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记录

深夜，天空，大山，海面，一色的浓蓝。船上的灯，天上的星，闪烁在一片朦胧中，像进入温馨的梦境。忽然，飞过一颗流动的星，那是海上渔船的灯，划破了夜幕。一颗忽明忽灭的星，像眼睛不停地眨动，是岛上的灯塔。一颗颗跳荡的星，是航标灯。天上、海上、山上，星群互语，构成星的谜。

寂静而又喧哗的海边，只听哗哗的海浪声，不见游人的踪影。海边布满大大小小的碎石，潮汐日夜从它们身上漫过，磨平了它们尖利粗糙的棱角，增添了几分光泽。二号星捡起一块小石头，挥手抛向前边，小石头在碎石上蹦跳几下，迸起一串火星。她抛撒一把碎石头，迸射起一片闪烁的火花，像爆开的爆竹花，像飞舞的萤火虫，像飞溅的金色浪花。二号星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这是火石。”巨人说，“古人取火烧柴，就使用这样的石头。”

“哦！真有趣。”二号星欢快地跑跳着。

黎明，远山灰蒙蒙，笼罩在烟雾中，像一片模糊的影子。天、海、山之间显出一条明朗的线，浑然融为一体，构成一幅画。灰色的云，飘荡在空中，像流动的小岛。船如梭，在海面上犁出一条水花翻卷的银线。渔夫挥动船桨，大大小小的红帆穿行在广阔的海面上，映衬着静立的山峦，好像片片飘飞的红叶，又像一棵棵红笋冒出海面。挺立的桅杆像一支支倒插的笔，竖立在天海之间，船后的小拖板，像细长的尾巴，在海面上不住地甩动着。单帆小船在浪中起伏，像水上的摇篮。岸边的船像一条条穿起来的鱼，在进退的波浪上蹦跳晃动。桅杆上的绳索横竖、斜直、交错着垂挂下来，组成绳的墙、绳的网。小船的篷顶弯成弓形，似光滑的鱼背。海浪拍打岸边，和着清风吟唱；海鸟在浪花上盘旋，发出悦耳的啼鸣。

一轮红日跳出来，映红了海面，映红了天空。群山的轮廓清晰了，雄姿展立在海面上，像宝镜上的绿屏风。

二号星说：“大海多美呀。”

巨人说：“大海无畏，大海无私，大海无虑。”

“大海需要什么？”

“大海只给予，从不索取。”

“如果人像大海多好。”

“大海不会因为慷慨变得贫穷。人也一样，慷慨本身就是珍贵的财富。它就像耕耘和播种，带来快乐和信心。它使人心灵里的生命之树常青。它不断地给予，所以更丰富；它不停地运动，所以永远年轻。”

“我爱大海。”

“人活在世上是短暂的，大海却是长久存在。”

海水清澈见底，像透明的大玻璃，映出游动的小鱼小蟹，照出躺卧的海蛤海螺，海底的细沙洁净清爽，像银色的地毯。海水照出二号星可爱的面庞，多么甜美的微笑！

“老爷爷，大海多么明亮、洁净，像一面闪光的宝镜。”

“大海冲洗了多少污浊秽体，千万条江河汇入大海，夹带着多少残渣秽物，大海容纳了一切，日夜不停地淘洗、荡涤、冲刷、搓磨，经过潮和汐的洗刷、浪和涛的涤荡，一切一切都改变了原来的面目，大海还是那么洁净明亮。”

“大海真伟大，真可爱。”

“伟大却很平凡。孩子，你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见到许许多多丑恶的东西，受到不少伤害，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吗？”

“不！一点也不失望。我知道了许多事情，明白了许多道理。这是我过去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当你受到坏人的欺凌时，当你受到残酷的打击时，害怕吗？”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想着你的话，我就有了勇气。”

“你认识了世界，你能独立分辨真假美丑，这是很难得的。这就是最宝贵的收获。”

