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梁朝向城市的那面斜坡,跟下运河的斜坡相比,上面青草显然要茂盛得多。可这里却什么树都没有。汤米拉着狗的项圈,和狗一同踩着野草和艾菊,直往坡下跑去。他拉着狗,几步就跳到了坡下。他控制不住自己,哗啦一下跌进了高高的枯草丛中。
汤米膝盖贴着地往前爬去。这时他望见那扛枪的男人,就在离他二百米远处一条小路上走着,他正从巷道上转出来。幸好,那男人没有往工厂废墟这边看,而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远去的自行车车队上,因此没有发现沙梁上腾起的一片尘土。
汤米回头看时,看到自己下坡来的足迹,虽然有酸果的枝叶遮蔽,却还是能看得出来。但抹去足迹已经没有时间了。况且,他想全部抹得一点都看不出来也不可能。
“咱们走吧!”汤米对狗说,“跟上我!”
这里,长得高高的杂草挡住了扛枪人的视线。汤米现在走的是运河的河床。平常汤米都是从远处绕运河走的,然而现在运河河岸能为他和狗遮身挡影了,他觉得很好。更妙的还在于他和狗踩在枯荨麻上的足迹一点也看不出来。
汤米奔跑到城边庄园的围墙下,那里垂柳成行,他这才放慢了奔跑的脚步。
他感到狗嘴就在他身后。这畜生一步不落地紧跟着他。汤米停下来,命令它躺下。
扛枪的人从小路上挪动着步子,向工厂废墟走去。最先出现的自行车迎着他骑过来。汤米听见同学们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他们没有躲在废墟里!”
“他们的脚印是沿着运河去的!”
“他们向咱们追踪来了,”汤米对狗说,“不过你不懂这一点。咱们走!”
他和狗爬出河床,贴着一幢房子的栅墙,在茂密的矮树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并排走在城边的街道上了。汤米于是拼命地跑,这时他已心中有数了,他知道应该躲开合作商店的那个拐角。
现在他们走在横街上。汤米望着沙梁。他最注意的是那个扛枪的人。
只要能再跑过两幢房子就行了,可时间已经不够——塔楼的男孩子们顺着汤米的路线追来了。狗在沙梁上留下了脚印,可想而知,他们当然会沿着脚印紧追不舍了。
“汤米和狗这会儿应该就在下面!”有一个男孩这样大声说。
汤米和狗此刻只有一个对策了:那就是豁出命往前跑。
汤米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根本顾不得合作商店的拐角处有多危险了。聚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往汤米他们这边看的。他们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沙梁上那些骑自行车的男孩和那个扛枪的人。
汤米带狗跑到自家门口。就在他推开大门时,一辆响着铃档的自行车从他们身边擦过。这是莎朵的母亲,隔壁院子的玛尔凯回来了。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大狗,说了句什么话。不过汤米没听清。
玛尔凯推门进了院子。
汤米迟迟疑疑地,欲言又止。按理,汤米是应该先对玛尔凯打招呼的,让她别把狗的事说出去。
塔楼男孩子们的叫嚷声,催促汤米当机立断。他们的声音离这里已经很近了,就在几幢房子以外的地方。于是汤米抓住狗的项圈,跑到汽车库前的柏油地上。他没有时间向玛尔凯作解释了。
他一下拉开车库的门。
狗迟疑了一下,接着就跟汤米进了黑咕隆咚的车库。汤米走向左边的后墙角,把一个靠墙的汽车胶轮搬开,拉出镶在墙里的木板。木板后面是一个秘密储物柜。汤米往黑洞洞的柜里探望了一眼,在一块旧地毯上拍了拍。
“你就在这里躺着!”他轻声对狗说。
狗躺在地毯上。他看了看它的头脸,和它那双和蔼可亲的眼睛,看了看黑洞洞的秘密储物柜,然后才把木板镶回墙里,接着再把汽车胶轮靠在那木板上。
现在他得赶快离开这里,要快。
汤米关上车库的门。当他沿着墙边向自家走去时,大门口已传来塔楼男同学们的说话声了。他蹑着脚走了几米,来到院子角落,走上了台阶。他在台阶上坐下,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等着男同学们进门来。
“汤米和狗准定藏在这里。”这是柯波年的声音。瞧,从拐角处转出索凯利。他一看见汤米,就收住了脚步。
“喂,他们在这儿呢!”
男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走进了院子。带枪的人也气喘吁吁地跟着走了进来。他搜索着矮树丛,手指牢牢扣在枪的扳机上。
“狗呢?”
“什么狗?”
男人提着枪,转身向汤米走来。
“沙梁上的脚印清清楚楚,你们俩是一块儿跑的。”柯波年站在男人身边说。
“一块儿跑又怎么样呢?”汤米反问道。
“我不是为欣赏到处流窜的恶狗来的,”男人说着,把枪抖了抖,“它咬伤了我们那幢楼里的一个男孩。”
汤米没有吭声。
拿枪的人转身向院门走去。那里挤着许多邻近的居民,他们漫不经心地站在合作商店的拐角处。
“我要发现这条狗,一枪就把它撂倒。”那男人说。
“这样的狗,是要打掉才好。”老赖子希尔图年凑上来说,“它现在在哪儿?”
