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女的追忆
不知过了多久,韩梓夜才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虽然附近没有路灯,周围一片漆黑,他还是能确认掉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人,一个从楼上跌落下来的人。
他不敢低头去看自己面前会是怎样一堆断肢残体,颤颤地伸出舌尖添向脸颊,有几滴粘热的东西刚才就是溅在了这个位置,应该是血。
然而奇怪的是他没有尝出预料中的血腥味,舌尖所及之处连一丝怪异的味道也没有。他不相信的抬手擦擦脸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切正常,手和脸都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一直躲在乌云后的满月这时悄悄露出了小半个,惨白的月色渐渐照亮韩梓夜呆愣的表情,以及本应一片狼藉的地面。
终于鼓起勇气低下头,韩梓夜对于眼前的情景吃惊地说不出话。
地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没有断肢,没有鲜血,连人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他难以置信地四下环顾,寂静的夜色中只有他一个人好好地站着。
难道他出现幻觉了?凭空幻想出一个跳楼的人?
就当韩梓夜对发生的事情困惑不解的时候,留在病房里坐在窗前的蓝橙已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韩梓夜没有出现幻觉,而是那个人——红铃,在身体与地面接触的一霎那,消失了。
蓝橙在公共汽车上与这位漂亮的模特偶遇过一次,当时这个女孩身上的负面情绪就像浓郁的劣质香水似的,差点把他熏死。他下意识地提醒红铃要注意情绪,但显然被对方当成了不怀好意的搭讪。
就在刚才快要睡下的时候,他再次感觉到了红铃的负面情绪,那种劣质香水般的味道冰冷,美丽而又悲伤,像是在午夜盛开的黑色花朵。
他没有来得及赶到她身边,只在最后一刻透过窗子看见了她坠楼的那几秒钟。
纤细的身体像羽毛般飘然而下,坠向韩梓夜身边,鲜血飞溅。
而就在那同时,一团黑雾从地面升腾而起,轻柔地包裹住她,将她的身体吞噬得无影无踪。发愣的韩梓夜没有看到这一幕,等他清醒的时候红铃和黑雾早就消失了。
所以,那个幕后黑手就潜伏在这座医院里么?
对于这个结论蓝橙早有预料,红铃在这里坠楼,蒋静宜的弟弟在这里任职,就连之前失踪的明星小穆也是这家医院常客,所有的疑点都渐渐集中到一点,集中到了某个人身上。
弯腰将双手贴在绑了石膏的脚上,他轻声念出咒语:“念化——cure!”
温暖的白光悄无声息地从他的手心泄出,渐渐包围在脚上,在温柔的光晕中他似乎能听见骨头在恢复的吱嘎声,短暂的疼痛之后断骨已经完全痊愈,足够让他自由行动了。
随意扯掉石膏扔在一边,蓝橙跳下床,眼前却突然一阵晕眩。
他扶住额头倒回床上,过了好几秒钟才恢复过来。最近这样的状况越来越多,是使用念化的后遗症,念化的本质是依靠精神力改变事物的形态,而精神力就像血液一样并非取之不尽。况且精神的疲惫比身体的疲惫更难以恢复,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事件解决以后狠狠睡一觉。
打开病房门,深夜的医院里一片寂静,空气里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担心韩梓夜会变成下一个目标,蓝橙决定在什么都不告诉他的情况下先行动。
走廊的尽头是护士站,原本应该留有值班护士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为这座护士站增添了几丝阴森的气氛,让独自一人的蓝橙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心也渗出了微微的冷汗。
“念化——sword!”他悄声念出咒语,随着一道蓝光闪过,一柄轻巧的银剑出现在他的手中。因为夏露露不在身边,他只能勉强用这种普通的剑和人战斗。
经过护士站,走廊的更深处是医生办公室和手术室,蓝橙依稀记得白天的时候这层楼的房间的分布位置似乎不是这样,但此时除了继续向前走,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医生办公室的房门紧锁,而手术室的玻璃门里却透出明亮的灯光。墙上闪亮的红灯显示出“使用中”的字样,蓝橙握紧手中的剑,推开手术室的门。
面前出现的又是一段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闪烁着无影灯银白色的冷光。灯光下面端正地摆着一张餐桌,而蓝橙预料中的那个人正优雅地坐在餐桌后面。
是蒋静风。
他依然穿着一身洁净的白色医生袍,左手持一把镊子,右手握着一支手术刀,在面前的白瓷餐盘中切割着什么。柔软的黑发垂落到他的前额,原本就十分白皙的肌肤在无影灯的照射下更加显得毫无血色,就像一具被机械驱动的人偶,没有一丝生气。
其实蒋静风根本无意隐藏自己的罪行,从蓝橙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就能从他身上清楚地感觉到“我就是幕后黑手”的气息。他身上的负面情绪比蓝橙迄今为止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浓郁,他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带着这样的情绪存活下来。
默默走近几步,这时他才终于看清餐盘里有一块块黑色的东西,像是涂了墨汁的年糕。将这些东西细致地切割成更小块之后,蒋静风将它们送进嘴里,纤薄的嘴唇上下颤动,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你来的真巧,要不要一起吃?”向蓝橙投来一个冰冷的微笑,蒋静风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
“你吃了红铃?”蓝橙忍耐住想呕吐的感觉,熟悉的香味从餐盘里一直飘到他的鼻尖。冰冷,美丽而又悲伤,那正是红铃的负面情绪的味道。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食人魔。”微笑着摇摇头,蒋静风吃下最后一块黑色的东西,放下手术刀和镊子。冰冷的医用器械掉落在餐盘里,发出叮当的声响。
“那这是什么?”
