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偏僻的马路,静悄悄的。路两边是开得像着了火一样的碧桃,一只蜜蜂嗡嗡地钻进花蕊里,浅黄色的蝴蝶从一朵花飞向另一朵花。
男生朱小杨垂着头,背着只大书包吧唧吧唧地走过来。他从来都怕走这条必经之路,恨不得全身都长着眼睛和耳朵,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又恨不得能闭着眼,一口气把这条路走到头,什么也看不到。他怕,但到底是怕人还是怕鬼,他自己也弄不清。
走着走着,朱小杨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脚步慢下来,站住了。因为,他发现他身边的影子在渐渐变淡,变淡,越来越淡。消失了!
朱小杨的身体隐形啦!
“啊……”
朱小杨大叫着狂奔起来。
由于他是仰着头跑的,他没发现,逝去的影子又一点儿一点儿变重了,他的身体又恢复成原状。
这种奇特的情况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他曾听爸爸说过,一个人如果太胆小,风吹也怕,草动也惊,有一天他会被吓没影儿的。这话是爸爸听他的爸爸说的,没想到在朱小杨身上应验了。
也许是天性使然,又或许是跟遗传有关,爸爸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朱小杨遇到事情总是会想很多,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也许是新学期新的面孔给了他一些紧张和压力,他生来瘦小,总是受欺负,特别是一直困扰着他的同学金银岛。他本来以为金银岛会分到别的班,摆脱他的纠缠,结果他们仍在一个班上课。不过,除了欺负他的金银岛,朱小杨并没有别的朋友。他的苦恼总是藏在心里,你瞧,憋得久了,真的出了问题。这问题太大了—隐形!
朱小杨决定去学校医务室让医生看看。他鼓了好几次勇气,才挪到医疗室的门口。
医务室里,那个胖得系不上白大褂扣子的李大夫,正在给一个流着鼻涕的男生擦碘酒,他的腿磕破了一块皮。那男生一脸不在乎,要不是忙着吸鼻涕,俨然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李大夫斜起眼瞪了那男生一眼,粗声粗气地问:“你怎么嘴都不咧一咧,你这腿不是假的吧?”
那男生的嘴咧了一下,不过,他是在笑。
“以后要小心点儿。走吧走吧走吧!”李大夫不耐烦地挥挥胖胖的手指头。
那男生转身就走,经过门边,看见朱小杨,故意一斜肩膀,把朱小杨撞倒在地。朱小杨还没爬起来,那男生已“哧溜”吸了一下鼻涕,跑掉了。
朱小杨站在李大夫对面,扭着脖子看着地下。
“哪儿不好?”李大夫嗓门挺大地问。
朱小杨竟吓得挤眼又缩脖子。
“问你话呢,快说呀!”
“我,我的病,你能给我保密吗,大夫?”朱小杨小声细气地说。
“什么?”李大夫上下打量着朱小杨,“噗”地笑了,“说吧,什么病,我给你保密。”
“就是,就是,”朱小杨扬起头,瞪大迷惑的眼睛看着李大夫,“我,我会变……”
“嗯?”李大夫猛地转过她圆鼓鼓的胖脸。
“我会变得连一点影儿也没有。”朱小杨终于鼓足勇气,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李大夫盯了朱小杨半分钟,忽然转身从桌子上拿出一支粗大的注射器,咬着牙说:“好小子,你敢耍我,看我不给你一针!”
