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博采中学的门口把我抱住了。她把我搂得很紧。校长跟妈妈说:“我们学校是三月一日开学,让红眉阿坚到初一(12)班报到。”校长在跟妈妈说这些话时,妈妈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妈妈温暖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那几个字:“你真给妈妈争气,你真给妈妈争气!”
我又看见小小和豆子在一边嘀咕什么。我知道,他们议论的主题是我,是红眉阿坚。可怜的是胡生,他只能形单影只地上小学一年级了。现在,胡生在不停地用纸擦鼻子,我奇怪他的鼻子里竟然会有源源不断的鼻涕流出来。妈妈关心地问:“胡生,你又感冒了吧?”
胡生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了,哭声很大,把大家都哭呆了。我知道胡生心里难言的委屈是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感叹人的际遇是如此的不同。
妈妈用手去摸胡生的额头:“你发烧了吗?”
胡生说话了:“我不一个人上一年级。家里我最大,我却上一年级。”胡生的脸上被鼻涕和眼泪弄得横一道竖一道,像化了妆似的。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胡生啊,上什么学,是要靠自己的,哭是没用的。不过,今天是妈妈高兴的日子,我想领大家去公园玩。”
去公园,毕竟是件快乐的事。妈妈说:“今天去公园第一是庆祝你们就要开学了,第二是祝贺阿坚考上了博采中学初一(12)班。”妈妈说到这里用眼睛的余光看见胡生的眼泪和鼻涕又流了出来,马上补充了一句:“我们也提前祝贺胡生在明年的这个季节升入二年级。”
胡生的鼻涕和眼泪这才稍稍止住了。
在去公园的路上,小小一直不跟我说话。但是,我看出来她一直有话要跟我说,或者是有重要的话要问我。
果然,在妈妈买公园门票的间隙里,小小走到我的面前,很认真地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阿坚哥,你能告诉我你今天考的试题是什么吗?”
我看见公园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我被人们脸上的兴奋吸引着,没心思回答小小提出的这类枯燥乏味的问题。我对小小说:“我忘记了。”
小小说:“一个学生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一所著名中学,他的智商和记忆力都是很高的。你怎么会把半个小时前考的试题忘掉呢?这不合乎逻辑。”
豆子插进话来:“太不合乎逻辑了!”原来,小小在向我提出问题时,豆子也伸长了耳朵在听。
看来,对我的考试成绩产生怀疑的不只是一个人。我说:“确实不记得了。”
小小说:“奇怪。”
豆子说:“不是奇怪,是太奇怪了!”
小小说:“博采中学校长亲自出题亲自监考?”
我说:“对。”
豆子说:“在封闭的地下室?”
我说:“没错。”
小小转头对豆子说:“这也无法作弊呀!”
豆子点头:“根本没有法子作弊。”
小小对我说:“你今天的考题总不能是一盘菜吧?”
我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差不多,差不多。我两眼盯着那些从没见过的考题时,就像是看见了一盘猪骨头。”
小小和豆子都睁圆了眼睛:“猪骨头?”
我点头:“我看考题就像是看见了猪骨头那么简单。”
妈妈手里举着五张门票走过来了:“我们进去吧。”
小小在这个时候又盯上了妈妈,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妈,你说过博采中学校长是一位非常严厉的校长?”
妈妈说:“是呀!他严厉得让人都受不了。”
我问小小:“你到底要问什么?”
小小说:“我怀疑你的考试成绩。”
妈妈对小小说:“小小呀,今天可是高兴的一天,你为什么老是怀疑阿坚的考试成绩呢?他如果考了两个大鸡蛋回来,你就不怀疑了?”
小小说:“我一直认为,阿坚哥考两个鸡蛋回来才是真实的。”
妈妈瞪了小小一眼:“你阿坚哥变成了一个弱智你才满意呀?”
小小跺了跺脚:“我没那么说。阿坚哥,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三乘四是几?”
我说:“不知道。”我在此刻不想抚摸自己额头上的粉红色外衣,寻找这种有些无聊的答案。
小小激动起来了:“三乘四是几?请你告诉我。”
我当时正两眼盯着一个小女孩,她手里拿着很大的白色的东西在咬。我问:“她吃的是什么?”
