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与正义

第六章　隐者与正义

韩梓夜神色平静地看着面前握着手术刀的蒋静风，以及被绑在手术台上满身是血的蓝橙，似乎对这样血腥的场面毫无感觉，只是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从我的迷宫里脱身了？”冷笑地看着韩梓夜，蒋静风向他突然甩出手术刀。蓝橙还来不及出声提醒韩梓夜小心，锐利的凶器已经划破空气刺向他的胸口。

韩梓夜对此无动于衷，然而就在刀刃即将刺中他的一瞬间，他抬手做了一个拂去灰尘的动作。只听“叮当”一声，手术刀掉在了他的脚边。

蓝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甚至没有看见韩梓夜是如何挡下这支刀的。他这才确信自己真是被这个一脸牲畜无害样的宅男给骗了，这个家伙的实力根本就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如果我不快点从你设置在医院走廊的迷宫里赶快脱身，你的手上又会多一条人命。”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韩梓夜慢慢向蒋静风走了过去。当经过蓝橙身边的时候，他低头冲他抱歉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毫无畏惧地站到了蒋静风面前，坦然与他对视，“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新搭档，他和这次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放了他吧。”

“如果我放了他，你会放了我吗？”蒋静风冷笑。

“不会。我总有一天要把你亲手抓回去，但我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把你杀了，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出手，我……”

“够了！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处处都装作不认识我，还敢给自己找借口！”暴躁地打断韩梓夜的话，蒋静风一脸恼怒的表情，这是蓝橙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么生动的表情。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放松一下，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这场莫名其妙的戏。骂过韩梓夜之后，蒋静风翻开掌心，指间又挥出了几支手术刀。闪着银光的利刃夹杂着风声袭向韩梓夜的咽喉处，韩梓夜向后退了一步，在避开攻击的同时扬起右手。

两人的动作同时定格，蓝橙看见有一些细细的东西连接着韩梓夜的手指和蒋静风的手腕，是黑色的丝线，似乎是韩梓夜的武器。

“静风，冷静一点。”语气平缓地劝解蒋静风，韩梓夜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捆绑住蒋静风手腕的黑线顿时收紧，几道血丝顺着黑线流淌下来。

“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下手还是这么重……”蒋静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手术刀不受控制地从手里掉了下去。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韩梓夜连忙收回线，然而就在黑线消失的同时蒋静风突然一个转身冲向窗台，撞开玻璃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韩梓夜立刻追到窗口向下看了一眼，在跟着跳下去之前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蓝橙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让你遭受无妄之灾实在很抱歉，以后我会找机会补偿你的。你先走吧，这里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喂……”蓝橙还想说什么，韩梓夜却已经跟着蒋静风跳下去了。刚才还闹成一团的手术室顿时一片寂静，只有阵阵冷风从门口和窗子不停地吹进来。

这里是十五楼，不过蓝橙相信他们两个都会安然无恙的。现在他最关心的不是蒋静风和韩梓夜的后续发展，而是自己。

双手双脚还被牢牢困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看起来就像任人宰割的鱼肉。韩梓夜叫他走是没错，但这个样子是要怎么走啊……

“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只管抓人不管放人的吗……”对着冷冰冰的无影灯，蓝橙发出一声叹息。

***

所幸蒋静风似乎是在手术室里用了什么咒文，才会导致念化无法使用。在他离开不久之后，蓝橙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的回来，最后终于能用念化控制一支手术刀飞进自己手里，砍断了捆绑着手脚的皮带。

等他赶到楼下的时候，蒋静风和韩梓夜还在激烈打斗，手术刀闪烁的银光与黑线的阴影相互你来我往，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但是蓝橙能感觉到目前的局面是韩梓夜占了上风，而且好几次能够攻击蒋静风要害的机会都被他白白浪费，似乎故意在放水。然而蒋静风却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完全无视韩梓夜的手下留情，不断地挥舞着手术刀疯狂攻击他。

蓝橙头一次知道还有这么奇怪的反派，面对比自己强的对手频频放水，不但不逃跑，居然还不知好歹地得寸进尺，简直是在诱惑别人殴打他，反派的大脑构造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现在插手显然不是明智的举动，随便走近的话可能会被捅一刀或者被勒一下。身边是一座大花园，蓝橙干脆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慢慢旁观。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能欣赏别人打架，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至于韩梓夜的真实身份可以以后慢慢问，反正他肯定不会被蒋静风打死。

