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是笨蛋吗

“说英语的文盲”

曲小洋当然要否认郝雨“批考卷的另有其人”的说法。出乎他的意料，郝雨也没有再追究。当他在班上其他人面前反驳这种传言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有刨根问底。不过，大家那种心照不宣的暖昧的表情让曲小洋有些心里没底。当然，无论如何他不会主动去向别人解释什么，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曲小洋可不会做。

可曲小洋想不到，短短的一周之后，“称心如意”就被曝了光，而且不是在班级同学这样的小范围里，是通过媒体让许多许多人知道了“称心如意”。

那天晚上，曲小洋跟平常一样，趁着老爸老妈忙着收拾碗筷的时候，赖在客厅里看电视。因为是“赖”，所以他不敢看别的，只能看一些在老爸老妈那容忍程度比较高的，比如说新闻呀，教育性节目之类的。那天曲小洋看的是本市新闻。

本市新闻里插播了一条紧急求助新闻。本市一家医院今天傍晚收治了一位特殊的病人。这位病人呼吸极度困难，需要进行紧急抢救。但是医生对他进行了一系列对症检查之后，始终查不出病因。而送他就医的一位同伴显然知道一些很重要的情况，但是却没有人能听得懂他的话。医院方面紧急向外语学院求援，但外语学院里那些各语种的专家们竟然也没有一位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甚至连他说的是哪种语言都搞不清楚。无奈之下，医院方面只好通过电视台向全社会求助，征寻能够听得懂这种特殊语言的人士到医院相助。新闻的最后，那位“同伴”还对着镜头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什么，曲小洋果然一句也没有听懂。

曲小洋的老爸大发感慨：“现在这些媒体呀，太可恶了，简直就把老百姓当傻瓜！”

曲小洋没听懂：“怎么把老百姓当傻瓜？”

曲小洋的老爸说：“不明白了吧，儿子。遇到这种蹊跷事，你一定要用自己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如果真像报道所说，没有人能听得懂那个人的语言，那么他们显然是外国人。”

曲小洋回想了一下，刚才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个“同伴”，还真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人，既不像中国人，也不像外国人。

曲小洋的老爸继续说：“是外国人，那么到中国来就一定得有护照，得入关。如果谁都听不懂他说什么，那他怎么可能来到中国呢？来到了中国，又怎么生活呢？”

曲小洋点点头，又问他老爸：“可是，难道电视台会编造假新闻来欺骗大家吗？”

他老爸说：“那倒不至于。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媒体把大家当傻瓜，不是说他们在欺骗大家，而是说他们在忽悠大家，无非是想取得点新闻效应罢了。”

曲小洋有点不明白：“可是，忽悠完了，接下来可怎么交待呢？”

他老爸说：“交待什么呀？现在有多少事情都是有开头没下文的，谁会去认真追究呢？再说了，就这件事情，想有个交待还不容易？没准那个人说的就是英语呢，只不过是方言英语罢了。就像中国人说方言，连其它地方的中国人都听得一头雾水，那些学标准汉语的老外又如何听得懂呢？”

曲小洋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可以让他用笔写呀。我们老师说过，书面语言一般都是比较统一和标准的。”

他爸爸哈哈一笑，说：“我儿子果然很聪明。不过，你能想得到的办法，他们当然也应该能想得到。也许，他们遇到的是一个说英语的文盲呢？哈哈哈！”

曲小洋回到自己屋里，忍不住把事情跟“称心如意”说了。“称心如意”问他：“你觉得你老爸说的有道理吗？”

曲小洋说：“不知道。好像是有道理，可又好像……”

“称心如意”说：“又好像有些别扭，是不是？这很正常，因为那些都是大人的道理，不是小孩的。”

曲小洋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说……”

“称心如意”说：“我是说，你们人类的小孩子一旦长大成人，就会丧失掉几乎所有的想象力。也许那个人说的真的是一种别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呢？别说中国人听不懂，也许连地球人都听不懂呢？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有自己的语言吗？”

这番话让曲小洋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对呀。比如说，你跟我说话，用的是我们人类的语言。可是如果你是跟其它的像你一样神奇的秤说话呢？肯定会用属于你们秤的语言，只不过，你们那种语言我们人类不了解就是了。”

“称心如意”忽然不作声了。过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

曲小洋问：“为什么？”

“称心如意”说：“因为你太聪明了。”

曲小洋很得意，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这家伙，不是在说反话吧？”

“称心如意”说：“你的确非常聪明，这也是……选择你做我的新主人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说到这里，“称心如意”突然想到了什么，闪烁的绿光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它说：“曲小洋，你能把刚才电视里的那个人所说的话跟我学说一遍吗？”

曲小洋愣了一下：“你是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会学他说话呢？”

“称心如意”说：“我刚才说过了，你很聪明，而且你的聪明劲有时候会远远超过你对自己的了解。你静静地想一下，然后大胆地说，说错了也无所谓。”

曲小洋想了想，脑子里依然是一片空白。可是等他张嘴的时候，那些叽里咕噜的声音竟然像是自动喷泉似的从他的嘴里冒出来。说完了，曲小洋的嘴巴依然合不上。他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这会儿“称心如意”却突然一声不响了。曲小洋问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能听得懂他……我刚才所说的话？”

“称心如意”这次倒没有含糊，说：“是，我听得懂。”

曲小洋一下子跳起来：“那太好了！那样我们不是可以去帮忙救人了！”

“称心如意”拦住他：“曲小洋，你先别太激动。我虽然能听懂这种语言，可我只是一只秤，而不是翻译机……”

