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如意”的原则

“称心如意”的原则

甭管方赵强信不信，其实曲小洋的心里真的没有底。跟顾闯他们打那个赌，纯粹是一时冲动，心血来潮。

回到家，吃完晚饭，曲小洋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拿出“称心如意”，直截了当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称心如意”却没什么反应。于是曲小洋说：“如果你再不开口，我就要朗读英语课文了。”

绿光一闪，“称心如意”终于说话了，它的声音很不满，说：“曲小洋，你这是在恐吓！”

曲小洋嘻皮笑脸：“连恐吓这种词你都知道？真不简单呀。”

“称心如意”说：“你这种话一钱不值。”

曲小洋说：“你说的钱是几两几钱的钱，还是几块几毛的钱？”

“称心如意”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曲小洋这才不笑了，说：“我是想问一问，明天的比赛我们会不会赢？”

“称心如意”说：“我不知道。”

曲小洋急了：“咦，你怎么会不知道？”

“称心如意”说：“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不要弄错了，我是一只秤，可不是什么预言家。”

曲小洋问：“那，为什么同样一句话，张力伟说的就比顾闯说的重一钱呢？”

“称心如意”说：“我只管称出每句话的重量，不管解释为什么，这是我的原则。”

曲小洋不以为然：“你？还有原则？”

“称心如意”说：“那当然。你们做人有做人的原则，我做秤就有做秤的原则。你想想，如果我做秤的没有原则，那谁还会相信我？”

曲小洋想想，说：“那倒也是。你说说看，你还有哪些做秤的原则？”

“称心如意”说：“比如说，我必须竭诚为主人服务，满足主人的需要。”

曲小洋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说：“嗯，这样的原则我喜欢。”

“称心如意”说：“但是主人也必须尊重我。如果主人总把我当成什么复读机什么分贝仪那样的机器来对待，那我会很伤心。”

曲小洋说：“我明白了。不过你别一口一个‘主人’，这又不是万恶的旧社会，听着怪别扭的，你还是叫我曲小洋吧。”

“称心如意”倒没客气，说：“那好吧，曲小洋。”

曲小洋又改主意了：“要不，你就叫我曲老板吧。”

“称心如意”却说：“奇怪，你们人类最近好像特别喜欢别人叫自己‘老板’。不过，我不能这么叫你，因为你不是我的老板，除非你想给我开工资。”

曲小洋一听，赶紧说：“算了吧，我的零用钱还是从我老爸手里要的呢，哪有那些闲钱。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有些想不通，就算你不是复读机，可你明明能帮我学英语，你为什么不肯帮呢？”

“称心如意”说：“这很简单。虽然我确实可以帮你，但我不能，因为我是一只秤，我只能尽到做秤的职责。就好比说，一个核物理学家也会上街卖雪糕，可你能让他去卖吗？这就叫非不能为也，实不想为也。”

曲小洋打断他：“我明白了！真酸！”说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说到做秤的职责，我看你根本就没做到。你不是说你可以称出每句话的分量吗？可有时候你对一些话根本就没有反应，我没瞎说吧？”

“称心如意”说：“你没瞎说，这是事实。”

曲小洋说：“既然是事实，就说明你不够尽职，而且经常失职！”

“称心如意”说：“这不是我失职。虽然我可以称出我所听到的每个人说的每句话，但这并不等于说我有必要把我听到的所有人说的所有的话的重量都显示出来。比如说，如果你在练习英语，反复朗读‘apple'这个词，可能一口气读50遍，难道也需要我把每一只‘苹果'的重量都显示出来？”

曲小洋想想，说：“那倒也是。不过，你怎么知道哪句话需要称，而哪句话又不需要称呢？这好像应该是由我来决定的，而不是你自己决定的。”

“称心如意”说：“那当然是由你来决定的，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为你服务的。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确实是把我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认真称过的，就算不是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一个短语，一个词，甚至是一声笑声或者一声叹息，只要它包含着自己的意义，我就认真地称过。只是，我并不把所有称量的结果都显示出来。但是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显示，那我自然会为你显示出来。”

曲小洋说：“我认为有必要显示出来你就能显示出来？你真能做到吗？比如说，某个人说了许多话，而我只想知道其中的某句话有多重，可我事先又不知道他都会说些什么，又不能叫他说到一半停下来让我称完了再说……”

“称心如意”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尽职，而是因为你对我的能力还不够了解。其实你只要用手握着我，就可以知道我刚刚称过的每一句话的具体重量。”

曲小洋眼睛一亮：“可我怎么知道你显示的重量具体是谁说的哪一句话的？是不是还需要我把那句话重复一遍给你听？重复个大概意思还行，要是让我重复原话，那可够呛，我又不是录音机。”