更何况，根据蒋静风话中的几个关键词，他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酣斗的两位似乎完全不知疲倦，兀自打得起劲，倒是蓝橙自己连连哈欠，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手表的时针指向了午夜两点，当秒针跳过12这个数字的时候，蓝橙的鼻尖嗅到一股清香。

奇怪地转过头寻觅香味的来源，清冷的月光下他看见眼前飘舞着朵朵雪白花瓣。他抬起手指接起一片，是白玫瑰。

玫瑰？

一种异样的感觉顿时扩散到全身，脑海中警铃大作。他四下寻找那个可能会出现的人，看见医院的入口处，一抹窈窕的身影正缓缓走来。

月光仿佛在那个人的身上笼罩下一层迷雾，长长的黑发随风飞舞着。当能够逐渐看清对方的面容，蓝橙感觉自己的心脏紧张得都快停止跳动了。

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慢慢停住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秒钟，然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同一句话——

“怎么又是你！！！”

出现在蓝橙面前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在黑色友情守则事件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神秘又可怕的玫瑰圣杯——冥镜月！

“你不是很有志气地拒绝了圣塔罗学院的邀请，在外面单打独斗吗？”嘲讽般的一笑，镜月走到蓝橙面前，随手拨弄着自己的长发，“现在怎么有空来看别人打架？”

“你自己不是也跑来看热闹了吗，优等生？”蓝橙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抬脚踢飞一颗小石子，“今天有何贵干？要协助韩梓夜把蒋静风抓回去？”

“静风学长的事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何况我现在也不在工作中。只是刚好感觉到附近有负面情绪的波动，所以过来看一看，”镜月说着提起手里的一个大袋子，“我才逛完超市。”

“你也需要逛超市？”蓝橙颇感意外，但这时他也发现镜月没有穿着上一次相遇时的黑色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身田园风格的小碎花连衣裙。那只巨大的白虎不在附近，让现在的镜月看起来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漂亮女孩。

“拜托，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食人间烟火的好不好！”工作时间以外的镜月似乎健谈许多，面对蓝橙的讽刺半开玩笑地噎了回去，顺便在长椅的另外一头优雅地坐了下来。

“你又要干什么？”与这位小姐太过接近的感觉不好受，蓝橙警惕地离她远一些，担心她又会像上次一样“测试”他。被蒋静风弄伤的身体尚未痊愈，现在的他面对战斗毫无胜算。

“放心，我今天不会找你麻烦，只是看看梓夜学长和静风学长打架，难得的机会。”镜月读透了蓝橙的心思，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盯着不远处的蒋静风和韩梓夜，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从袋子里摸出两罐奶茶，她递给蓝橙一罐，“说来你还真凄惨，被静风学长欺负得哇哇大哭吧？衣服都快被割烂了。”

这句话让蓝橙的脑袋嗡得一声大了，他赶紧用念化的咒文在衬衫上胡乱打了几个补丁。之前只顾治疗被手术刀割出的伤口，他居然把破掉的衣服忘得一干二净，白白让镜月看了笑话……

“你一直‘学长’，‘学长’的，以前和蒋静风认识吗？”心虚地接过奶茶，他想尽办法转换话题。如果再由着镜月说下去，保不定自己的什么糔事还会被揭露出来。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梓夜和静风都是我在圣塔罗学院的学长，隶属于大学部。”毫不在意蓝橙尴尬的神情，镜月的双眼依然望着打斗中的两人。

打开易拉罐，她喝了一口奶茶，沉默许久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两个人……曾经是一对搭档。”

蓝橙摇头叹息：“我就知道……”

镜月的话并不太出乎他的意料，从之前那两个人交谈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不是宿敌的关系。并且蒋静风似乎是故意在闹事，而韩梓夜则始终装作不认识他。

事情比他最初想得，要复杂的多。

“他们怎么会决裂的？”他好奇地追问。对于他的问题，镜月回应的是一个白眼：“你都已经拒绝圣塔罗学院的入学邀请了，还何必关心其他学生的事情？”

“你……”蓝橙整个被噎住，他似乎隐约感觉到，镜月对于他拒绝邀请的事情非常生气。

“……其实我，你，梓夜学长，静风学长，还有另外的很多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呼，”短暂的沉默过后，镜月继续说了起来，“我们是负面情绪的净化者，简称净化者。”

