真的很烦，滚回堇之馆去吧！”蓝橙用橡皮丢她。

“那可不行，不把你一起带回去，冬凛先生会很失望的。”

“我不想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需要武器，所以你真的可以走了。”

“不行啊，我还得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夏露露玩弄着自己的头发，“‘深蓝宝剑’继承称号之前就死掉的话，那可不好玩。”

“臭乌鸦嘴！你说谁死掉？！”蓝橙差点又要抄椅子揍人。就算身边的气氛再压抑，空气再令人窒息，他的对手也不过是一群情绪低落的人类而已，不会伤害他，甚至不需要他动手打架。

“真是的，不知道你这算单纯还是迟钝。”面对蓝橙的不爽，夏露露摇头叹着气，坐在原处自顾自地继续玩弄头发。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睡眠和斗嘴中，周末很快到来。

这一天的夜晚似乎降临地特别早，瑟瑟的夜风中白花飞舞，几乎要将整个学校吞没。所有的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蓝橙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缓缓走过光线昏暗的走廊。

推开体育馆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沉重空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站在门口的手工社社员递给他一个面具，它美丽而精致，边缘插满了羽毛。一片白色花瓣粘在面具的正中间，散发出的浓烈花香令蓝橙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一把扯掉花瓣，将面具扣在脸上挤进翩翩起舞的人群。这是他见过的最古怪的舞会，学生们像被催眠一般，在柔和的舞曲声中漫无目的地转圈，没有聊天，没有笑声，整个体育馆里只有舞曲音符寂寞地回响着。

正当蓝橙四处寻找颜淑雨的时候，所有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命令，齐刷刷地朝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正是盛装打扮的颜淑雨，面具下的唇角轻轻勾起，走上前一步，她向蓝橙伸出手。

“我一直在等你，可以请我跳支舞吗？”

“不要碰她。”夏露露略带紧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但是蓝橙置若罔闻，恭敬地牵住了颜淑雨的手。

排除负面情绪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让当事人高兴就可以。蓝橙并不了解颜淑雨的爱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两人在舞池中轻盈旋转，璀璨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一曲终了，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拉着颜淑雨挤出人群在墙角的椅子里坐下，蓝橙拿来两杯饮料。

“猫玩偶我很喜欢，谢谢你。”他言不由衷地说。

“不用客气，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颜淑雨抬头冲他微笑，面具下棕色的眼眸优雅迷人。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错觉，那双棕眸深处闪烁着一点金色的光芒，让蓝橙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安地皱了皱眉，他突然发现颜淑雨不知什么时候拽住了他的衣袖。

“蓝橙同学，你就不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毫无征兆地，颜淑雨劈头盖脑就问。

“？”

“不离开我不行吗？”

“关于这个……之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是如果只是做朋友的话……”

蓝橙不明白颜淑雨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个话题，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狠狠地瞪着他，颜淑雨突然一挥手，把整杯饮料泼在他的脸上。

“谁要跟你做朋友！！你这种人就跟他们一样，庸俗，卑鄙……不是把我当成花瓶，就是贪图我的钱！校花又怎么样，富豪的千金又怎么样？谁知道我连一只小猫都没有办法保护！！”

“你冷静一点……”

“你同情我吗……？”

“我……”

“那就由你来代替我的小猫吧。”

高亢的怒吼瞬间变为轻柔低语，不给蓝橙任何思考的时间，颜淑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地靠了过来。

蓝橙条件反射地后退，脊背却撞到了什么东西。他回过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所有的学生都聚集过来，堵住了他的退路，把他和颜淑雨紧紧围在中间。

舞曲的音乐依然在回响着，气氛说不出的诡异，这时颜淑雨的手已经从衣袖的位置移动到了蓝橙的肩膀，潜意识中警铃大作，蓝橙还从来没有过这样不详的预感。

沉默了一秒钟，他突然抬手一个肘击正中面前人的胸口，同时转身踢中另一个人的小腹。人群产生瞬间的混乱，他趁机猫腰钻进一个空隙企图逃脱。

然而，学生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无数手臂从四面八方伸向他，抓住他的头发，衣袖，手脚……

仿佛变成了没有思考能力的猛兽，几个学生用惊人的力量把蓝橙推倒在地上死死按住。在人群的包围中颜淑雨缓缓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后蹲下身。

记忆中永远只会温柔微笑的少女此时像被恶魔俯身一般，修长而冰冷的手指慢慢伸向蓝橙的脖子，掐住他的动脉。

血液顿时直冲向大脑，阵阵黑云压向眼前，蓝橙用力地挣扎着，按住他手脚的学生却纹丝不动。

氧气快速地流失，头仿佛要裂开般的胀痛，意识渐渐远去，失去最后一丝力气之前，颜淑雨幽幽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