“是负面情绪的实体,将红玲小姐的身体进行简单的处理,隐藏在她心中的负面情绪就会完全将她吞噬,变成你看到的样子。这真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了,就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却又没有任何副作用。想尝一下吗?冰箱里还有很多,保管你尝过一次就再也放不下。”
蒋静风微笑地说着令蓝橙毛骨悚然的话,而后站起来走向一旁的冰箱。
“停下!再敢动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蓝橙举起剑厉声呵斥,“失踪的小穆是不是也被你这样吃掉了?你究竟吃了多少人,为了什么目的?!”
“目的?”蒋静风停下开冰箱的动作,似乎不明白的皱皱眉头,“我的事情你们不是最清楚的吗?还是说你这个新手在课堂上睡午觉,没学好功课?”
蓝橙对于蒋静风的话莫名其妙,潜意识中感觉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蒋静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瞬间神经末梢传来些微的异样,他不假思索地扬起手中的剑,只听几下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几把手术刀落在他的周围。
“身手倒是不错。”发出感慨的赞叹声,蒋静风拍拍手。看着他悠闲的样子,丝丝冷汗从蓝橙的背后流下来。他只是凭感觉挡下了这些手术刀,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看见蒋静风是如何出手的,这个人……是个非常恐怖的对手!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或者说你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尽量帮你达成。”他装作平静地劝慰蒋静风,之前解决事件的经验告诉他,一个普通人心中充满负面情绪,通常都是因为强烈的心愿无法实现。蒋静风显然不是普通人,但他也只能试试看了。
然而面对蓝橙的话,蒋静风显然并不当成一回事,几把手术刀又划破空气向他飞来。这次的手术刀的角度更加刁钻,蓝橙来不及挥剑将它们完全挡开,情急之下只能喊出咒语:“念化——shield!”
一面巨大的金属盾牌瞬间在他面前展开,第二次挡下蒋静风的偷袭,随着手术刀悉数掉落到地上,蓝橙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来不及等他松懈,他突然发现靠在墙边的蒋静风消失了!
就在他觉察到这件事的同时,一支冰冷的手术刀从身后贴住了他的脖子,伴随着蒋静风浅浅的笑声。
“收回我刚才的话,你刚才只是走狗屎运而已,真正的身手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破绽,”手术刀贴紧蓝橙的皮肤,一道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没想到我走了之后,梓夜的品位下降了这么多,居然找你这种人做搭档。”
“你在说什么?”蒋静风的话越来越奇怪,让蓝橙确认自己一定有些不知道的重要事情。他回过头想问个清楚,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块湿冷的纱布。
口鼻被蒋静风一把捂住,当意识到纱布上浸满了麻醉药的时候,蓝橙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
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听到的是蒋静风冰冷的笑声。
“小菜鸟,我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尝起来……应该会很美味……”
***
醒来的时候蓝橙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想抬头按住额头,却发觉双手动弹不得。
不仅是双手,他整个人都被绑在手术台上,白色的无影灯打在他的身上,也照亮了站在他身边的,蒋静风毫无血色的面容。
刚才的餐桌和冰箱都已经消失不见,手术室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冰冷的医用器械排列在手术台的两侧,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你到底想干什么?”蓝橙用力地扭动身体挣扎,手脚的束缚却纹丝不动。不仅如此,他在心里默念念化的咒语,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难得在圣塔罗里看到你这么菜的,梓夜带着你也不嫌丢脸。”不屑地冷哼一声,现在的蒋静风收起虚伪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支支手术刀,又一次次放下,似乎在挑选顺手的凶器。
“你说的圣塔罗是指圣塔罗学院?梓夜是韩梓夜吗?”当蒋静风说出圣塔罗这个熟悉的名词的时候,蓝橙感到脑海中的什么东西绷断了。
那个冬凛就算骗也要把他骗去念书的圣塔罗学院,那个传说中专门培养负面情绪净化者的神秘学校,那个强的不像话的冥镜月担任优等生的变态学校,为什么他辛辛苦苦赚了一大圈,又要跟它扯上关系?老天不长眼啊!