曲小洋有些生气了：“嘿，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又拿你那些原则来说事儿吧？你的那些原则难道会让你见死不救吗？”

“称心如意”说：“当然不是！我只不过是要提醒你，如果你带着我去当翻译救人，就很可能会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你愿意这样吗？”

这话让曲小洋愣了一下。他想了几秒钟，然后说：“不会吧？我用你称过那么多人的话，也从来没有暴露过，这一次只不过……”

“称心如意”打断他：“这一次可不一样。称话是我的天职，可是这一次当翻译却是客串。而且，虽然我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但也确实是违反了我们做秤的原则，注定要付出代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曲小洋想了想，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好了，我们给医院打电话，让那个人在电话里跟你说话，然后你翻译给我听，我再转告给医生，这样我们既不用出面冒风险，又能帮忙救人了，岂不是两全齐美？”

“称心如意”说：“这行不通。”

曲小洋问：“为什么？”

“称心如意”说：“那个人不会在电话里跟任何人说话的。”

曲小洋不明白：“你怎么知道？”

“称心如意”愣了一下，然后说：“刚才他在电视里说的。”

曲小洋不太相信：“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这没有道理呀？”

“称心如意”没吭声。被曲小洋问急了，就说：“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这一回，曲小洋可真有些犹豫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称心如意”说：“你是我的主人，这件事得由你做决定。”

曲小洋咬着嘴唇想了一分钟，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称心如意”：“我会失去你吗？”

“称心如意”说：“你是我的主人。如果你不放弃，就不会失去我。”

曲小洋如释重负，“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们现在就去救人！”

曲小洋急匆匆地把“称心如意”放进口袋里的时候，没有听到它重重地叹了口气。善良的曲小洋一心只想着赶紧去救人，并没有仔细琢磨“称心如意”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一些话，也没有认真地想过，一旦“称心如意”的秘密暴露了，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更想不到，“称心如意”所说的“秘密泄露”其实是另有所指。

曲小洋跟他老爸说，他必须到同学家里去一趟，因为有一道图形题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他老爸也没有细问，只是给他规定了回家的时间。

为了抢时间，曲小洋出门就打了一辆出租车。可没想到了，打到医院门前，车费超出了他的预计，也超过了他口袋里的钱数。那个一身烟味的出租司机长得挺“男人”的，脾气却像一些“小女生”似的斤斤计较没完没了。曲小洋原想告诉他，自己是来救人的，可转念一想，那么说恐怕不但不能帮自己解围，反而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正在曲小洋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口袋里的“称心如意”突然开口了，原本很柔和的淡绿色的光突然变得明亮而耀眼，轻易地就透过口袋闪闪烁烁的，让光线昏暗的车厢里突然显得很诡秘。与此同时，“称心如意”的声音也变得怪怪的，像电影电视里那些反派机器人的声音。它对司机说：“你可以下车，跟我们到医院里去取剩下的车费。”

那个司机给吓了一大跳，颤着声音盯着曲小洋的口袋问曲小洋：“谁？什么，什么东西在说话？”

还没等曲小洋答话，“称心如意”就说：“你不用问那么多，跟我们下车，剩下的车费自然会给你补齐就是了。”

那个司机看了看曲小洋，曲小洋想对他笑笑，可能是笑得有些不太自然，令那个司机脸色一变，然后对曲小洋说：“好了，好了，剩下的车费我不要了，你，你们赶紧下车吧。”

“称心如意”还跟那司机客气：“不然，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看着那台出租车一溜烟儿似的开走了，曲小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曲小洋觉得今天晚上“称心如意”似乎有些反常。这可是它第一次在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开口说话，而且还是主动开口说话。它这种反常的举动好像不仅仅是为了帮曲小洋解围这么简单。

曲小洋找到了急救科，并且跟那里的三位医生说了来意。尽管医生们对这个好像从天而降的小男孩半信半疑，但他们还是把那个“同伴”叫到了曲小洋的面前。曲小洋要求与那个“同伴”单独谈谈。

那个“同伴”对着曲小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会儿，此时口袋里的“称心如意”反而没了声响。曲小洋只好一个劲地冲着人家笑，结果反让那个“同伴”起了疑心，怀疑曲小洋是来凑热闹捣乱的坏小孩。那个“同伴”急了，板起脸，说话的声音高起来，节奏也越来越快。曲小洋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表情上也看得出，那大概不会是什么太好听的话，弄不好是在骂他是个小骗子呢！

口袋里的“称心如意”依然一声不吭，就好像突然睡着了似的。曲小洋忍无可忍，只好一咬牙把它掏了出来。那个“同伴”看见“称心如意”，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副大喜过望终于得救了的表情。接着，他抢前一步，做出了一个让曲小洋匪夷所思的动作——他把一只手的手掌立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做了一个类似游鱼的奇怪动作，然后把腰深深地弯下去，冲着曲小洋鞠了一躬——那一躬确实是给曲小洋鞠的，不过不是因为曲小洋是曲小洋，而是因为曲小洋手里拿着“称心如意”。

绿光一闪，“称心如意”终于开口了，但是声音却很冷淡，与那个“同伴”的激动与热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它对曲小洋说：“他说他的同伴不小心把一只喇叭上的塑料哨子吸进了肚子里。”

曲小洋将信将疑：“他可是个大人呀，怎么会呢？”他看了看那个“同伴”，那个“同伴”低着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曲小洋也可以感觉得出，此时他的脸上写着一脸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