话题转变得太快，蓝橙真是不明白镜月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但这些新名词他从未听说过，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跟她斗嘴，认真倾听她的话。

“你应该听说过门的故事，有一座名为‘圣城’的城市，就隐藏在与这个世界平行的，另一处空间。统治圣城的最高机构‘圣城评议会’ 就像制裁罪犯的警察一样，千万年来一直承担着净化负面情绪的神圣任务，维持人类心灵的正常运作。而我们这些净化者，就是任务的具体执行者。”

“评议会创造了圣塔罗学院，培育出最优秀的净化者组成‘the tarot’，其成员分别以塔罗牌名称为代号。我们四位小秘仪‘深蓝宝剑’，‘白银权杖’‘玫瑰圣杯’，‘黄金钱币’，当负面情绪引发人类世界大规模战争的时候，有着组建军团与其战斗的权力。而其余22位大秘仪则两人一组，处理小规模的独立事件，梓夜学长和静风学长曾经就是这样的一对搭档。”

“可是现在没有战争，为什么你还要工作？”蓝橙问。

“因为人手不够啊，”镜月苦笑，“所以学院会这么急着希望你回去，近几年负面情绪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而资质优秀的人又实在太少了。并且负面情绪是一种诱人的黑暗力量，长久接触它的人容易被它吸引，最终成为它的俘虏，变成邪恶的化身背叛‘the tarot’，静风学长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他之外，也有别人背叛？”

“太多了，不仅有人背叛，也有人被负面情绪的力量刺激到精神崩溃，或者因为恐惧和压力脱离‘the tarot’。目前‘the tarot’总共78个位置，在位的成员不足三分之一。”

蓝橙咂了咂舌，原来像他这样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不愿投入一生去净化这个世界的负面情绪的人，居然有那么多。

这时他又想起了最初的最初，那封改变了他整个生活的，堇之馆的来信。那位从未谋面的祖父路德维希·诺蒂尔公爵当年是如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位居深蓝宝剑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是否曾经风光无限？

“虽然‘the tarot’的人手不够，但我还是没有信心能像祖父一样优秀，”他说出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事，“也许你们以后会发现，选中我完全是错误的。”

“什么祖父？”镜月困惑地抬起脸。

“路德维希·诺蒂尔公爵，收到夏露露和冬凛先生寄来的信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外国祖父。”

默默地看着蓝橙，镜月的脸上瞬间闪过许多表情，惊异，沉思，同情……最后化为了忧伤的微笑：“……原来如此，原来他们编了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蓝橙皱眉。

“你……想知道深蓝宝剑的真相吗？”

“还有我不知道的真相？”

“如果你保证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我尽量。”

蓝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自从冬凛和夏露露出现之后，自从他被迫成为深蓝宝剑之后，他已经不知为这堆破事生了多少次气。他的生活早已被搞得一团乱，再也回不到从前，却依然感觉前方是一团迷雾，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所有的真相。

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骤变，自己的神经已经够坚韧了，然而当镜月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抵挡不住巨大的冲击。

“那个公爵根本就不存在，深蓝宝剑，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

***

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热了又冷。望着面前表情认真的少女，蓝橙感觉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汹涌而出。

看见他脸色苍白，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镜月递给他一块巧克力：“来吃点东西平静一下吧，我猜这个谎言是圣城评议会的决定。当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记忆被完全清除，身份也替换成了另一个人。学院本想让你安心养伤几年，但有一件严重的事情即将发生，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才会以继承身份的借口，将尚未痊愈的你召回圣塔罗学院，回到‘the tarot’。

蓝橙沉默不语，剥开巧克力狠狠咬了一口，用力嚼了几下咽进肚子里，然后才凄惨似的笑了几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弄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们隐瞒了我太多，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自作主张，我整个人都被你们弄得一团糟了。”

“非常抱歉，但是‘the tarot’和学院非常需要你。”

“那我当年到底受了什么伤？失去了多少记忆？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事？”“圣城评议会尚不允许我们谈论这些。”

“又是不能说？”

“……是的，但是我保证，你可以在圣塔罗学院里找到你需要的一切信息。”

镜月的话让蓝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原来如此，最后的目的还是要骗我入学嘛。”

“你也可以把这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圣城评议会尊重每一个人的决定，绝不会强制你入学。”