“混蛋我才不是那个狗屁学校的学生,你这个死变态快放开我!”他暴怒地冲着蒋静风又踢又骂,连坚固的手术台都被他弄得不停地摇晃。蒋静风歪头看着蓝橙暴走的样子,一脸所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是真的生气还是在演戏。
“你不是圣塔罗的成员?”
“废话!”
“你也不是梓夜的新搭档?”
“鬼才是!”
“……可是你又不是普通人,能够这么熟练地使用念化,”认真想了一会儿,蒋静风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新一任深蓝宝剑。”
“你……怎么知道?”蓝橙的心脏一瞬间几乎冻结。
“全世界都知道,你死都不肯去圣塔罗念书,又用乱七八糟的方法解决负面情绪相关的事件,然后三个月前离家出走,继续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蒋静风说着冷冷一笑,“你之所以闹情绪,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让一群不认识的奇怪家伙摆布?为什么我偏要净化负面情绪不可?我偏要走自己的路让你们看看!’对不对?”
“……”
“没有用的,你的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与这个特殊的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否则你也不会在离家之后继续涉及负面情绪相关的事件。如果这次你能顺利逃脱,能够回去的地方就只有圣塔罗学院,或者……你也可以加入我们。”
“你们是谁?还有,韩梓夜那家伙又是谁?”
“原来梓夜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还真够可怜的,”蒋静风摇头苦笑,“至于我们,当然就是反派了。既然你不想去正义的圣塔罗,就来跟我一起做坏人吧。”
“鬼才要跟你一起做坏人!”蓝橙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要被怒火吞噬了,他千方百计离开了堇之馆学着独立,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跟圣塔罗学院扯上了关系,难道那个变态学校暗地里设下陷阱,故意诱骗他来解决蒋静风的事情的?!
这时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冷笑着持起手术刀,蒋静风将刀刃轻轻贴在了他的胸口。
“很浓重的负面情绪,你在生气?”
“管你什么事。”蓝橙冷哼一声。
“真的不愿意到我们这一边来吗?”
“鬼才会来!”
“真可惜,我本来还想改变计划的,看来没可能了。”
“计划?什么计划?”
“当然是……像对待红铃小姐那样,把你吃掉的计划……”
那一瞬间蓝橙仿佛在蒋静风的脸上看到了恶魔的微笑,冰冷的手术刀在他的胸口缓缓移动,轻巧地挑破了他的衬衫。
金属碰触到皮肤的瞬间让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蒋静风还故意将手术刀抵在他的心脏部位,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恐惧。
“害怕了吗?再害怕多一点,你这么爱逞强,我真想看看你害怕到哭的样子。”蒋静风悄声细语,蓝橙现在终于相信电影里的变态医生是真的存在的了。
“劝你不要抱太多信心,我就算死掉也不会哭的。”他费力地挤出一丝冷笑,但掩饰不去心中的恐惧。手脚无法挣脱,念化不能使用,他已经没有一点胜算了。
“是吗,那……我让你看看红玲小姐死去之前的记忆吧,然后你可能就不会嘴硬了。”蒋静风说着抬起空出的左手,贴在蓝橙的前额,“念化——memory return。”
一阵冷风排山倒海地袭来,就像那时在明志小学的画廊那样吞噬着蓝橙的意识。
被卷入过往的记忆之前,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念头,那就是——原来这道咒语可以召回别人的记忆,以及——为什么蒋静风也会使用念化?
***
混合着淡淡花香的记忆侵入了蓝橙的意识,无数画面像放电影般流淌过他的眼前——她在公车上误会他,幸运地在广慈医院得到病床位,与蒋静风初遇,住院,夜晚的脚步声,穿着红皮鞋的双脚……
当红铃被那双脚吓得魂飞魄散,失足从医院的露台上掉下去的时候,蓝橙还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然而蒋静风的恶趣味显然不只如此,意识和身体都与红铃重叠,在短暂的坠落感之后,蓝橙重重跌进一个柔软的东西里。
他全身一颤,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
确切的说,是红铃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现在的蓝橙就像寄宿在红铃大脑里的另一个意识,正透过这个已经死去了的女孩的双眼,重读她人生中最后几天的记忆。
天已经大亮了,窗外透进温暖的晨光,鸟雀轻快的鸣叫依稀从阳台上传来。
是梦?
