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又传来熟悉的哭声。
独个不管它。第二声就在附近。独个仍然不理会。第三声更近了。他的心痒痒的,仿佛在做赛前的热身运动。第四声刚一哭出,独个就起身猛追,不知不觉追进了密林。突然,一枚“炮弹”直冲他的面门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他脚下一滑,摔倒了,刚巧躲过。让他滑倒的是紫色花瓣,大得像脚底板。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花瓣。
这枚“炮弹”十分眼熟,是一半黑一半白的玻璃球。独个不禁讶然。从背包里掏出另外两枚,其中一枚是在鹦鹉受伤的地方捡的,另一枚是从鹦鹉的伤口里取出的。三枚玻璃球一模一样。这么巧啊!
独个回望来路,身后是茂密的林木。密不透风,茂不见光。这些幽静怪诞的草丛,个个面露狰狞。他的心“怦怦怦怦”地敲打。每挪动一步,就觉得一片叶子、一朵小花都可能是凶器。每后退一步,就觉得一声鸣叫、一丝飞翔都可能是陷阱。他站着不动,正好给对方提供暗害他的机会。他怕极了。
他想回家。妈妈,我想你。他小声念着。忽然一注液体洒到脸上,惊得他魂飞魄散。原来是知了的尿液。一夜之间到了夏天。妈妈,我想回家!
爸爸,快来救我!独个的眼角又一次涌出泪水。星期五晚上,他们家发生了罕见的暴力事件。爸爸动手打他。他偷了爸爸的钱,给艾米买了画架。因为前天的小测验,艾米比他高一分,他输了。最后爸爸气急,赏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此时此刻,独个非常后悔走进植物城。但是,已经晚了。因为后悔药明年才开始生产。
一截枯枝落下,发出诡异的响声。似乎所有的枝条都伸手要打他,所有的叶子都张口要吃他。倏尔,一个黑影闪过;倏尔,一个蓬头垢面的鬼影走来。
他不敢哭。他怕哭声引来更多的东西。他想起方才的哭声。他想不明白,哭者为什么总是跑。他更想不明白,是谁要害他。
树叶的间隙有了光。跑出密林,是一片U字形的草丛,足球场那么大。不全是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灌木。有了光,可见度强,独个心跳的节奏稍稍慢了点儿。他站在场地中央,既是裁判,又是球员。绿油油的草窠子是足球,他不知道朝哪儿抬脚。他环视场外观众,以免被臭鞋或者饮料瓶击中。左边的树叶疯狂大笑,接着,右边的树叶尖声怪叫。独个交替看着。
出门前,我写过一张字条,揉成了一团,扔在客厅。细心的妈妈一定会捡起它,并且立刻报警。警察叔叔一定会通过路上的电子眼发现单车的轨迹,追到这里的。是的,爸爸和警察叔叔一定会救我出去。这样一想,他的心情好多了。
走出足球场草地,外面是更加宽阔的草坪。不远处是一条碧绿的小河,比小溪宽得多。难怪这儿的树木如此茂密!
来到外面,迎接他的是两棵亲密无间的玉兰。它们的树干与枝杈的形状酷似一对双胞胎;下面的树根连着树根,上面的枝条连着枝条,绿叶叠着绿叶,勾肩搭背,分不出彼此。
独个准备吃东西,不经意一瞥,发现一个女孩站在二月兰花丛。她是谁?是刚才的哭者?他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女孩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独个赶紧佯装看二月兰。
二月兰十分纤弱,花儿开得极其艳丽。微风一吹,花儿摇动,一个个娇羞似的欢喜。阳光均匀地洒在花瓣、花蕊和绿叶上,使得它越发纤弱而柔美。
独个再抬眼时,女孩却已经走了。
太阳照在头顶。独个背靠玉兰,席地而坐,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矿泉水。
独个说:“二月兰啊二月兰,你天天在这儿,肯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请你告诉我,玻璃球的主人是谁,他又为什么偷袭我,好吗?”
还没有绽放的花骨朵沉默不语;早早绽放的花儿尽情欢唱。没有哪棵二月兰回答他。
独个拈尽塑料包装纸上沾着的最后一粒面包屑,满意地咂咂嘴。小风吹过,长方形的塑料包装纸随风飘走。独个饮尽最后一滴水,顺手把矿泉水瓶抛到脑后。
“哎哟!”矿泉水瓶奔着一个怪物的前额而去。
“对不起!”独个回头。
怪物稳稳抓住矿泉水瓶,另一只手捏着塑料包装纸,不紧不慢地走来。一排柳叶围在腰间,算是衣服了。他的手是四个手指。脚是四个脚趾,脚上有蹼。嘴巴喙形,但不像鹦鹉那样带有弯钩。头上顶着一个器皿,居然有盖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独个打招呼:“嗨,你好!”