“算了吧，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就算我决定不入学，你们也一定会用各种诡计来诱骗我！”蓝橙失控地吼了出来，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但是全然不在意他的怒气，镜月带着歉意的表情起了身：“那边好像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你可以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没有问题，圣塔罗学院的大门也永远为你敞开。但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即将发生，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只有这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说完向蓝橙微微弯下腰，然后提着超市的袋子转身离去。看着她飘舞在腰间的长发和那身小碎花长裙，蓝橙突然有些恍惚。

镜月真的只是路过看热闹？他们的重逢真的不是又一次别有用心的计谋？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是可以相信的？

他是否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选择？

“对了……你等一下！！”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提声叫住了镜月。

“怎么了？”镜月闻声回头，嘴里还吸着一支果冻，“还想吃点零食吗？”

“拜托，谁要那种东西……！”蓝橙一阵无语，“……我是想问你，所有的净化者都会有搭档吗？”

“是的，目前全世界都没有战争爆发的趋势，所以我们以两人一组的形式，处理各地发生的独立事件。”

“那你也有搭档？”

“当然，不过最近她在忙别的事，我们暂时分开行动了。”

“他是谁？该不会是那只白老虎吧？”

“你说白洛德？”镜月微微睁大眼，“当然不是了，就像夏露露是你的武器那样，白洛德是我的武器，以后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它的真面目。”

“……还是免了吧……”镜月的话让蓝橙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总算没有发生。

“放心，你的搭档不是我，”然而镜月看了他两秒钟，露出了然的笑容摆了摆手，“一般情况下，无论训练还是工作的时候搭档们都是形影不离的，怎么会让两名异性共同行动呢？”

“所以我的搭档是男的？”

“没错，他一直期待着能和你见面……不，应该说是重逢吧。”

“那……”

蓝橙还想多问一些，但是镜月微笑着摇了摇头。从她的表情中蓝橙读出的内容是——想要知道一切，就自己到圣塔罗学院来寻找吧。

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离去，这次无论蓝橙怎么叫，镜月都没有再回头。

就像来时的那样，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稀薄的雾气中，再也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韩梓夜一脸疲倦地走了过来，蒋静风已经不见踪影，似乎终于被他打跑了。冲蓝橙挥了挥手，他又露出了平时那种温和的微笑。

“我刚才好像看见镜月学妹了。”

“她路过而已，不管你的事。”蓝橙冷冰冰地回答，看着韩梓夜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他突然有种把这个骗子按在地上暴打一顿的冲动。

他承认自己的脾气越来越坏了，但这不是他的错。每个人都在骗他，看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很有趣吗？看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很爽快吗？长久接触负面情绪的人，果然会变得不正常！

“你看起来一脸想揍我的表情，”看着蓝橙冷淡的眼神，韩梓夜和善地笑了笑，“离天亮也没有多久了，去喝杯咖啡吗？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告诉你的。”

“无非又是一些谎言。”蓝橙没好气地顶了一句，韩梓夜毫不在意地又笑笑，向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走吧。”

***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已经坐在一家通宵营业的麦当劳里面。蓝橙小口啜着面前热腾腾的咖啡，视线的余光不时扫过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韩梓夜。热饮的蒸汽已经在他的镜片上凝成一层淡淡的薄雾。

“该从哪里说起呢……”局促地搓着手，韩梓夜略显尴尬地笑笑，“圣城评议会秘密机构，‘the tarot’大秘仪第八位，正义——justice就是我的代号。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身份，何况你也拒绝了圣塔罗学院的邀请，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提这件事。”

“可惜转了一大圈，我还是和学院扯在一起了。”蓝橙托腮望着窗外，“那蒋静风又是谁？”

“‘the tarot’大秘仪第九位，隐者——the hermit。他是我以前的搭档，你应该听镜月学妹说过了，蒋和韩都是我们在普通人世界伪装身份冠上的假姓。”

“所以你的真名是梓夜，而他的真名是静风？”

“没错。”

“然后呢？”

“然后？你是在问静风为什么这么恨我？”梓夜推了推眼镜，“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确定有兴趣听？”

“觉得没兴趣的话，我就马上回家。”

蓝橙现在已经对这位隐瞒身份的净化者毫不客气了，面对这群谎话连篇的家伙，温和地对待他们只会显得自己像个傻瓜。

面对他的冷淡，梓夜反而笑起来：“这真像你说的话，虽然你的样子和过去有些不同了，但我相信夏露露小姐找到的确实是真正的深蓝宝剑。”