红铃裹紧被子捂住全身,心脏还是砰砰地乱跳着,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她一下子还无法脱离出来,回到现实的世界。
她不是胆小到连噩梦都会害怕的人,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就渐渐冷静下来,进而觉得昨晚的敲墙声应该不是做梦,就是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她才会梦见诡异的东西的。
顾不上吃早饭,她穿衣下床,打算找那个姓蒋的医生要求换房间。房间条件差一点也就罢了,但是不能好好睡觉,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我们这里没有姓蒋的医生。”然而站在服务台前,年轻的小护士听了红铃的话,却作出了匪夷所思的回答。
“怎么可能?昨天是他告诉我说有空床位,也是他帮我安排房间的!”红铃有点生气。
“可是印象中真的没有……”年轻的护士皱眉思索,这时桌子上的呼叫铃亮了,她连忙站了起来。
“您说的那位医生也许是其他病区的,值班医生应该会更清楚一些。”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匆匆离开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红铃对着小护士的背影抱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呆呆地一个人站在原地,红铃很想发火,犹豫了一下还是忍耐了下来,争取到手术的机会不容易,能克服的困难还是克服一下比较好。
回到自己的病房躺在床上,红铃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毕竟是梦,恐怖的感觉已经不如刚醒过来的时候那么强烈,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她确信自己的猜测,敲墙声是真实存在的,之后红皮鞋的事情则是梦境。至于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除了声音的缘故之外,大概也和……那个东西有关。
起身下床,红铃打开柜子取出自己的行李,当看见一个大包中的某样东西时,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
那是一双红色的皮鞋,鲜艳到有些刺眼的颜色,加上纤细优美的外形,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深色的瞳孔深处映照出皮鞋的倒影,开心地哼起歌,红铃拿起鞋子坐在床边,把鞋子套在脚上,一脸陶醉地左右端详。
这双鞋子是她在一家精品店发现的,价格低的出人意料,这么醒目地摆在橱窗里却没有人买。赞叹着自己的好运气,她毫不犹豫地出钱把它收入囊中。
买下鞋子又得到了广慈医院的床位,红铃一直幻想着自己手术以后穿上这双鞋子的话,会有多么迷人,不是常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所以才会……虽然梦境实在是诡异了点。
想排遣一下恶梦带来的不快,红铃决定出门逛街。穿上红鞋走上街头,这一整天她得到了很高的回头率,因为心情不错,她买了不少心仪的衣服,又吃了美味的晚餐,回到医院的时候非常开心。
***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入夜以后红铃就觉得累了,本来还想找蒋静风医生问问手术的时间有没有安排好,一切整理停当以后已经完全不知忘记到哪里去了。
迷迷糊糊关上灯,红铃进入梦乡的速度比平时还要快。
但是,深沉的睡眠中,她依然被恶梦纠缠着……
首先是和昨晚相同的敲墙声,哒哒,哒哒的不绝于耳,烦躁地来回翻身,心想明天一定要和医生提出换房间的要求,红铃塞起耳朵,抵挡这烦人的噪音。
声音的确听不见了,但是就和昨晚一样,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一阵阵发冷。以为自己又没有关好房门,红铃想起床,可是不知是太累还是怎样,意识模模糊糊的很不清醒。大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无论她怎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眼皮还是沉重地耷拉着,身体也重的一动都不能动。
被子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冷气好像在缓缓移动,渐渐……聚集到靠近脚的部分。
突然,红铃感觉自己的右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那个东西又冷又冰,紧紧抓着她的脚踝。她感觉自己在梦中大喊大叫,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那个东西还是牢牢地抓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红铃才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就在睁眼的一瞬间,脚上的力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喘着粗气躺在床上,红铃全身僵硬,窗外透进的月光在天花板上勾勒出奇怪的形状,微风里缓缓移动着树木的影子,让深夜的病房显得无比诡异。
深深地吸了口气,红铃起身打开灯,黑暗的房间立刻充满光明,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门和窗都好好的关着,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奇怪的痕迹。以为又是做梦,刚刚松了一口气,然而在视线投向自己双脚的时候,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万分。
裸露在被子外面的,白皙的双足上,右脚踝处清清楚楚地印着五条手指印!
红铃一声尖叫,仓惶跳下床冲出病房,连外衣都忘记了穿。深夜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她粗重的呼吸声,层层回音围绕在耳边,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包围了!
一片漆黑……走廊里一片漆黑,到处都没有人,红铃发了疯似的狂奔,满身满脸都是冷汗。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看见走廊右侧有一处小小的灯光,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她朝着亮光拼命跑过去,冲进那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盏日光灯,苍白的冷光忽明忽暗,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不知是霉味还是什么东西坏掉的气味。但是现在红铃什么都顾不上了,当看见蒋静风那张苍白的脸时,她只觉得自己是从地狱里逃了出来!
