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个逃出了瓶子国。他盲目地走了很远,却不见一棵植物,既累又困,后来趴到地上睡着了。
“呵呵,来了一个大傻帽。”翻盖手机说。它的上衣褪了色,裤腿上磨了好几个大洞。
独个被吵醒了:“我不是大傻帽……”
翻盖手机走到独个跟前,端详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灯光一闪,独个的相貌进了文件夹。
翻盖手机说:“把他带走。”
几个山寨手机围过来,好一阵忙活。
翻盖手机说:“大家都去上课。”
独个被传输线捆得结结实实,然后被带到一间教室。这些手机同学高低不等,衣衫破烂不堪。
“我们生活在森林覆盖率为99%的国家,我们每天呼吸着99%的新鲜空气。我们热爱我们的国家。”翻盖手机站在台上。它既是老师,又是校长。
“我们生活在一个森林覆盖率为99%的国家。”山寨手机举手说,“校长,我的眼睛有点儿毛病,你能不能告诉我森林是什么东东?”
“在课堂上,请同学们不要使用网络语言,东西就是东西,不是东东。”校长说。
“好的,请您告诉我森林是什么东西?您见过吗?”山寨手机又问一遍。
“当然见过。森林就是三棵树加上两棵树。”校长微笑地看着大家,“谁还有疑问?”
“没有了。”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背诵,“我们生活在森林覆盖率为99%的国家,我们每天呼吸着99%的新鲜空气。我们热爱我们的国家。”
独个撇撇嘴,连草都不长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森林?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请点开第十六个文件夹,朗读第二段。”校长说。
同学们点开第十六个文件夹,齐声朗读:“我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好孩子。我的爸爸是帅哥,我的妈妈是美女。我们的国家到处是森林,我爱你。”
“你叫什么名字?”校长走到独个面前。
“独个。”
“你把同学们刚刚念的这段话背一下。”
“不,这是骗人的。”
“这是一个什么国家,你知道吗?”
“手机国。”独个回答。
“准确地说,是手机说谎国。”校长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如果你不说谎,你将有幸成为本国的最先死者。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见识过死亡是怎样的情景。身为手机学校的校长,我多少有点儿失职。不过,你一来就改变了这种状况。”
“切!”独个不屑地说。
“那位同学,你过来。”校长说。
山寨手机跑来。
“给他松绑。”
“是。”山寨手机答应着,只听“咔嚓”一声,独个的相貌又一次被锁定。与此同时,身上的传输线掉在地上。这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除了过时的手机,还有废旧的电源线、传输线、耳机、充电器、配电盘及插头等。
为了不背那些虚假的文章,独个决定逃出手机说谎国。趁着手机们在上课,独个悄悄来到郊外,他跑起来,跑着跑着,一头栽到地上。埋伏在地下的电话线成“几”字形凸出来,把他捆得像小树过冬。
“你逃不出去,除非你有签证。”老式电话机说。
“如果你不绊倒我,我肯定跑出去了。”
“非法偷渡?哈哈,你想错了。我们已经联网了,无论你到哪里都有人知道,甚至都用不着跟踪你。”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出去?”
“照校长说的做。除此之外,没有捷径。”
独个转身,慢腾腾地走着。手表显示的时间是周六中午十二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干着急没有用。他又错过了与酒瓶兰会面的时间。那儿是草木茂盛的天堂。这儿是地狱,他找不到上天堂的梯子。
校长在等他。
独个大声背诵:“我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好孩子。我的爸爸是帅哥,我的妈妈是美女。我们的国家到处是森林,我爱你。”
“嗯,很好。”
独个仰脸看天,以免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他努力眨着眼,硬是把泪水眨了回去:“给我办签证。”
“你跟我来。”
独个跟着校长走了几个左转直行和右拐直行后,来到一个粉红的双卡双待手机面前。
“把刚才背的再背一遍。”校长的口气仿佛是上级军官。
独个又背诵一遍。每背诵一遍,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愧。
粉红的双卡双待手机睁开眼,眨一下,又立即闭上。
“再背一遍,背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你要亲吻机后。”校长命令。
“我是世界上最听话的好孩子。我的爸爸是帅哥,我的妈妈是美女。我们的国家到处是森林,”背到这里,独个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爱你。”
泪水滴到粉红的双卡双待手机上。机后看到一个小帅哥流泪,很是惊讶。
“机后,您醒了!”校长说。
“他是谁?为什么哭?”