蓝橙想问梓夜是不是认识过去的他，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可以预料到梓夜一定会和镜月一样抱歉地对他说无可奉告之类的话。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梓夜双手握着纸杯，缓缓说起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我们这些处理独立事件的净化者，一般都由两个性格相反的人组成搭档。在与负面情绪接触的过程中，与身体的受伤相比，精神上的影响更巨大。如果搭档的性格相反，就能够互相安慰，开导，避免精神上出现问题。”

“静风是一个神经纤细，情绪敏感的人，对外界的反应相当敏锐，有时甚至有点神经质。至于我，”他说着将右手轻轻贴在胸口，“以前我受过伤，这个地方缺失了一块，永远无法痊愈了。”

“心脏？”蓝橙问，他十分赞成梓夜对静风性格上的描述，那家伙几乎有点偏执狂的倾向了。

“不，是‘心’，我缺失了一部分心，失去了拥有感情的能力，”梓夜说着，露出有些忧伤的笑容，“一般人都会有的爱慕，憎恨，快乐，伤心之类的感情，我都没有。朋友之间的关心，体贴什么的我也完全不懂，虽然也是个有心脏在跳动的正常人，但我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毫无感觉的，任何事都不会引起我的情绪波动。”

蓝橙无法想象世上会有毫无感情的人，不过这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最初相遇的时候，梓夜会如此坦然地接受他伪装成明星小穆的事。既然他没有感情，也不会对这件事产生好奇，更不会别有用心地深究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知是该同情梓夜的缺陷，还是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特殊的人。

“起初我和静风搭档的很愉快，他的敏感弥补了我情感上的迟钝。但不久之后，我们之间就产生了矛盾，”停顿了一会儿，梓夜继续说，“普通的搭档在长久相处之后都会产生默契，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我没有感情，无论和静风搭档多久，都没有办法读懂他的心思，这点让静风很生气。”

“搭档之间的决裂会引起精神上的动摇，因为开始反感我，静风的精神渐渐被负面情绪所吸引，他迷恋上了一项禁忌的研究，那就是——门。他无心再工作，整天寻找着通往平行世界的通道，最后遇到了几个生存在平行世界的，已经脱离‘the tarot’的背叛者。从那时起，他恶的一面就被完全唤醒了。”

“圣城评议会剥夺了他隐者的身份，派遣我去讨伐他。因为没有感情，我当然也不懂手下留情。我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杀了他，所以尽量放水，每次接受了命令前去他身边的时候，都装作没有注意到他，希望他抓紧时间逃走，让我一个人承担行动失败的责任。但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看到我，静风就会非常狂暴，做出许多残忍的事，逼着我现身跟他动手。”

“这次也是一样，原本他只是吸食身边人的负面情绪，但是当我伪装身份接近他之后，他突然开始杀人，还以为你是我的新搭档。我真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失手杀了他的。”说到最后，梓夜烦恼地摇着头，既痛苦又无奈。

故事到此结束，蓝橙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其实遇到梓夜这样迟钝的人，静风也挺惨的。

这种神经纤细的人，有时就像小孩子那样喜欢闹别扭，静风把梓夜当朋友，可梓夜对他的态度却不像朋友。为了引起梓夜的注意，只要他一出现，静风就会像小孩那样大吵大闹引起他的注意，可是梓夜不但不把他当一回事，身边还带着貌似新搭档的人。

这样的事情，怎么不会把静风激怒的暴跳如雷？

至于自己，完全是淌了一趟混水。不但没有解决事情，还差点丢了性命，实在太不值得了，下次行动之前一定要把所有当事人的关系调查清楚……

不过他不打算把静风的心情告诉梓夜，既然他已经没有了感情，恐怕是永远也不会懂得静风这九拐十八弯的脾气的。

就让他们一辈子纠缠下去吧。

“其实，虽然我没什么资格强迫你，但是我建议你暂时别再孤身一人了，”这时梓夜又说话了，“我感觉静风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也许他还在认定你是我的新搭档。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劝你先去圣塔罗学院里，避一下风头。”

“但是一旦进去了，我肯定就别想再出来了。”蓝橙收回投过玻璃窗眺望远方的视线，转而盯着天花板。

“说的也是，”梓夜笑了笑，“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静风的事情我会处理，不用再辛苦你了。”

