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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进来的音乐

时间:2022-0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它们的每一段、每一米,都是毫无情感的冷冰冰的样子。我不知道阻碍大脑的结果是什么,我只是感到剧烈的头疼,头很疼。爸爸和妈妈对于我的痛苦无可奈何。现在,我的感觉好了起来,就像粉红色的蚯蚓领着我认识了头顶上的窗口一样,我的大脑深处也清爽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头疼就像城市排放的污水,又泛滥而来。我很吃惊,这种被叫作音乐的东西能治病,能医治我的头疼。大白天,正是我们家族所有成员睡觉的时间。

我在城市的地下排水管道里疯子一样寻找粉红色蚯蚓。因为我十分渴望交流,渴望倾诉。我想,我一旦面对着那条聪明过人的蚯蚓时,我狂乱的心才能安静下来。我觉得蚯蚓令我无法忘记。我会经常想起她来。

这座城市的地下排水管道让我无法分清东南西北。它们的每一段、每一米,都是毫无情感的冷冰冰的样子。我必须在行走七八十米的距离之后,在靠近水泥墙脚的地方,撒一点尿。不然,我肯定要迷路的。就在我盲目地穿行在地下排水管道里,感到前途暗淡时,我在排水管道的转弯处闻到了我们家族特有的气息。在家族气味浓重的墙根上,我看见了爸爸遗留下的尿痕,在它的旁边,还有大哥遗留的尿渍。我猜测,大哥肯定是按着爸爸的路线行走的。

我突然想到,二哥走过这条道吗?二哥的不归路在哪里?

刚开始,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偷偷地思念二哥了。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思念他的什么?我用舌头舔了舔嘴里,除了那颗在不断长大的大牙齿外,应该同它相对称的那颗大牙齿还没有拱出牙床的迹象。所以,我的长相被家族成员看起来,永远幼稚——就是豁牙子。他们总是用嘲讽的目光望着我。只要我冲着他们大喊大叫,他们就对我说:“你为什么要叫喊?你又想吃东西了?你没看见,大家的肚皮都是瘪的吗?”

他们永远不会重视我的思想。除了吃,我还有大脑,我的大脑也整日处于饥饿状态。

现在,我沿着老路又走回家去了。我觉得自己丢失了东西。就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我感到头疼。是那种不断加剧的头疼。

我的大脑最深处,像是有一块坚硬的东西埋伏在那儿,它随时都在压迫着我的神经中枢,它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有时,我一旦要想清楚某一件事情时,突然间,脑子里的所有影像全部失踪,就像面对着冰凉的灰色水泥墙壁。

我不知道阻碍大脑的结果是什么,我只是感到剧烈的头疼,头很疼。我忍受不了时,就在地上拼命地打滚。因为盲目地滚来滚去,我把自己的身上搞得很脏。

妈妈看出了我的痛苦表情,她用我极为熟悉的嘴巴顶了我的肚子一下,示意我躺倒在地上。我躺下了,我希望妈妈能够为我解除痛苦。过去,我的身体感到不舒服时,她总是让我安静地躺在她面前,张开她的嘴巴,先轻轻咬住我的一只爪子,一点点朝上移动,最后一直咬遍我的全身。我感到浑身的血液流动得很快,非常地舒服。

妈妈现在仍旧从我的爪子开始咬起,她咬得更认真更周到。我闭上自己的眼睛,想忘掉大脑深处那个坚硬的东西。我睁开眼睛时,看见妈妈的头冒出了热气。妈妈说:“你好点了吧?”

我说:“我的头更疼了。”

妈妈担心地说:“我们的家族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头疼病的。”

我说:“妈妈,你让我单独躺一会儿吧。”

妈妈一离开,我又无法控制自己,拼命地在地上打滚。就在我滚成了一个泥球时,一直为我牵肠挂肚的妈妈把爸爸带来了。

爸爸静静地卧在我的旁边,看着我从东边滚到西边,又从近处滚到远处,我不停地滚动,我想摆脱大脑深处那块坚硬的东西,我想摆脱痛苦。

我颤抖着两只腿站起来,流着泪对爸爸和妈妈说:“我不是在你们面前故意撒娇的,我的头真的很疼!”