“事情是这样的。电母对你施加了魔法,你沉睡了三百天……”
“电母为什么对我施加魔法?”机后问。
“因为,因为……”
“别吞吞吐吐的。”
“因为你给雷公发送了一条暧昧的短信,电母醋意大发,就向你施加魔法,让你三百年不醒,除非有人爱你,用他的泪水和亲吻破除魔法。”
机后妩媚地看着独个。
“直到今天,你遇到了他。他叫独个。”校长说。
独个伤心极了。他的心跌进万丈深渊,不停地忏悔:艾米,对不起。我不该亲吻机后。我违背了诺言。我曾经发誓只爱你,但我吻了别人。对不起!
“亲,过来!”机后温柔得像一只蚊子。
独个迟缓着向前挪了半步。
“校长,学生们该上课了。”机后温柔不减地对校长说,眼睛却看着独个。
校长走出皇宫,一看时间,正好是大课间休息。他停下,转身又进了皇宫。
“你爱我?”机后轻轻擦拭独个脸上的泪水。
独个把脸扭到一侧,以掩饰自己的反感。
“不要害羞。亲,你真的爱我?”
“嗯—”独个考虑怎么弄到签证。
“亲,你真好。我爱你!我一生都在等待真爱。我是个幸福的女人。我等到了你。”机后把脸凑到他的面前。
独个把脸又侧回来。
“别躲我,亲,我给你一件宝贝。”机后从一层又一层的抽屉里取出一枚心形的手机挂饰,递给独个说,“有了这个,国家就是你的。任何人都听从你的命令。”
独个想,也许这东西管用,有了它,我便不必办签证了。
手机国王是黑色的触屏手机。他听完校长的汇报,大发雷霆。
“你把机后激活了?谁让你干的?说!”
“国王,前天,您在会上说的。您说机后沉睡不醒,给您带来了很多烦恼和忧愁。您希望唤醒……”
“蠢货!会上的话全是假话,你怎么都当真了!你忘记了,这是一个什么国家?”
“我没有忘记。那天,”校长低着头说,“您在全民大会上痛哭流涕,泣不成声说的呀。”
“废物!眼泪也是假的。你没有看见我脸上流的是胶水吗?”
“国王息怒,小人该死,小人眼拙。现在怎么办?”
“不办。你给我密切监视!”
为了验证心形挂饰是否管用,独个出去闲逛。其实,他心中另有打算。经过验证,果然管用,他一路畅通无阻。眼看着到了郊外,独个心中窃喜,脚步加快了许多。他恨不得立刻逃离手机说谎国,尤其是逃离那个黏黏糊糊的机后。这时,潜伏在地下的老式电话机突然跳将出来。独个出示一下心形挂饰,老式电话机像土地爷一样遁身地下。独个得意地笑了。一抬头,机后站在面前。
“亲,再往前走,你就出境了。”机后温柔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独个愕然。
“亲,你已经检验了它的命令。它的另一个功能,就是定位系统。我已经帮你检验过了。”
独个怏怏地回到皇宫,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他机灵地闪到围墙的拐角处,那人探头时被他一把抓住。原来是校长。
“你不是答应给我办签证的吗?”
“我答应你,但我抽不出时间,我的任务是每时每刻监视你和机后。”
“为什么?”
“因为国王担心你篡位。”
“办好签证,我就走,国王可以高枕无忧了。你也算立了大功。”
“这倒是,但问题是国王的意思我老闹不明白。”校长用手盖着脸,看上去非常沮丧。
独个说:“在手机说谎国,只有一个好人,就是你。”
“你说的是谎话吧?”校长从指头缝里露出眼睛。
“不,我从来不说谎。”
“好嘞,我帮你。”校长满脸笑容。
独个把机后的心形挂饰拿出来,说:“没有它,我出不了边境。”
校长在手中掂了掂,还给他,说:“有了它,你也出不了边境。”
独个黯然。
校长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眼形挂饰,伸手给他:“这是国王的手机挂饰,送给你。有了这个,你在手机说谎国的待遇如同国王。”
“它能定位吗?”独个说,“其实,我只需要一张通行证。”
“能定位。你放心,国王允许你离开。”
“国王?”