“蒋……蒋医生……!!”冲上去一把抓住蒋静风冰冷的手,红铃一开始结结巴巴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么晚了,红铃小姐怎么还没有休息?”面无血色的年轻医生露出浅淡的微笑,修长漂亮的双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办公室又小又破,办公桌的木板桌面已经开始发霉。角落的药品柜上挂着生锈的锁,墙角落满了蜘蛛网,窗子也不知什么原因被木板钉死……但是红铃现在已经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白天和小护士的奇怪对话,她现在只要身边有人陪着,不要自己一个人就好……
“蒋医生……我的病房,我的病房里有奇怪的东西……”紧紧抓着那双冰冷的手,红铃几乎是呜咽着出了声,“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抓我的脚……你看……”她说着抬起自己的右脚,五条指印还清晰地留在脚踝上。
“有奇怪的东西抓你的脚?”低下头看看那些指印,蒋静风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并没有把红铃的话放到心里去。
“对……奇怪的东西……那个病房不干净!我……我要换房间!!”一想到刚才的事情,红铃就全身发抖。
“红铃小姐,有的话乱说可不好,让别的病人听见的话,我们会很不好办的,”抬起头,蒋静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仔细看看,你脚上的指印,不是你自己抓出来的吗?”
红铃目瞪口呆,身体仿佛被冻住了。她僵硬地低下头,当再次看见脚踝上的指印的时候,最后一丝血色从她脸上缓缓地退了下去,
脚踝上,小指印的地方明显比其他手指短了很多。红铃太熟悉这样的印记了,比一般人短的手指,那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才有的手印……
“红铃小姐可能是太累了。我理解做名人的辛苦,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蒋静风温和地安慰,但是红铃的耳朵里只有嗡嗡一片。
那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她只记得蒋静风说已经没有其他空房间,因此同意她回家住,手术的时间确定之后就会通知她。
然后,她抱着膝盖蜷缩在病床的角落里,打开全部的灯,不敢睡觉,瑟瑟发抖地等到天亮就抱着行李仓惶逃回家去。
她搞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好端端的整容手术,居然会留下这么不堪的回忆。
***
坐着地铁回到家里,红铃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家里的衣服,打开电视机,一边看时尚节目,一边修剪指甲。
她不想搞清楚这些诡异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要之后一切顺利就行了。她现在是过着独居生活,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能让自己平添不安。
剪完指甲,红铃寻思着是不是要好好睡个觉,缓解一下这两天接连失眠带来的不适,正在犹豫是要睡觉还是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当看见屏幕上的内容时,红铃稍稍愣了一下。
这条短消息没有显示对方的号码,内容也很简单:
明天晚上,18:30
困惑地想了很久,红铃才觉得这可能是医院通知她手术的时间,可是……这样的消息内容实在有点没礼貌,而且手术时间安排的也未免太晚了……
小声抱怨着,红铃把手机扔回桌上,关掉电视机走进了卧室。
最后她还是决定放弃出去玩,在家补眠。
那天的白天,红铃终于睡了一个好觉,房间里很安静,也再也没有诡异的声音。她在傍晚的时候醒来,打了几个电话,把房间打扫干净,晚上还出门到酒吧消遣了一会儿,有点酒醉的回到家里。
以为自己完全恢复了,沉浸在酒吧的喧闹中,红铃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医院里发生的事。
在睡觉之前她整理了医院带来的行李,衣服放进衣柜,鞋子放到门口的鞋柜。当看见那双红色皮鞋的时候,红铃的情绪莫名有些压抑。
这双鞋子她本来很喜欢,因为太喜欢了,才在住院的时候都随身带着。然而这个时候看见,却只能唤起之前发生的事,让她很不舒服。
撇了撇嘴,她提起红鞋,把它塞进了门口鞋柜的最底层。
临睡前她看了看短消息,再次确认明天的手术时间之后,早早地躺下了。
然而这一夜的睡眠,却又出了问题。
哒,哒哒,哒哒……
那天晚上,诡异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耳边环绕,挥之不去。红铃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可奇怪的是,不同于在医院的情况,这次在家里,只要她睁开眼睛,脚步声就立刻消失;而只要当她睡着,就又在她耳边响个不停。
就像……就像有个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红铃快要被折磨疯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头痛欲裂。
想着今天是手术的日子,红铃硬撑着穿上衣服。然而当看见地板上的东西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一双红色的皮鞋,静静地摆放在卧室正中央,尖尖的皮鞋头直冲着她床铺的方向。
是……是她新买的那双红皮鞋?!