“我怀念那忘我工作的老工程师，怀念那筑桥的背石汉，我也怀念霹雳院长。他们受了那么多苦，可从来不怨恨。”

“他们的精神，浇灌了你心中的生命之树。孩子，过去经历的一切，对你这样的年龄，实在是太严酷了。你应该轻松一下，大海会给予你力量和信心。游泳吧！你会感到快乐。”

二号星跳进海中，迸溅起一片浪花。海浪冲撞着她娇小的身躯。水流柔软却很有力，多次几乎将她推倒，却又只从她身上滚滚流过，光滑而又舒适。浪花喷洒在她的脸上，滴下一颗颗清凉的水珠，嬉笑着，翻滚着，重又落进海浪的急流中。二号星漂浮在海面上，海水柔软的大手托着她，像浮在水面的荷叶，轻轻摆荡却不下沉。仰面游在波浪里，就像乘着云朵遨游一般，轻柔地，几乎和大海融在一起了。她想，能变成小小的浪花多好！

涨潮了，一排排涌浪奔跑着，滚动着，哗！扑跳到沙滩上，碎成浪花、泡沫，退回来，汇进浪涌里，又被推向前，奔跑着，滚动着，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地向沙滩扑跳，渐渐地，淹没了大片沙滩。裸露的礁石不见了，只留下一簇簇迸溅的浪花，像喷泉般跳跃着，宣告礁石的存在。海鸟在空中盘旋，应和着涛声啼鸣，它们在呼唤太阳？它们在呼唤白云？还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二号星听见老爷爷的呼唤，就游到岸边。

“孩子，你在海里怎么样？”

“很快活，像自由的鱼儿。老爷爷，我感到了水的力量。水很温柔，也很勇猛。”

“槌的敲打，只能使石碎裂；水的冲洗，却能使石头晶莹光润。”

“是的。我看到了，海浪把尖利的礁石拍成光溜溜的石滑梯。”

“可海草却能在光滑的礁石缝里扎根生长。”

“老爷爷，你找到了什么？”

“我找到大海的记录。”

“在哪儿？”

“画在沙滩的波纹里，写在礁石的痕迹上。”

“大海记录了什么？”

“大自然的奥妙，对人类的启示。”

“浪花多美呀！永远不停地跳跃。”

“浪花很美，但浪花离开了大海，就消失了。”

“那是什么？飘飘荡荡，摇摇晃晃，没有头，没有尾，没有鳞，没有嘴，全身透明像玉，在水中游来游去，柔软像黏团儿，我去抱住它……”

“小心！那是海蜇。它的吸盘吸住了你，会要你的命的！”

“可它看起来那么美！”

“表面看起来美的东西，常常需要特别警惕。”

“没有嘴，没有爪，也能伤人吗？”

“嘴和爪的伤害，是可以看得见的。孩子，你要特别注意那看不见的伤害。”

“我希望好好认识大海。它太丰富了。”

“我们请一位朋友，带我们到海上去见识一番。”

巨人向大海招手，浪花中涌出来一副坚硬的盾牌，盾牌下伸出长长的颈，抬起头，原来是一只大海龟。

巨人说：“海族的长者，你肯带我们看海中的世界吗？”

老海龟点点头：“我很愿意满足你们的要求。但你们只能坐在我的背上，在海面上观赏一切。海族世界里不喜欢人类闯入。海龟也不能到人间去走一趟，是不是？人类有人类的法则，海族有海族的习惯，人类把金钱、权力看得至高无上，可海族却认为它毫无价值。两个世界，看法完全不同。你们也只能逛一逛就是了。请坐到我的背上来吧！”

逆着层层波浪，老海龟驮着巨人和二号星向大海深处游去。波涛汹涌，一会儿叠起几尺高的波峰，一会儿跌成几丈深的浪谷。一浪接一浪，大海像摇篮一样摇荡着。天海相映，一样的蔚蓝，广阔的大海，是一处神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