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的一句话

最重的一句话

晚上，方赵强给曲小洋打电话：“怎么样？我那句话重多少两？排第一名吧？”

曲小洋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方赵强跟他泡蘑菇：“别呀，就凭咱俩的关系，你怎么也得先让我高兴一下，是不是？”

曲小洋说：“那好吧，就让你高兴一下。你那句话排名第五位。”

方赵强有些泄气：“才第五呀！”

曲小洋又补了一句：“倒数。”

方赵强叫起来：“什么？倒数第五？不对，你肯定是蒙我呐！”

曲小洋说：“要蒙也是‘称心如意’蒙你，不干我的事！”

方赵强说：“凭什么呀？‘我爱全世界’，这话还不够分量？”

曲小洋说：“准确地说，这话够大，但是也够空。咱们现在比的是分量，而不是大小，所以又大又空的话都不会排在前面。”

方赵强问：“这是谁说的？”

曲小洋说：“当然是我说的。‘称心如意’只管称。”

方赵强说：“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话讲。那谁排第一？”

曲小洋却答非所问：“你猜谁排第三？”

方赵强问：“谁？”

曲小洋说：“林大军！”

方赵强也很意外：“林大军？他不是说了一句‘饶不了谁’吗？”

曲小洋说：“就是。”

方赵强“咦”了一声：“怎么会呢？就林大军那样子，就算他当着我的面连说10遍‘我饶不了你，方赵强’！我都不会当回事的。”

曲小洋说：“但是他的这句话分量的确很重。”

方赵强的声音忽然兴奋起来：“这家伙不是真的要跟谁过不去吧？”

第二天早晨一见面，方赵强就拉住了曲小洋，一脸神秘地说：“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也许林大军这家伙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曲小洋问：“你觉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方赵强说：“具体是什么事我可说不上来，不过肯定是一件够狠的事情。”

曲小洋不相信：“就林大军那样子能做出什么狠事来？”

方赵强说：“你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越是这样的人心里才能憋出狠劲儿来呢。像我这样喜欢乍乍乎乎的，平时就把劲儿都泄了，到时候根本狠不起来。”

曲小洋说：“得了吧，说你乍乍乎乎的我同意，说林大军憋着什么狠劲儿，我才不信呢。”

方赵强问：“那为什么他那句话会那么重？”

曲小洋被问住了。这事也叫他百思不得其解。是“称心如意”弄错了？不可能呀。

方赵强说：“反正我觉得就是那么回事。现在的问题就是，他到底要对付谁？”

被方赵强的一番话说的，曲小洋的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了。再悄悄看看林大军，好像他习惯性的低眉顺眼之间的确是藏着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

中午，曲小洋正在教室里忙着，忙着把“称心如意”称出的分量标在每句话的后面，把所有的话排出名次，再为每句话写上两句注解。昨天晚上曲小洋已经忙了半夜，但还没有忙完。这时候，方赵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跑到曲小洋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不好了，林大军要对付的人可能就是咱们班的，弄不好也包括你我在内呢。”

曲小洋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方赵强说：“我把排名的事情跟张力伟他们说了，他们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回想一下，平时大家好像都欺负过林大军，很可能他把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等着找机会报复谁呢。”

曲小洋说：“你不是说，就算林大军当着你的面说十遍‘我饶不了你’，你都不会当回事儿的吗？”

方赵强说：“要是光说说当然不怕了，可他现在可是要做了！”

曲小洋说：“不会吧？我不记得谁故意针对过他呀。就算有时候拿他开开玩笑，那也不算什么呀。”

方赵强说：“不是故意欺负就不算欺负啦？你觉得是开玩笑，人家可不觉得！再说了，欺负人的人从来都不记得自己欺负过谁，被欺负的人可都能记住都被谁欺负过！”

这话让曲小洋正经费了点劲儿才品出味儿来。曲小洋说：“看不出来呀方赵强，你还挺有，挺有哲理的呢。”

方赵强一本正经地：“我可是说真的。我爸说了，林大军这种老实人要是被惹火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曲小洋说：“怎么，这事你还跟你老爸汇报了？”

方赵强说：“我昨天晚上跟你打完电话，顺嘴跟我爸说了一句。”

曲小洋说：“那你是不是还顺嘴把‘称心如意’的事情也跟张力伟他们说了？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当真？”

方赵强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不过虽然我没说，但是却管不了他们怎么想。我提醒你，曲小洋，你可千万别以为就你够聪明。你以为你搞这个‘一句话’活动，别人会一点也不起疑心吗？”

曲小洋说：“好了，先别管那么多了。现在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林大军怎么想？”

方赵强苦着脸：“谁知道他怎么想？只有等他做出来才会知道。不过等到那时候也就晚了。”

曲小洋像是在跟方赵强商量，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要不，我去问问他？”

曲小洋真的去当面问了林大军。曲小洋是这么问的：“林大军，你猜你那句话的分量排第几？”

林大军摇摇头。

曲小洋说：“排名第三！”

林大军看了曲小洋一眼，那意思是：你又在蒙我吧？

曲小洋说：“是真的！”