朱小杨只见长长的针头银光一闪,吓得他拔腿就跑,踢翻了放杂物的篓子,杂物撒了一地,挡住了李大夫的去路。
朱小杨逃脱了。
“别让我再看见你!”李大夫在他身后喊。
在教室里,朱小杨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同学们闹闹哄哄的,都在议论着昨天晚上看的电视剧《倚天屠龙记》,手舞足蹈的。电视剧他也看了,他也想参加进去,对电视剧里的人物评说一番,但他不敢。他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不错,朱小杨确实是个胆小鬼。
不敢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不敢跟班上的女生常蛾说话。他最喜欢的女生就是常蛾,她长得好看,心肠又好,可是,他只敢偷偷地看常蛾。就连夜晚,他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好笑吧?都上四年级的学生了,整天惦记着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就是因为自己太胆小吧,竟把自己吓得身体消失了,没影儿了!虽然这样的情形才发生两次,两次又都很短暂,但足够让他担忧的了。
自己以后要是变成一个隐形的人,不但别人看不见自己,就连自己也看不见自己了,那多可怕呀。想到这儿,朱小杨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朱小杨发呆时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头歪着,嘴半张着,嘴角汪着一股清水,一不小心就要流出来。
正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厚墩墩的巴掌落在朱小杨的肩上,吓得朱小杨双腿变面条儿,要不是坐着,非瘫在地上不可。
原来是最爱捉弄朱小杨的金银岛。
金银岛跟朱小杨同岁,却高出朱小杨一头,眉毛粗,眼睛大,巴掌拍人痛。金银岛戏称朱小杨是个残疾儿童—天生无胆。所以,总想拿朱小杨开涮,欺负欺负他。看到朱小杨吓得半死的样子,是他最开心的。
朱小杨扭头见是金银岛,嘴咧到了耳朵根:“哎哟,轻一点儿嘛!”
“这是最轻的,这样才是重的。”金银岛说着,一屁股坐在朱小杨的桌子上,举起巴掌。
朱小杨赶紧举起双手护住肩膀和头。
这时,常蛾从后门进来,她跳跃着,轻盈地走过来,天蓝色的裙子鼓得圆圆的。她正要跳过去,忽然发现金银岛举起的巴掌,朱小杨一副惊慌害怕的样子,就站住了,瞪了金银岛一眼说:“你干什么,又欺负朱小杨!”
金银岛的手轻轻地落下来,抓住朱小杨的头发,把它们揉得乱蓬蓬的,嬉笑着说:“我打的不是人,是鬼。”
“金银岛,你说什么!”常蛾一下把金银岛推下桌子。
金银岛怪委屈地说:“我是说我打的是胆小鬼,怎么啦?”
常蛾“哼”了一声,把朱小杨的手从头上拿下来,对他微微一笑,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了。
朱小杨顶着一头乱发,呆呆地看着常蛾的背影。
“多管闲事!”金银岛嘀咕了一句,见朱小杨发呆的神情,用手背敲敲他的肩头说,“哎,你知道常蛾的脸为什么那么圆吗?”
朱小杨想说:是苹果吃多了吧。可他没有这个胆,只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金银岛压低嗓门说:“那是因为她爱洗脸,她的脸缩水啦!”
什么?朱小杨吓了一跳,难道她和自己一样,也得了一种可怕的病:一个是洗脸缩水,一个是胆小吓没了影儿?
金银岛见朱小杨的神情,放声狂笑,指着朱小杨的鼻子说:“你的表情真像一个天才呀!”
嗯,天才?
朱小杨愣愣地盯着从不夸奖自己的金银岛。
金银岛探过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天生的蠢才!哈哈哈!”
朱小杨差点被金银岛的笑浪冲倒,吓得他急忙用手扶住桌子。
也许是今天受的惊吓太多,放学回家的路上,朱小杨再次发现自己成了隐形人。
这一次他没有大叫着逃跑,而是站在路边,悄悄地用手去触摸自己。结果,他什么也没摸到,像在摸空气一样,他全身都轻飘飘的。
这时,常蛾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过来,边骑边欣赏路两边盛开的碧桃花。
朱小杨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他举起手,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常蛾举手。常蛾没有看见。
朱小杨使劲摇手,常蛾仍是看不见。
朱小杨又蹦又跳,双手交叉在头上摇晃。
常蛾从他身边骑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隐形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朱小杨哭了,流下两行透明的、谁也看不见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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