红铃明明记得她把鞋子放在鞋柜,而且她很爱干净,从来不会把外出的鞋子带进卧室。
联想起昨天晚上不休的哒哒声,她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寒意。
用力咽下口水,她猛的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每一个房间检查,厨房,没有人,客厅,没有人,阳台上——门窗紧闭,大门也锁得好好的。红铃连所有的橱和柜子都检查过,确认这间屋子绝对只有她一个人,也没有任何外人出入过的痕迹。
排除有贼闯进来和有人恶作剧的可能,心情不但没有一丝好转,反而更加恶劣了。回到卧室,她坐在床上死死盯着那双皮鞋,看着这抹刺眼的红色,突然感到一阵反胃。
翻出几张旧报纸把皮鞋包在里面,红铃冲出了家门。
乘坐电梯到底楼,她大步走向垃圾箱,把那双皮鞋连同旧报纸一起扔了进去,当听到皮鞋掉进铁桶里发出的沉闷声音,她才感觉轻松了一点。
心脏狂跳不停,抬头看着自己公寓的房间,红铃突然没有勇气回去了……她现在神经紧绷,根本不敢一个人继续一个人呆着,现在只想和人说话。
打开手机翻开电话本,朋友里只有阿玉下午没有工作,阿玉就是当初把红铃介绍到广慈医院的人,两人的关系一直非常好。
红铃到模特公司去等着阿玉下班,两人到饮茶店吃了午饭,聊了些工作上的趣事以及红铃整容手术的情况,又一起逛了商店街,等吃过晚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红铃,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吧,”走出商店街的时候,阿玉叫住了红铃,“我觉得你的手术时间实在有点奇怪。”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就算广慈医院名气很大,也不至于忙到这样的地步。”红铃点了点头,和好友逛街让她的情绪缓解不少,但是神经依然紧紧地绷着,任何一点小事都能让她猜疑半天。
“那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麻烦?”
“有什么关系,你跟我客气什么啦。”
有了朋友壮胆,红铃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不少,于是两人说笑着走进了地铁车站。
在售票处,两人买下车票。起先在和阿玉聊天没有注意到,等到车票拿到手里又走了一会儿,红铃才发现不对劲。
阿玉的车票和普通的没什么两样,票面上贴着广告,角落有单程票的字样。
然而自己的车票却是一张白色的塑料卡,上面印着三个黑色的大字:
终点站。
白底黑字,看在眼里有种触目惊心的诡异感觉,红铃赶紧回到售票处。
“那个……我的车票是不是给错了?”她敲了敲售票处的玻璃窗,然而售票员却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红铃,地铁快要来了,你还在做什么啊?!”站台上传来阿玉的喊声,红铃连忙应了,看售票员好像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只能先走了。
过了下班时间的地铁总是空荡荡的,长椅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拿公文包的上班族,随着地铁的摇晃昏昏欲睡。安静的车厢里,弥漫着冷冰冰的空气。
红铃感觉很不舒服,地铁里的冷气好像开的太足,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车票,心头诡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终点站。
这三个黑色的字刺眼的让她移不开脸,而且不止是车票,经过一天的放松明明已经快要忘记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冷冰冰的医生,吵闹的病房,突然出现在卧室的皮鞋……
红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清问题在哪里。
“红铃?”耳边突然响起阿玉的声音,红铃吓得全身一震。
“怎……怎么了……?”她连忙挤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阿玉望着红铃苍白如纸的脸,“只是你的脸色好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对了……其实我今天早上遇到一件奇怪的事……”红铃连忙接上了好友的话。
皮鞋的事情她本来不打算说,现在却突然找个人好好倾诉发泄一下。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不说出来的话,她真要忍受不住了。
她把昨天晚上听到奇怪声音的事,早上起床发现皮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自己一阵冲动把皮鞋扔掉的事一口气全告诉了阿玉,结结巴巴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
然而一直专注听着的阿玉,却露出奇怪的表情,她怔怔地看着红铃,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也不说什么吗……”红铃不高兴地推了她一下,“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住在公寓,遇到这种事情有多恐怖!”
“红铃,我知道你在工作上的确很认真,”阿玉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不过,太过拼命的话,会对身体不好的。”
“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低头看看,那双红皮鞋不是好好的穿在你的脚上吗?”
红铃愣了一秒钟,突然触电似的跳起来,当僵硬的视线里映入那片鲜红色的时候,她双腿一软,跌倒在了车厢里。
周围的乘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眼神,阿玉连忙拉起红铃的手。她的脸苍白的吓人,手心冰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脚上的皮鞋,全身不停地发抖。
鲜艳的红色,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红铃,红铃你冷静一点,”阿玉连忙把红铃搀扶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坐好。
“我……我明明……明明把它扔掉的!我把它扔掉的!!!”红铃突然尖叫起来,“我把它扔掉的!!”