怪物没有应声,腾出手来掐他的脖子。独个毫无防备。怪物把塑料包装纸塞进他的鼻孔,把矿泉水瓶捅进他的嘴巴,然后冲着他的太阳穴猛击一拳。独个当场昏厥。怪物空着两只手,八个指头,果断地扒掉他的衣服,冲着他的前胸张口就咬……
“咚”一个东西掉到怪物的器皿盖上。他低头(盖子居然没有滑落,原来是长在头上的)抓起麻花状的红果,抬头看见树上站着一只鹦鹉,旁边是一串红色玉兰果。
怪物离开独个,向后退。鹦鹉跳到最低的树枝上。怪物停下,举手向鹦鹉投掷。鹦鹉吓得一扑棱,飞向高枝儿。玉兰果重重落下,在独个的额头盖起一个蒙古包。
鹦鹉飞下来,怪物作势捉他。鹦鹉赶紧飞进二月兰花丛。怪物向独个走去。鹦鹉进攻。怪物猛一转身,扬手抛掷。鹦鹉一扭脖子躲过,却被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炮弹”击中。鹦鹉从伤口里挤出“炮弹”,原来又是一枚玻璃球。这时,怪物走到独个身边,双手掐住他。独个即将窒息。
“啊!”怪物倏地站起来。原来是之前的女孩掀起了他头顶的器皿盖。怪物双手抱头,丢下半死不活的独个走了。
独个仰面躺着,两片二月兰花瓣扣住眼窝,并轻轻按摩。他惊魂未定地说:“怪物呢?”
女孩说:“走了。他叫河童,是植物王国里力气最大的。”
独个问:“他为什么害我?”
女孩认真地说:“是你先招惹了他。他最恨人类的垃圾,比如矿泉水瓶……”
独个惊讶道:“他是植物王国的国王?”
女孩微微一笑说:“不是。”
独个说:“河童为什么怕你?是你救了我。”
女孩答非所问:“我们遵守一个不成文的规则。”
独个想起什么,就问什么:“什么规则?”
不等她回答,他又问:“小木屋里的人是河童掐死的吗?”
女孩缓缓离去。
独个挽留她:“你别走,好吗?”
女孩说:“如果你不把垃圾收拾好,河童还会来的。”
独个看着她的背影:“喂,你叫什么名字?”
“远方。”说完,她没了踪影。
独个用脚趾勾来裤子,屁股被硌得生疼。他发现内裤穿反了。
“怎么回事?”他把内裤脱下,重新穿好。就这么两下子,就疼得满头大汗。小风吹来。塑料包装纸随风而起。独个慌了手脚,顾不上疼痛,爬向塑料包装纸。
他急促地说:“快,快!别让它跑。”
塑料包装纸借助风力,缓缓起飞。
鹦鹉飞过去,把塑料包装纸踩在脚下。
独个的前胸、胳膊、膝盖都划破了,鲜血渗出。独个吓晕了。
鹦鹉偎着独个,不说话。
风儿轻轻吹,花儿轻轻拂,像弹琴似的。
远方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她给独个的伤口洒上粉末说:“你的伤好了。”
独个迅速穿好衣服,逞能地说:“这不是伤,只是擦破点儿皮。有一次,我和同学踢球,不小心滑了一跤,整条腿都红了,可一点儿都不疼。”
远方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独个说:“一开始,我帮他找天蓝。”
远方问:“天蓝?”
独个说:“嗯,你认识?”
远方摇头。
独个说:“现在,我想回家。请你告诉我,植物城的大门在哪儿?”
远方说:“植物城只有进口,没有出口。”
独个皱起眉头问:“我进来的那扇大门呢?”
远方说:“你一进来,它就自动消失了。”
独个瞠目结舌,半天才说:“可是,可是,我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哭声。是你?”
远方摇头。
独个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远方回答:“我不是人类。我一直就在这里。”
独个想不通:“你一直就在这里,居然不知道植物城的出口?”
远方看着树梢说:“是。对我来说,过去是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未来。”
“哇,你有预知能力!”独个半信半疑。
远方沉默不语。
独个逮着机会问:“明天上午八点,龙船花要结婚,你预测一下,它们的婚礼是否顺利?”
远方说:“我只能预知我个人的未来。”
独个愣住了。
远方淡然一笑,自豪地说:“不过,有个人的预知能力很强,他不仅预知植物城,而且连植物城之外的人和事儿都能预知。”
独个问:“他在哪儿?”
远方边走边说:“他病了,预知能力也大不如前。”
独个紧跟着说:“也许我能帮他。也许他能帮我出城。”
远方越走越快说:“晚了,他病得很厉害。”
独个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说:“总之,我要离开这儿!”
远方消失。
独个低头,若有所思。鹦鹉往他身上偎了偎。独个心不在焉地拍拍他。鹦鹉感动得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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