“称心如意”说：“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用手拿着我，心里想着那句需要称重的话，我自然就可以为你显示出来。”

曲小洋有些不相信：“真的吗？难道都不需要按个按钮什么的？”

“称心如意”忽然笑了，身体上那种淡绿色的光也一抖一抖的。曲小洋想：这家伙可真是个宝贝呀，竟然还会笑！既然会笑，那就是说一定还会哭喽？有机会一定要让它哭上一鼻子，也让它知道知道我曲小洋的厉害，省得它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想到这儿，曲小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烫了手似的，赶紧把“称心如意”放到了桌子上。因为他想，既然用手拿着“称心如意”它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是哪句话的重量，那不等于说，只要你跟它有接触，它就可以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自己刚才想让它哭上一鼻子的“恶念”不就被它知道啦？

不过，看样子“称心如意”并没有洞察刚才曲小洋的小心眼，一边笑一边说：“你看我的身上有按钮吗？只有在那些低等的机器上才会有按钮，有按钮之类的东西就意味着你可以被别人无条件的任意支配。让你动就得动，让你停就得停，让你向前就向前，让你后退就后退。可你什么时候在高等生命的身上看见过按钮那种东西？你身上有吗？”

曲小洋叹了口气说：“谁说我身上没有按钮？我不但有，而且还不止一个呢。至少就有三个。一个归我老爸按，一个归我老妈按，还有一个归我们老师按。谁按完了我敢不听话？”

“称心如意”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那不叫‘被别人无条件的任意支配'，而应该叫‘被别人无条件的全心全意地爱着'。”

这话让曲小洋有些发呆：“呀，你倒真是什么都懂呀。”

“称心如意”有些得意：“那当然，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准确地称出每句话的重量呀。”

曲小洋一听，又想起明天比赛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死心，就又问：“那，比赛的事情，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消息？哪怕，只有一点点？”

“称心如意”的声音很坚决：“我不能。而且我也确实不知道。我说过了，我只是一只秤，而不是预言家。”

曲小洋还想说什么，“称心如意”说：“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明天你还要参加比赛，应该早点睡觉。”

曲小洋叹了口气，说：“我看也是，再说你就快变成我妈啦。什么都不肯说，还叫什么‘称心如意’呢，我看，干脆叫‘难以称心如意’得了！”

第二天的比赛在二班下午的活动课上进行，本来三班的活动课在下午的第三节，临时调到了第二节。比赛请来体育老师做裁判，还引来了两个班级几乎所有的男女生观战。

开场哨一响，球就开始在二班的半场飞来滚去，很少有机会到三班的半场溜达溜达。这种场面显然都在二班队员的意料之中，所以尽管被三班压着打，大家倒没怎么慌乱，反而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头，防守得异常凶猛，逼得顾闯他们只能围着大禁区转悠，却很少能得到射门的机会。二班几乎所有的队员都退回来参加防守，只留着曲小洋在中场游弋，寻找机会给全队唯一有机会杀过半场的张力伟传球打反击。不过，因为三班的攻势实在很猛烈，所以二班的偷袭计划根本就没有机会实施。

转眼间上半场比赛就结束了，场上比分仍然是0：0。二班的队员们都很兴奋，因为能够逼平实力明显高出自己的三班，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胜利了。中场休息的时候，张力伟和曲小洋还没忘了给大家打气。

曲小洋说：“照这么打下去，咱们绝对有可能赢他们！”

张力伟说：“下半场，他们一定会更着急，他们急咱们偏不急。咱们不急就会有机会。大家防守时得到球之后，一定要大脚把球传给曲小洋。只要球到了曲小洋脚下，我在前面就有机会进他们一个！”

曲小洋和张力伟说得慷慨激昂，大家的眼睛却都看着方赵强，就好像这会儿他们的主心骨不是曲小洋也不是张力伟，而是方赵强。方赵强今天担任二班的守门员，称得上是尽心尽职，并且是超水平发挥。上半场的时候，他竟然做出了一个鱼跃救球的动作，赢得了二班同学的一片喝彩声。不过方赵强自己却有些后怕，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老半天了，还觉得胸口很疼，心里砰砰直跳，心想：这旱地上的“鱼”可真不是好做的。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入场的时候，曲小洋走在方赵强的身边，低声问他：“你是不是把‘称心如意’的秘密泄露出去啦？”

方赵强一脸无辜：“没有啊。”

曲小洋不相信：“没有？那他们哪来这么大的劲头？”

方赵强嘿嘿一笑，说：“我答应他们，如果拿下这场比赛，我请客吃雪糕！”