林大军问：“你为什么把它排第三？”

这话让曲小洋有些犯难。如果说不是自己排的，那就得说出“称心如意”；如果说是自己排的，那么下面的话就没法问了，因为你既然要把它排在第三位，你当然就得有理由了，可这恰恰是曲小洋想问林大军的问题。于是曲小洋答非所问：“林大军，你为什么会说那么一句话？”

林大军的态度忽然变得强硬起来：“我，我为什么不能说那么一句话？”

曲小洋索性单刀直入：“那，你说你饶不了的那个人是谁？”

林大军愣了一下，然后耷拉下眼皮说：“这不关你的事，你管不着！”

曲小洋与林大军的一次正面“交锋”不但什么结果也没有问出来，反而使方赵强他们更加担心起来。班里的男生们一时之间看林大军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了。而林大军似乎也觉察出了什么，可依然还是一副闷头不响的样子。不过这时候他那副样子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杀机四伏的感觉。

方赵强和张力伟几个平时喜欢惹事生非捉弄人的男生找曲小洋商量：“是不是应该采取点什么措施呀？”

曲小洋白了他们一眼：“神经病。采取什么措施呀？”

张力伟说：“要不，跟小乔老师说一说？”

曲小洋说：“要说你们去说，我可不去丢那份人。平时你们不是挺横的吗？现在都害怕了？”

方赵强不服气：“曲小洋，你别跟没事儿人似的，你敢说你没欺负过林大军？”

曲小洋说：“欺负过也没办法。除非你们主动去找林大军当面道歉。你们谁想去？”

小乔老师问过两遍出板报的事情了，曲小洋找了个借口，说还没有做好。其实只差林大军的“点评”了。既然把他的那句话排在第三名，总得有点服人的理由吧？

这么拖着不出板报总不是个办法呀。后来曲小洋想，要不干脆把林大军从排名里除掉得了。可这件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林大军本人也知道了，除掉排名也得有个理由呀？

就在曲小洋一筹莫展，方赵强们提心吊胆的时候，问题却戏剧性的自动解决了！有人在晚报上看见了一篇文章，文章中写到：最近，全国的一个动漫展览会在本市举行，国内外一些知名的漫画家云集在此与漫画爱好者见面。其中以《黑蝴蝶》系列为代表作的漫画家老言特意约见了本市的一位小读者。这位小读者两年来一共给老言写过几十封信，要求严惩《黑蝴蝶》中那个作恶多端的“黑煞王”。而因为从创作的角度考虑，老言一直不“忍心”下手，致使“黑煞王”一直能够继续自己的作恶生涯。这次借着参加展览会的机会，老言一方面想见见这位嫉恶如仇又异常执著的小读者，另一方面，也是想当面告诉他，他已经决定，在下一集的《黑蝴蝶》中“铲除”这个恶贯满盈的“黑煞王”，满足他善良美好的心愿。而且，他还决定给那位即将铲除“黑煞王”的少年英雄取名叫“林鹰”，因为那位可爱的小读者的名字叫做林大军。

当天下午，曲小洋就把板报办了出来。而在林大军那句“我饶不了他”的后面是短短的一句话“排名理由请见15日晚报第A8版”。

曲小洋的板报在全班乃至全校都引起了轰动。一开始是因为这种奇特的形式，后来则是因为大家对每句话谁轻谁重有不同看法，发生了争议。而因为争议又引出了许多相关联的话题，比如，如何看待爱？到底什么样的爱才最有分量？应该做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应该如何评价别人的言行？等等等等。后来甚至连王校长都亲自到二班的教室里来看了板报，并把曲小洋大大地表扬了一番。不过王校长的一句问话让曲小洋有些不知所措。王校长问：“你是怎么想到这样一个主意的？”曲小洋当时吭吭哧哧的，又不想说谎话，又不情愿说实话。好在王校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虽然最后的事实证明大家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属于“作贼心虚”，但通过这件事，方赵强他们不但彻底改变了对林大军的态度，而且也重新认识了什么叫“帅”，什么叫“酷”，什么叫勇气可嘉！

而曲小洋更是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大大改善了与郝雨的关系。郝雨的一句话排名第一。她说：“现在我要为将来成为一名不辱使命的中国女大使而努力。”曲小洋在后面做的评语是：“为什么我们许多人都说出了自己的理想，但是郝雨的分量最重呢？并不是因为她的理想比别人高出一等，而是因为她一直在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努力。”老实说，曲小洋把郝雨的话排在第一位，完全是尊重“称心如意”称量的结果，并非他自觉自愿。写那段评语也多少有点迫不得已。可是一旦写出来了，曲小洋却很意外地发现，那竟是自己很真实的看法。

后来，郝雨发现全班的排名当中没有曲小洋。她问过曲小洋，曲小洋冠冕堂皇地说：“因为这个活动是我主持的，所以我没法给自己写评语，就像考生不能给自己批考卷一样。”

郝雨看了看他，说：“可是我听说，你其实也不过是个负责收考卷的，而批考卷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