妈妈也哭了。

爸爸说:“我知道,我知道。”

爸爸和妈妈对于我的痛苦无可奈何。我站不稳,躺倒在地上继续打滚。我听见妈妈跟爸爸说:“我真的不忍心看他这种样子,我看不下去了。”爸爸说:“我也看不下去了。我们离开他,让他安静一会儿。”

我看见他们走了之后,便朝着水泥墙壁走了过去。当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近墙壁。在我嗅到墙壁上散发着潮湿的霉菌味道时,我把头朝墙壁撞去。我的脑袋跟墙壁相撞击的最初几秒钟里,我感到了短暂的空白。紧接着,我大脑深处的疼痛得到了缓解。

我突然间想起了二哥在墙壁上撞掉自己的家族牙齿的那件事。当初二哥的痛苦又是什么呢?现在,我的感觉好了起来,就像粉红色的蚯蚓领着我认识了头顶上的窗口一样,我的大脑深处也清爽起来。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医治头疼的方法。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头疼就像城市排放的污水,又泛滥而来。就在我忍受不了更剧烈的疼痛时,我大叫起来。

妈妈闻声慌张地跑过来:“你刚才喊你二哥?他在哪里?你看见他了?”

我愣了一下,问妈妈:“我刚才喊叫二哥了?”

“你就是喊你的二哥了!”

我为什么脱口呼唤二哥,我一点也搞不懂。

我在摆脱不了自己的头疼时,独自一个找到了那扇窗口。我的目光穿过金属网状的空隙,最先看见了夜晚的天空。那天没有雪。只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有几颗闪动光亮的星星。

我冲着头顶上的窗口大声叫喊着二哥。我一连叫了十几声。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剧味道。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种轻风一样的声音悦耳地挤进窗口。那声音就像妈妈温柔的舌头,在舔我的脸颊、鼻孔、眼睛,最后它滞留在耳边,萦绕了许久,从耳孔里寻找到通道,直达我的大脑深处。

这是粉红色蚯蚓提起过的音乐吧?

我的头疼消失了。

我很吃惊,这种被叫作音乐的东西能治病,能医治我的头疼。我在那扇窗口下,一直待到清晨。我一直抬着头,仰望着窗口,保持着一种动作不变。我在拥抱音乐。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们找了你一晚上!”我一回头,看见了爸爸妈妈、大哥姐姐站在我的身后。

我笑了,我真的很高兴。

妈妈说:“你的头不疼了?”

我没有回答妈妈的问话,只是反问他们:“你们听见音乐了吗?”

爸爸警觉地说:“什么音乐?什么是音乐?”

我示意他们把耳朵竖起来,告诉他们:“音乐是从头顶上的那扇窗口挤进来的!”

我看见家族里的所有成员都在瞬间立起了耳朵。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是迎接猪肉骨头的神色。

就是他们的表情,把我逗乐了。

爸爸望着我说:“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大哥使劲摇头:“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

妈妈说:“别着急,也许我们还没听到。”姐姐理解地看着我说:“我也没听见任何声音。也许,你能听得见,只有你能听得见。”

大白天,正是我们家族所有成员睡觉的时间。我会突然间跳起来,大喊大叫:“你们听见了吗?音乐!有音乐挤进来了!”

妈妈醒过来,说:“你别叫了,你影响大家休息了。”

大哥不高兴了:“哪里有鬼音乐?神经病!”

爸爸对我一直使用命令的口气:“你给我躺下,快睡觉!”

姐姐揉了揉眼睛,出神地望了我好半天,悄然地说:“你真的听见音乐了?”

我告诉姐姐:“天黑时,我教你听音乐。”

姐姐问:“你说,我也能看见那个叫音乐的东西走进来?”

我说:“不是看,而是用耳朵听。”

姐姐点头,表示听懂了,并把自己的两只耳朵竖起来,在获悉我看见之后,她又把两只耳朵缓缓地放了下去。我爱姐姐,真的很爱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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