“不要乱想了,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把东西拿到别的地方自己却没印象,垃圾明明没有扔掉却以为扔掉了,人总是会记错事的,你只是太累了。”阿玉低声安慰,一边轻拍红铃的背,一边向周围愠怒的乘客连连道歉。
“累……”红铃喃喃重复,身体依然大幅度的颤抖着。
“没错,你就是太累了,多休息一下就会好。现在我们去广慈医院做手术,做完以后你回去休息,如果一个人害怕的话去我那里也可以,然后多请几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阿玉说着顿了一下,然后俯身脱下自己的鞋子:“在公共场合吵闹不太好,我和你把鞋子交换吧,这样应该就不会觉得紧张了。”
“阿玉……谢谢你……”红铃捂住脸,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这些话等到做完手术再说吧,已经到站了,我们先下车。”阿玉笑了笑,穿上红铃的皮鞋。
***
出了地铁走在去广慈医院的路上,红铃两腿虚软,如果不是阿玉搀扶着,她可能早就一步也走不动了。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广慈医院红色的灯光在远处忽隐忽现,看着那醒目的四个大字,红铃突然一阵恐惧。
“阿玉,我……我突然不想去了,我不想做手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抓住身边好友的手,她连声音都在打颤。
“都到了这里,回去的话不是很没意义?”阿玉安慰地笑了笑,“再说你已经预交了手术费用吧?放弃的话就等于浪费了钱哦。”
“手术……费用……”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没有交过钱给医院,红铃被阿玉拖着,一步一步走向医院的大门。
终于站在广慈医院的大厅里,入夜的医院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把红铃拖到预检处,阿玉代替红铃报出了她的名字。
“抱歉,手术预约上好像没有这个名字。”在登记薄上看了又看,值班的护士摇了摇头。
“怎么会?”阿玉露出诧异的表情。
“确实是没有,而且在门诊这边,通常来说五点之后就不进行手术了,你们会不会记错时间?”
阿玉回头看了看红铃,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眼神空荡荡的,好像根本没听见医生在说什么。
“麻烦你再仔细查一下,也许是日期搞错了,”额头上冒出冷汗,阿玉连忙追问,“我的这位朋友确实在这里登记过,而且还在住院部住过两天,她住的是713号病房,负责她的医生好像姓蒋。”
“不可能,我们这里每一层都只有十二个房间,不可能有13号病房。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姓蒋的医生。”值班护士依然面带微笑,语气中却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麻烦你再仔细查一下!你们这里真的没有姓蒋的医生?”看着护士斩钉截铁的样子,眼看事情渐渐诡异起来,阿玉也开始焦急。
“如果一定要说……以前的确有一位姓蒋的脑外科主任医师,但是他很早以前就不做了……”也许是被面前两个女孩的样子吓到,护士吞吞吐吐地说。
“那然后呢?现在他去哪里了?!”
“这……”
“……那位蒋医生……他以前的办公室……还在不在……”正当阿玉和值班护士争执不下的时候,一旁的红铃突然轻轻地说话了。
“他的办公室……是在那边……”被红铃死人般的脸色吓了一跳,值班护士连忙指了指厕所旁边,“但是因为出了一点事情,那个房间已经贴上封条,没有人使用了。”
梦游一般顺着医生说的方向,红铃缓缓转过头去,当看见那个小小的,贴着封条的房间的时候,她突然吃吃地笑了。
“红铃……红铃你怎么了……!”看见红铃突然笑起来的样子,阿玉顿时满脸惊惶,一个劲的摇晃她,然而红铃却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一个人吃吃地笑个不停。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一把推开阿玉转身就跑。阿玉毫无防备,被推倒在地上,等她站起来的时候,红铃已经不见了踪影。
脸色苍白的红铃一个劲地在路上跑,一路跌跌撞撞,明明还不到深夜,路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但是红铃什么也看不见,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拼命跑着。好几次她摔倒在地上,却又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继续跑,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冲向地铁站。
当看见地铁站的入口时,自动铁门正在缓缓地关上,红铃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挤进铁门里,终于在门合上的一瞬间,冲进了地铁站。
***
铁门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声响,红铃长长地吁了口气,一边继续笑个不停,一边歪歪扭扭地走下楼梯。
骗她……她们都在骗她!什么没有姓蒋的医生,什么没有13号房间,没有预约登记!广慈医院一定是看不上她这种无名模特,不肯给她做手术!
对,一定是这样!他们骗了她的钱,故意找这么奇怪的医生负责她,给她最差的病房,还伪造出奇怪的声音,这些都是医院的诡计,他们是在骗她的钱!但是她不会上当!
她现在就回家找记者的电话,回家报警!
站在售票处前面,红铃摸着自己的口袋,口袋里没有零钱,却意外的有那张印着终点站的白色车票。
红铃愣愣地看了一眼,不记得票为什么还在自己身边。把票放进检票口,出人意料的居然能用,通过检票口,她来到了站台上。
站台空荡荡的,灯光昏暗,红铃一个人站着,远远看见隧道尽头有刺眼的灯光越来越近,伴随着地铁的呼啸声。
一部通体漆黑的地铁飞快地驶入了站台,红铃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随着门在她身后安静地合上,地铁缓缓开动了。
和站台一样,车厢里一个人也没有,灯光是昏暗的黄色。红铃找了最近的位置坐下,抱起双肩。
地铁飞快地行驶着,一直没有停下,也没有响起报站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已经在地铁里呆了很长时间,红铃茫然地抬起头。
车厢里的冷气好像开的太足,冷得她全身发抖。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慢慢向前走。
前面的一节车厢是空的,再前面也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每一节车厢都是空的,每一节车厢里……都没有人!