豆子回答我:“是棉花糖。请你回答小小提出的问题。”
我说:“不知道。”
妈妈在一旁对我说:“别让弟弟和妹妹追着问你了,你就痛快地告诉他们吧!”
我说:“不知道。”
小小大声地说:“我这是第二次告诉你,三乘四是初一(12)班的12。”
妈妈对小小说:“你是不是嫉妒阿坚哥考上了博采中学?”
小小的脸红了:“妈,你怎么这样看我?你不觉得发生在阿坚哥身上的事情都有些怪吗?”
就在这时,胡生在一个游戏射击场边上大声地叫我们:“到这儿来!”
妈妈说:“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我请你们玩射击游戏。”
小小仍旧对我穷追不舍:“阿坚哥,我想再问你一个最最简单的问题……”
妈妈打断了小小的话:“小小!不要对阿坚哥纠缠不休了!现在是玩射击游戏的时候了。”
小小的嘴巴一撅:“我不爱玩射击游戏。”
胡生却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兴奋地说:“我今天要过一过打枪的瘾了!”
我抬头一看,在距离射击位置二十米的地方,悬挂着射击的靶子。靶子是各种各样的动物脸谱。在我用两只眼睛盯着那些动物靶子看时,胡生的射击已经开始了。胡生的第二枪就把一个狮子的脸谱打烂了。胡生喊叫起来:“都看见了吧?我打中了!”
我的双腿忍不住抖了起来。我看见了兔子脸谱、猩猩脸谱、蛇脸谱、鳄鱼脸谱……我的眼皮突然间就狂跳起来,浑身的血液涌入我的脑袋,我的眼前一片鲜红。我一下子软在了地上,因为我看见了狗的脸谱。那张狗的脸谱让我看见了爷爷的重生。
妈妈说:“阿坚,你怎么坐在地上了?地上很脏的。”
我看见小小和豆子一直在用疑问的目光追踪着我。我站起身来,但是两条腿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地发软。
蛇的脸谱被胡生手里的枪打落在地上了。胡生移动了枪口,不知又瞄准了哪一个脸谱。
妈妈说:“胡生,让阿坚射击,看看我们阿坚的枪法如何。”
我说:“不,我不想玩这种射击的游戏……”
妈妈说:“没有一个男孩子不爱打枪的!来,打几枪让妈妈看看!”
胡生不想把气枪递给我,他还没有过够枪瘾。小小却从胡生手里夺过气枪,递到我的手上:“我想看阿坚哥射击!”
我只得端起了枪。我除了两条腿在发抖外,又加上了两只手在抖。当我的眼睛透过准星看见前面的狗的脸谱时,我浑身上下一起颤抖起来。
豆子说:“阿坚可以射击了。”
小小说:“你为什么恐惧?这是游戏,这是所有男孩子都爱玩的射击游戏。”
我请求射击场的管理人员能不能把狗的脸谱摘下来。
管理人员还没问我原因,小小和豆子却急切地问我;“阿坚哥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单单要把狗的脸谱摘下来?”
我不能说狗的脸谱是我的同类。我无法跟他们述说自己爸爸曾经遭遇枪击的往事。我只能说:“我喜欢狗。”
管理人员走了过去,把狗的脸谱摘掉了。他回头对我说:“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狗的脸谱从我的视野里一消失,我的四肢就停止了颤抖。我一枪就打中了鳄鱼的嘴巴,第二枪又打中了鳄鱼的嘴巴……
管理人员在一旁啧啧地咂着嘴巴说:“这个男孩子很怪的!枪法就像计算机计算出来的一样准。你看你看,他三枪都打在了鳄鱼的嘴上,快看,第四枪也打进鳄鱼的嘴巴里了……”
小小说:“不是你一个人觉得他怪,我们也觉得他怪。”
我们离开射击场时,因为我射击的命中率高,得了奖,是一瓶飘柔洗发液。妈妈说:“今天阿坚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妈妈高兴。”
我拿着那瓶飘柔洗发液跟射击场管理员说:“我想用这瓶洗发液换那个狗的脸谱。”
妈妈问我:“你喜欢狗的脸谱?”
我轻声地说:“我不愿意把它挂在放靶子的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我把狗的脸谱捧在手里,我的两只手又忍不住抖动起来。我觉得,我是把再生的爷爷保护在怀里了,我不想让爷爷再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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