“成为我的玩偶吧……我已经在架子上，为你准备了最好的位置……”

***

身体很重，又很轻，蓝橙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水面上。视线内一片深沉的黑色，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

“嘻嘻……”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一瞬间黑色的浓雾四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装饰华美的软椅上，洛丽塔少女夏露露一脸坏笑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已经死了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说呢？被人围攻了还不肯拼命反抗，你是白痴吧。”夏露露眯眼露出鄙视的表情。

蓝橙无声苦笑，刚才的肘击和踢腿他的确没有用尽全力。在他眼里，即使被负面情绪所操纵，那些学生依然只是普通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武器，继承深蓝宝剑的身份？”收起嬉笑的表情，夏露露用不符合她可爱外表的严肃神情看着蓝橙。

“你是在问我，被同学掐死，或者被你吞噬意识而死，我想选哪个？”

“现在不是耍贫嘴的时候。”

“……说的也是，”轻声叹息，蓝橙疲惫般地闭上眼睛，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我该怎么做？伸长脖子让你吸血吗？”沉默了几秒钟，他开口问。

“我又不是吸血鬼。”傲慢地轻哼一声，夏露露优雅地弯下腰，在蓝橙面前单膝跪地，托起他的右手。

谨此发誓，我将以剑的名义，全力保护您的生命——

随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少女低头咬住了蓝橙的食指。

一种难以形容的寒冷顿时从指尖扩散到全身，蓝橙感觉自己体内仿佛卷起一阵飓风。飓风推挤着他的灵魂和意识，几乎要把他推出这个身体，他集中起所有力量艰难地抵抗着，感觉整个人都已经被冻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到达极限的时候，飓风骤然消失。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而温柔的男声。

“意识入侵抵御通过，继承仪式完毕。圣城评议会认证系统注册中……注册成功，深蓝宝剑继承者身份登录中……登录成功，与堇之馆空间连接完毕。晚上好，我尊敬的新主人。”

“冬凛……先生？”蓝橙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高挑的身影。

“是我，非常荣幸为您服务，期待着您胜利归来。”

“但是……”

“废话少说！”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打断了蓝橙想说的话。

“露露？”

“是我，简单地解释一下，你已经成功抵御我的意识入侵，今后的战斗中我会与你的思想连通。现在时间已经不够了，学生们的情况非常危险，需要你马上动手！”

“那到底该怎么动？我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啊！”蓝橙左右张望，发现自己还是坐在那张椅子里。

“唤醒我的那句话已经刻在你的心中，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好好地感受它！”

“为什么听起来很迷信……”

蓝橙喃喃自语，皱眉闭上眼睛。身体似乎轻轻地浮了起来，带动着某些无形的东西从心灵深处醒来，摊开右手，深蓝色的光芒正在缓缓聚集，凝在他的掌心。

那句话……已经清楚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器化——ACE OF SWORD!!”

猛然睁开眼睛，不知何时黑暗已经消失殆尽，映入蓝橙眼帘的，是颜淑雨深不见底的眼眸。

自己手中有一柄长剑，深深贯穿了她的胸口。

被刺穿的地方没有流出一滴血，蓝橙轻轻动了一下手腕，一缕金色的烟雾从颜淑雨背后升腾而起，弥漫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像是关节断裂的人偶一般，颜淑雨目光呆滞，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令人窒息的负面情绪渐渐消失，学生们一个接一个摔倒，偌大的体育馆很快再没有一个人站着，只有轻快的舞曲兀自回响着。

蓝橙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细长的剑身反射着眩目的银光，剑柄处镶满了钻石珠宝，中间是一颗清澈透明的蓝宝石。

“深蓝……宝剑？”他轻声说，凝视着这柄迷人的剑。

“没错，这就是我的本体。”随着清脆的声音，剑在他的手中瞬间消失，下一秒夏露露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初次合作愉快，我的新主人。”

“但是我全身都感觉不愉快。”

“那是当然的，第一次使用我会消耗您的大量精力，慢慢习惯就好。”

“是吗。”

手脚使不出一点力气，蓝橙躺在地板上，看见一双黑色的皮鞋正在缓缓地接近自己。

灯光拖出一个长长的身影，黑色的大衣，温和的微笑，稍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与蓝橙在堇之馆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体育馆。

“冬凛先生？”不知为什么，面对冬凛的微笑，蓝橙无法像对待夏露露的时候那样随便。

“辛苦您了，我是来收拾残局的，作为送给您的见面礼。”向蓝橙轻轻点头。冬凛抬起双手。

“念化——TIME RETURN。”

