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山谷里的一棵高高的玉兰树上。
在这棵树下，天飞意外发现昏迷在仙人掌旁的独个。
天飞站在枝上，清清嗓子说：“我打赌，你的歌儿最美，你唱出的旋律连人类都望尘莫及。”
夜莺淡然地说：“得了吧，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朋友，一向天生刻薄的你，恐怕不记得语言学中，还有形容词。”
天飞笑说：“呵呵，那是从前，我现在改变了许多。”
夜莺慢条斯理地说：“得了吧。既然你和他是朋友，他肯定喜欢听你唱歌。”
“他，有时候，不太喜欢听我说话。”天飞觉得没面子，连忙改口说，“哦，不，是这样的，我想给他一个意外—我相信，听到您的歌儿，对他来说，将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夜莺轻描淡写地说：“得了吧，鬼才信你。”
天飞诚恳地说：“从前，我是有点儿刻薄，又爱吹大话，不过，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唱得不好。因为你的歌儿总能打动我。”
夜莺不说话，抬头看月亮。月亮是乐队的总指挥。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听得见夜莺的呼吸。两分钟后，一丝低缓的颤音，从它的喉咙中轻轻流出；接着，歌声变得有一点儿圆润，又有一点儿洪亮；倏尔，变得激烈、高昂起来，好像曲调长了翅膀似的，从低矮的仙人掌的根上起飞，盘旋一圈，斜斜飞过玉兰的树梢，然后停留，几秒钟后直蹿天空。霎时，一首清脆、甜润的歌儿便如同缓缓升空的音乐飞行器，响彻夜空。
这歌名叫《女孩儿》。每当唱起这首歌，夜莺都要抬头，不论有没有月亮。歌词大意是：太阳爱上一个女孩儿，起早贪黑地向她表白。女孩儿误会了，以为太阳追打自己，于是拼命逃跑。太阳的脚步越来越近。女孩儿急忙大喊：我不要！喊声刚落，她的身体变成树干，胳膊变成树枝，脚趾变成根须，脸庞游离了身体—变成一个银白色的圆盘。这就是月亮。太阳看不见女孩儿的脸庞，只看见她的身体变成了树木。太阳不知道哪些树木是女孩儿变的，于是把所有树木都看成她，把所有的爱都献给心爱的女孩儿……
山谷，每一种生命都心照不宣地静默着。
天飞默默流泪。他想起心爱的天蓝。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不久前，天蓝莫名地失踪了。他不分昼夜地寻找，忽听见她的哭声，他想听得再清楚一点时，却被一枚“炮弹”击中，也就是那枚黑白分明的玻璃球，把他打落到市区的草坪上。多亏好心的独个救了他。
独个在婉转、凄美的歌声中醒来，他挣扎着起身，却一手摁到仙人掌的刺上，惨叫一声，“啊—”
歌声戛然而止。夜莺向着月亮的方向飞去。
一条大蛇和一条小蛇披着月光走来。
大蛇说：“我吸干他的血。”
小蛇紧跟一步：“我吃光他的肉。”
大蛇问：“让他怎么死？”
小蛇不假思索地答：“缠死他。”
大蛇停下：“太老套。”
小蛇问：“咬死他？”
大蛇走着说：“不新鲜。”
小蛇的身体蹿上来说：“吓死他！”
大蛇放低音量，赞许道：“对，吓死人，不偿命！”
小蛇问：“吓死他以后，怎么办？”
大蛇答：“我吸干他的血，你吃光他的肉。”
小蛇咂咂嘴，仿佛已经吃到了鲜嫩的肉。
很快，小蛇爬到独个的脚边。大蛇纵身一跳，仙人掌的乱刺扎进肉里，它忍不住惊叫一声，“咝—”。寂静中，这叫声特别刺耳。
天飞急中生智，像自己被捉住要砍头似的，尖着嗓门呼喊：“我要找天蓝，我要找天蓝！”
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嗓门，把两条蛇吓一跳。独个睁眼与两条蛇对望，惊得一骨碌跳起来，拔腿就跑。
在所有的动物中，独个最怕蛇。
独个的爷爷的业余爱好是观鸟。每逢节假日，爷爷都会背着相机，拿着望远镜，骑着山地车去观鸟。有时候，爷爷会带上他。有一次，他们遇到一条蛇。爷爷说，蛇怕人。当蛇感觉自身受到威胁时，才张口咬人。独个唱反调说，人怕蛇。当人感觉自身受到威胁时，才逃跑。爷爷说，你别怕。在野外，万一遇到了蛇，你要向山坡的方向跑，或者忽左忽右地拐着弯儿跑，蛇就晕了。
独个朝着地势高的方向猛跑。跑到半山坡，看到一簇簇蛇灭门，他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除了天敌之外，蛇最怕一种清香的气味。大老远闻到，就逃之夭夭。具有这种清香气味的草，名字叫蛇灭门。它是一种药用植物，据说可以医治蛇伤，还可以治疗胃病。因为它本身含有剧毒，小孩子不得乱吃。在深山老林里，人们都会在房前屋后种上大片的蛇灭门，就是为了预防毒蛇入侵。
太阳出来了，独个躺在花丛中。花香怡人，蝴蝶停在青青的草上，等风儿吹干被露珠打湿的翅膀。
正在开花的植物，每每见到阳光，就一层层张开花瓣，露出珍贵的花蕊，呼唤蜜蜂、蝴蝶和小虫前来传粉。有时，风儿也凑热闹。一朵花在受精之前，每每见到阴雨，或者太阳落山，为了不使雨水和露珠洇湿花蕊，就提前收起花瓣，抱成团儿，一层层保护着准后代。
独个仰视一朵小花。突然一片阴影遮挡，天飞飞到面前。
独个坐起来，气不打一处来：“去！”
天飞做好准备，将头扭到一边。他的唾沫星子喷到鹦鹉的脖儿上。
独个把一切过错都归到鹦鹉头上。他忘了这是自己的选择。
天飞说：“我要找天蓝。”
独个推他：“去！别烦我！”
天飞反倒偎得更紧了。
独个说：“呸—”
一口的唾沫星子溅到鹦鹉眼里，鹦鹉只得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一走，独个的气就消了。
一只布谷鸟飞过，独个扭头，身后是一大片的蛇灭门。独个寻思，难道这儿住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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