“等等，我可没有说要回家。”抬手阻止梓夜要起身的动作，蓝橙直直地看着他，“圣塔罗学院，带我去。”

“但是……”

“别弄错了，我并不是幡然醒悟决定协助你们，只是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失去的记忆，受过的伤，这些事情你们是不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这……”

“而且我也想变得更强，现在的我不是静风的对手。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我可没信心能像今天这样捡回一条命。”

“嗯……也许吧……”

凝视着面前少年深蓝色的眼瞳，梓夜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超越了他的年龄的气势。

他是认真的，他已经认真地做了这个决定。

高贵凛然的深蓝宝剑从不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他永远只遵从自己内心的，最真实的愿望。而一旦他有了愿望，就会坚定不移地去实现它。

“……好吧，我明白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梓夜认真地点下头。

***

最黑暗的黎明时分已经过去，随着天色渐渐明亮，稀薄的晨雾中出现了来往的行人。冰冷而可怕的夜晚悄然而逝，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逐渐繁忙起来的街道上，有两个年轻人正一前一后地缓缓走来。走在前面那位身穿黑色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容貌平凡，表情柔和，就像一位普通的大学生。而走在后面的那位，白色衬衫外罩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相同颜色的双眼中带着一丝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傲气和凛然。

来往的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和普通人有何不同，在穿过一条马路之后，梓夜带着蓝橙走进一座公园。

“这里有通向圣塔罗学院的门吗？”蓝橙问。

“可以这么说。”梓夜走上通往公园深处的小径，那是一条专供游客散步的小道，两边都是茂密的参天大树，在清晨时分鲜有人经过。

走到步道的中段，梓夜停下脚步摊开手心。一束淡淡的光升腾而起，朦胧的光晕中蓝橙看见一张长方形的卡片在他的手心慢慢旋转着，卡片上的图画似乎就是他本人。

“圣塔罗学院系统登陆中，登录名‘the tarot’，正义——justice梓夜，召唤carriage。”不紧不慢地说完一段话，梓夜回头冲蓝橙笑了笑，“你已经登录过深蓝宝剑的名字了吧？以后这件事你也可以做。Carriage是我们最经常使用的交通工具，可以不受空间约束，自由来往于这个世界和圣塔罗学院。”

“但carriage不是……”蓝橙刚要说出这个词的中文，周围渐渐弥漫起了白雾。雾气迅速笼罩了整条步道和附近的森林，除了梓夜和自己，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厚重的迷雾中，他听见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穿来，并且越来越近。当某个东西的轮廓逐渐穿透雾气出现在他眼前，他感觉自己头上有一群乌鸦在嘎嘎地飞过。

是马车，梓夜召唤来的，是一辆中世纪风格的，上面坐着车夫的，感觉随时会散架的马车……

什么carriage……难道这群人就不能好好地告诉他，净化者们的交通工具就是这样一辆破马车吗？！难怪在解决黑色友情守则事件之后，冬凛也是驾着马车来接他的，原来那时他用的就是官方交通工具……

蓝橙头痛地扶额，跟在梓夜身后登上马车。随着车夫的呼喝声，马车缓缓地移动起来。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蓝橙看见窗外是一成不变的大雾。这样的景象维持了几分钟，正当他以为这辆破马车会载着他走上一整天的时候，似乎有一些建筑物的轮廓出现在的雾气中。

那是一幢欧式风格的长方形建筑，一侧有座高大的钟楼，澄黄色的铜制大钟正在有规律地摇晃着，奏出威严而洪亮的钟声。

红色的三角形屋顶将那座长方形建筑衬托地仿佛是童话中的魔法学校，当马车停下的时候，蓝橙看见前方小径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黑色铁门。

“走了。”梓夜挥了挥手，转身跳下车。蓝橙跟着跳下去，看着马车的门关上，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离开，消失在了浓重的雾气里。

铁门缓缓打开，周围寂静无声，到处都没有一个人。梓夜解释说刚才的钟声是上课铃，大家都开始学习了，所以比较安静。蓝橙心不在焉地听着，使劲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这座学校的记忆，既然他一直都是在这所学校学习和生活的人，总会记得一点什么。

可惜什么也没有，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自己对这所学校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一点回家的感觉。

“最后……还是被你骗来了啊……”凝视着敞开的铁门，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然后，跟上梓夜的脚步，他大步地走进了这所学校。

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