这部地铁上根本没有其他乘客,只有她一个人!
地铁依然在飞快地行驶,没有任何要停下的迹象,这是什么车?它要开到哪里去?
红铃扑到车门前拼命敲打。
“开门!快开门!这部车要开到什么地方去?!我要下车!!”她拼命敲打车门,大声喊叫,好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车子缓缓停下,车门无声地打开了。
红铃惊慌地跑了出去,地铁在身后关上门,呼啸着开走,留下她一个人。
面前是陌生的车站,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头顶上灯光昏暗,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灯光越来越暗,最后突然熄灭,站台上只剩下一片漆黑。
红铃呆呆地站在黑暗里,耳边传来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和急促的呼吸声。这时远处突然亮起一丝微光,她愣了一下,然后不假思索地朝着有光的地方奔去。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离灯光越来越近,最后她辨认出了灯光的来源。
是无影灯……那是一盏手术中使用的无影灯。
无影灯下面有一张床,旁边的架子上摆着许多她不认识的器械。一个人正背对着红铃站在床前,当听到身后的动静,对方缓缓转过身。
高瘦的身影,洁净的白袍,仿佛人偶般无机质的苍白面容……
“你来了。”薄唇勾起一丝浅笑,站在手术台前,蒋静风对着红铃露出冰冷的笑容。
“你……你……”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惊恐,红铃想逃,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手术要开始了,快点过来吧,”蒋静风的手里握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向着红铃缓缓走过来,“然后你就能变得……很漂亮……”
“别……别过来……你别过来!!”红铃尖声喊叫,不停地向后退,后退……
突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她的身体向后跌倒,重重地摔了下去。
视线里,红铃的眼睛里是一片鲜红,她看见自己的脚上依然穿着那双红色的皮鞋,那么鲜艳的颜色,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
砰——
她的身体,重重掉在了地上。
***
蓝橙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呼吸,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冷汗浸湿了全身。太真实了,这段记忆实在太真实了,困惑,怀疑,恐惧,绝望……那个可怜的女孩所有的情绪都活生生地再现,让他几乎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这和之前被冥镜月唤醒记忆时候的感觉完全无法比拟,最后的一瞬间他的精神险些就要被恐惧刺激到崩溃了。
“你读取记忆的速度很快啊,现实中才过了五分钟。”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看着书,看见蓝橙睁开眼睛,他笑眯眯地瞄了一眼手表。
“你……就是这么折磨那个女孩的?你在她的意识里制造幻觉?你这个死变态!”如果剑还在手里,蓝橙真想一剑捅穿他的心脏。
“不是制造幻觉,而是制造‘记忆’,这就是我的能力。你可以尽管再多骂一点,愤怒和恐惧会让你尝起来更美味,”随手合上书,蒋静风微笑着走到蓝橙身边拍拍他汗湿的脸,“可惜你还是没有被吓哭,我很失望。当初红铃小姐可是被吓得大哭了好多次,你看见了吧?其实吓唬人也是一门技术,要把一个人,特别是胆小的女孩吓得半死又不吓疯,是一种高难度的美妙艺术……”
蓝橙在心里酝酿着各种咒骂,他想象不到世上居然有这种以折磨别人的精神为乐的变态医生。也许之前失踪的小穆还有其他人都被他这样折磨过,想到这里他突然痛恨自己不够强大,没有力量把蒋静风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在他自责的这段时间里,蒋静风已经完成一段关于“美妙艺术”的演说,从排列整齐的医疗器械中挑选了一把手术刀。
“那么暖场节目到此结束,接下来该品尝正餐了。”微笑地握着手术刀,蒋静风将刀刃轻轻按在蓝橙的胸口上,那个位置立刻渗出一条血丝。
“你这个死变态又要干什么?”蓝橙狠狠啐了他一口。
“干什么?当然是要杀你了,”蒋静风轻巧地躲开他的攻击,在另一个位置划出第二道伤口,“做了一场噩梦,你该不会忘记我打算怎么处理你吧?不过你的恐惧还不够深,所以我会把你割得四分五裂,不能把你吓哭的话,让你痛到哭也不错。”
刀刃停留在肋骨的位置,蒋静风的眼中闪过一道带着笑意的寒光:“好好享受吧,深蓝宝剑阁下。”
锋利的刀刃缓缓刺入胸口,疼痛带着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蓝橙的全身。然而就在这时,蒋静风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深深地皱起眉,他抬头向手术室的门口望去,几乎在同时,那道门无声地开启,阵阵冷风吹入了这个恐怖的房间,带来一丝清新的空气。
“静风,该停手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蓝橙耳际,他侧过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是韩梓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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