拿枪的人又盯着汤米。
“你把它藏在哪里了?还是趁早说出来,不然没有你的好处。”
“狠狠揍他一顿。”站在大门口的老赖子说,“十足是个大小伙子了,却一点不懂规矩。”
汤米站起来。
“我要往您脸上唾口水了,唾您一葫芦脑袋。”
拿枪的人眯缝起眼睛。
“你要放明白点,我们是能够教训教训你的,教你懂点规矩。不过,我们先得解决狗的问题。你以为我们找不到它吗?”
“你们能找到它,那你们找好了。”
“要是它在家里呢?”柯波年说。
男人疑惑了一下说:
“可能在屋里能找出这条恶狗。”
“狗不会在屋里。”索凯利说,“我第一次来,就把一块泡泡糖塞在下面门缝里,泡泡糖原样儿放着,没有动过。”
索凯利是个有头脑的人物。不错,门和门框之间是塞得进一块泡泡糖的。汤米从眼角里瞟见泡泡糖塞在门下的缝隙里。
拿枪的英雄也看见了那块泡泡糖。
“狗在这里,在院子里,”他说,“一定得找到它。”
塔楼里来的男孩子们在院子里散开,有的搜矮树丛,有的沿汤米家的屋墙转,拿枪的人走到车库门前。
汤米忍不住笑了:“老叔叔哎,狗就在你眼皮底下,可你就看不出它在什么地方。”
只要狗一出声就坏事了,要是它汪汪一叫,那就更没救了。
恐惧使得汤米仿佛是被铸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他怎能不想到这一点呢?只要狗一出声,它就将自己出卖了。
拿枪的人找了几分钟,又走到汤米跟前。
“咱们当着大伙的面做笔交易,怎么样?咱们讲定,我给五十马克钱换你的狗。”拿枪的英雄把腰弯得更低,凑近汤米,“要是我把狗带到亚克修父亲那儿,那么很可能,你还能从他手上再得五十马克。只要我在打死它之前,让亚克修父亲消除他对这条畜生的恐惧心理,他就能再给你五十马克。”
汤米的心不为所动。同学们在学校里都说,亚克修之所以现在这样爱打人,是因为父亲总是打他。亚克修如今除了骂人和打人,就不知道别的对人的态度。他们就按照这种打骂的法则生活。
“我最后问你一次,狗在哪里?”
男人的嗓音变了。搜索的人跑进了邻家的院子,就是莎莉年大娘家的院子。
汤米心猛一颤:这是玛尔凯。她到院子的晒绳上收床单——乌云已经布满天空了。
拿枪的人问玛尔凯:
“这位太太,您知道狼犬藏在什么地方吗?”玛尔凯对他瞥了一眼,转而又看看汤米。
“什么狼犬?”她慢条斯理地问。
汤米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玛尔凯是晓得狗藏在什么地方的。好在她不是个爱嚼烂舌头的女人。
“您该不会不知道,这个淘气的男孩把一条狗带进了院子吧?”
“汤米我见了,可他什么狗也没带。他从来没养过狗。”
那男人将信将疑地呆立在那里。
这时莎莉年大娘从屋里出来,帮着儿媳妇一块收床单。也可能她是因为看见了那拿枪的人和那些来自塔楼的男孩在这里放肆,才特意走出来的。
“你是什么人,凭的什么法律,端着枪在别人院子里瞎转悠?这些小无赖又凭的什么肆无忌惮地踩踏人家的花卉和草坪?得,我就去打电话给警察局。”大娘一迭声地说。
男人变得认真起来了。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他说,“我是在找一条恶狗,它咬伤了一个孩子。不过,看起来,这里真的没有。”
大娘用诧异的神情看着男人手里的枪。
“怎么你的枪是想打什么就打什么的吗?我记得这可是有明文限制的。”
就在她说这话时,一声暴雷在低空炸响了。
接着,沉雷隆隆,就像谁打开了一架硕大无比的电视机似的。骤雨在城边半公里外的地方哗哗倾泻着。
“快收床单„„”大娘慌起来,一下从绳子上扯下了床单。
拿枪的男人向塔楼男孩子们挥挥手。
“得快些跑了,不然咱们全都得淋成落汤鸡了!”
汤米走到大门口望了望他们逃跑的狼狈样子。最先掉下来的豆粒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闪电就在近处扯开,刹那间把周围照得透亮。
“哎,汤米!”玛尔凯在自己院子里叫汤米。
“有什么事吗?”
“你把它放出来,你和它就都到我们家来吧!这样会好些,雷阵雨说不定会下到天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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