张力伟凑过来：“如果下半场我进球了，你得请我吃两支雪糕。”

方赵强说：“没问题。你要是真能进他们一个球，雪糕可以随便吃！”

张力伟一听，立刻像根弹簧似的蹦了几蹦，说：“你就等着掏钱请客吧！”

这时候三班的顾闯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一脸疑惑地看看他们几个：“怎么回事？你们这帮家伙今天是不是都吃了兴奋剂了？”

果然不出张力伟和曲小洋所料，下半场久攻不下的三班开始急躁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压过了中场，场面看上去挺热闹，可实际上整个进攻的层次和节奏都有些乱了，效率并不高。前面的进攻迟迟打不开局面的同时，后防线上的漏洞却不断地显现出来。十几分钟之后，已经连着被二班打了两次快速反击，只不过一次是曲小洋的球没有传好，另一次是张力伟没有把握住机会，才没有被二班得手。不过到了这时候，场边一些能看出点门道的男生都预感到今天这场原以为是一边倒没有任何悬念的比赛，已经开始变得很难预料了。

比赛还剩下最后的十分钟。三班的攻势更猛了，心情也更急躁了，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怎么攻破二班的球门上，防守几乎是形同虚设。不过说实话，他们心里确实瞧不起二班的攻击力，觉得就算是大门敞开了让你们来攻，你们也没那本事进球。

眼看着整场比赛就要以平局告终了，戏剧性的一幕突然出现了。顾闯带球想过人射门，结果被二班的防守队员把球断掉了。二班的这位老兄得到球，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抡起脚来就往前猛踢。他的本意是想把球传给曲小洋，可没想到这一脚的劲头大了些，竟然直接开到了前锋张力伟的脚下。整场比赛，整个二班队员只有张力伟没有全力参加防守，这时候正憋得浑身是劲儿呢，得着球，几步就把三班压得太过靠前的拖后中卫甩在了身后，直扑三班的大门而去。三班的守门员一看情势不妙，急忙弃门而出，想在离大门远点的地方把张力伟的球拦下来。不料这时候张力伟突然就来了灵感，看着对方的守门员扑过来，用脚把球一撮，足球打着旋高高地飘起，又迅速地下沉，落到三班的小禁区前面，然后慢慢悠悠地朝着大门里面滚过去。其实这时候三班的守门员如果马上返身去追，完全有可能把那只步履蹒跚心意彷徨的球追回来，可这时候他已经有些泄气了，在地上愣了两秒钟才回头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球竟然还在不紧不慢地往门里滚。等他再起身去追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球越过了球门线，停在了球门线里面不到半米远的地方。

全场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当然这些欢呼声都是二班的队员和场边观众发出来的。围在场边的几个二班女生兴奋得像受了惊的小鸟，尖叫着往场地里跑。体育老师差点把哨子都吹爆了，才让二班的同学们明白过来，比赛还没有结束呢。不过，此时整场比赛只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了，斗志全无的三班根本就没有机会再创造奇迹了。

二班的男生们赢得了这场比赛。而在比赛之前，别说是别人了，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真的会赢。这场胜利在意料之外，而且来之不易，它让二班所有的同学都兴奋了好几天。甚至连班主任小乔老师在一段时间里也常常会提到这场比赛，当然，小乔老师的用意是鼓励全班同学要团结一心，努力奋斗，借着这场胜利把二班的学习和工作都搞上去。

那天的比赛结束之后，方赵强请在场的所有二班同学吃了雪糕。放学之后，又非要拉着曲小洋去麦当劳，曲小洋不想去都不成。曲小洋知道方赵强为什么非要请自己的客。果然，在麦当劳喝着可乐，吃着汉堡、薯条的时候，方赵强一定要曲小洋把“称心如意”拿出来给他看一看。手里拿着“称心如意”，方赵强兴奋得嘴巴里丝丝地直抽冷气。曲小洋看他那副样子，赶紧把“称心如意”拿了回来，生怕这家伙一高兴把“称心如意”揣进口袋里不还给他了。

曲小洋追问方赵强：“你确实没有泄露‘称心如意’的事情？”

方赵强说：“真的没有。”

曲小洋说：“那你敢发誓吗？”

方赵强有点蔫了。方赵强的老爸这两年钱越挣越多，人也变得越来越迷信。他不但自己从不对别人赌咒发誓，也严令儿子不准随便对别人发誓许诺，尤其是说了假话的时候。

曲小洋怒目而视。方赵强见躲不过，只好说：“我就露了一点点。不过，他们根本就不信。真的。”

曲小洋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不依不饶：“当时他们肯定不信。那现在呢？”

方赵强挠挠头：“现在，可能，大概，也许，有点……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