缓缓走向蓝橙，他不紧不慢地念出一句话，随着他漫步的动作，一个个学生的身体逐渐变成透明，最后消失在体育管里。

紧接着，像是回放的录像带一般，倾倒的椅子自动站起来退到墙角，泼洒的饮料飞起来重新回到塑料瓶中，成堆的面具刷拉拉地飞向冬凛，在他面前堆起一座小山。

“明天早上大家就都会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而且这些面具必须好好销毁……啊对了，您好像站不起来的样子，需要我帮忙吗？”

“不要。”面对冬凛伸出的手，蓝橙毅然摇头拒绝。

“为什么呢？”

“如果连站起来都没有办法做到的话，我这个新主人……不是太差劲了吗？”

望着头顶耀眼的灯光，蓝橙轻轻地笑了。

像是在对冬凛说话，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

校园就此恢复了平静，花园里依然伫立着那棵萧瑟的失恋树。时常有情侣在树下分手，但已经没有人记得它曾经抽出新芽，盛开过美丽的白色小花。

蓝橙请假在家里收拾行李搬去堇之馆，夏露露形影不离地伴随在他的身边。宽敞的单身公寓装修考究，每一件家具都价格不菲，整个房间却称不上多富有生活气息。

“喂喂，你这边居然连A书都没有，你到底是不是身心健全的青少年？”无聊地翻弄着房间里的东西，夏露露发出夸张的啧啧声。

“我身心不健全真是对不起了。”心不在焉地敷衍，蓝橙拉上双肩包的拉链。

“没有A书也就算了，为什么这里到处冷冰冰的？好歹也是你的家吧？怎么被你搞得这么没有情调？”

“家？”蓝橙重复着夏露露的话，轻轻抚摸着写字台。

察觉到他情绪的轻微波动，夏露露歪过头。

叹了口气，蓝橙再次开口。

“你知道吗，三年前的一天早晨，我在这栋公寓里醒来。我不记得任何关于自己的事，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能力，以及关于这个世界上的负面情绪的一切。”

“公寓里有相册和日记，它们说我的名字是蓝橙，在市内的公立高中读二年级，父母喜爱环球旅行，所以经常不在家。可惜这一切我都不记得。”

“露露，你……玩过游戏吗？”

正在凝神聆听的夏露露冷不防被问到，困惑的摇了摇头。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游戏里的主角，”苦笑一声，蓝橙继续说，“游戏设定了我的背景，性格，能力，我要做的就是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不断升级。因为我的人生只是一个游戏，所以我总觉得自己不会死，即使死了，也可以从头再来过。”

“不是吧……”认真想了一会儿，夏露露突然惊叫起来，“难道之前你不愿跟我融合，是想试试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也许吧，毕竟你太强大，有你罩着的话，我的安全系数会高太多。”“原来你不仅白痴还变态！”

“那我这个白痴加变态，以后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你……真是的我的新主人为什么会是一个这么奇怪的人啊啊啊！！～～”抱头嚎叫了一番，夏露露冲向门口，“不跟你说了，快点走啦！冬凛先生已经准备了下午茶在等你！！”

点了点头，蓝橙将最后一扇窗子关好，拿上钥匙。

说出了自己的来历，让他一下子轻松很多。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不过只要是住的地方，这里和堇之馆，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初秋的微风清凉而舒爽，正逢午休的时间，街上三三两两的走着一些学生。

背着双肩包悠闲地晃荡着，蓝橙与出校买午餐的颜淑雨不期而遇。摆脱了负面情绪的纠缠，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可爱，向蓝橙微微颔首。

“怎么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蓝橙同学？听说你今天搬家，一切都还顺利吗？”

“还好了，我一个人住，所有的行李就是这个包，”抖了抖肩膀，蓝橙犹豫再三，还是说出那句想了很久的话，“对了，你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事？”

“听说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很喜欢你，八卦都传开了。”

他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口。今后也许不能继续呆在这所学校，他想最后帮助颜淑雨一次，如果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或许她会变得坚强起来。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听到这些话的少女露出毫不造作的疑惑表情，那种表情在她脸上扩散得越来越深，似乎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蓝橙同学，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啊。”“怎么说？”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学校……根本没有学生会吗？”

毫无征兆地，周围迅速阴沉下来，太阳深深躲进云层里，街上卷起刺骨的冷风。

蓝橙站在街上，和颜淑雨面面相觑。远处传来依稀的闷雷声，似乎有什么不祥的东西，正在笼罩这座城市。

需要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