“国王可以帮你。”
独个藏起眼形挂饰,迅速离去。
手机国王满意地关掉定位显示屏,机后走了进来。
“亲爱的,你还爱我吗?”
“当然,我的爱什么时候变过?”手机国王说。
“我遇到问题了。”
“我的宝贝儿,什么问题难住你了?”
“我发现,我比以前更爱你。”
“哦?”
“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真的?”
“谁骗你谁是苍蝇。”
“我的宝贝儿,我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爱你。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骗我的吧?”
“你怎么不自信?在我心里,宝贝儿永远最美!”
“我相信。亲爱的,我送你的眼形挂饰呢?”
“眼形挂饰?”手机国王前前后后翻腾一遍说,“糟了,昨晚我去看星星,碰巧赶上沙尘暴,准是丢在那里了。”
“别担心,你启动一下定位系统就能找到。”
“我,我很久没有用那玩意儿,竟然把密码忘记了。”
“哦—”机后幽幽地说,“真可惜。眼形挂饰是我娘家祖传九代的宝物。”
手机国王皱起眉头问:“你不是说祖传八代吗?”
机后一愣说:“这不—又过一年了嘛。”
“可是,你是前天告诉我的哦。”
“唉,我都急糊涂了。”机后心想,前天我还没醒呢,何曾见你。你就继续编吧。
手机国王笑起来像一吊丝瓜瓤说:“宝贝儿,过度操心容易衰老,你先听听音乐。”
机后答应一声,趾高气扬地出了门。
手机国王立即启动定位系统。独个被缠在一根柱子上。这根柱子,在机后书房的门廊前面。
“国王的眼形挂饰为什么在你这里?”机后问。
“是校长给的。”独个回答。
“不对,是你自己捡的。”校长平静地说。
“你?”独个一急被自己的唾液呛了一口。
机后把独个身上的传输线解掉,回头说:“校长,学生们该上课了。”
校长重新回到学堂,和大家一起朗读:“我们生活在森林覆盖率为99%的国家……”
机后问:“亲,你爱我吗?”
独个回答:“不爱。”
“可是,你说过,你爱我。”
“那是为了获得自由而说的假话。”
“你现在不想获得自由?”
“想,但是,我不想为了自由,说任何一句假话。”
“为什么?”
“因为—恶心!”
“你不怕你死在这里?”
“不怕。”独个狠狠心,豁出去了。
“你……我要你还有什么用?”机后忧郁地说,“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独个不敢相信。
机后侧脸不看他。
独个把手机国王和机后的手机挂饰一一放在桌上,转身要走,被机后叫住。机后从颈上打印一张路线图给他,然后低低说着什么。独个点头答应。
手机国王看着显示屏,听不清楚,于是叫来校长,低低叮咛一番。
独个刚出皇宫,就被校长堵在那儿。
“机后放你走了?”
独个说:“是的。”
“国王请你去一趟。”
独个说:“这个,国王还不放心吗?”
“你别这个那个的了,跟我走吧。”
独个跟着走:“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能,或者不能,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你们这里为什么连草都不长?”
“唉—”校长跺一下脚说,“以前,这里的森林覆盖率是99%,这儿,就这儿,有一条小溪流过,小溪里的沙子是绿色的。那儿有一片茂密的龙船花,还有两棵构树。这里曾经有布谷鸟、啄木鸟和夜莺等上千种鸟儿歌唱,可称得上千鸟争鸣,比电视台播放的选秀大赛好听多了……”
“这儿的沙子是绿色的?”
“是啊,你见过?”
“这里是否住着酒瓶兰?”
“是的,不过它已经死了。”
“是那个每天只说三句话的酒瓶兰吗?”
“就是它。”
“它什么时候死的?”
“手机说谎国成立的时候。”
独个想,我见到的酒瓶兰和龙船花,难道是一个幻觉?那个熟悉的哭声,难道也是一个幻觉?
“我曾经听到过哭声。”
“是一个小孩子的。”
“对。那个小孩子是谁?”
“不知道,我们叫他(她)呜呜。”
“呜呜是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小孩子的哭声分不出性别。”
“让人百思不解的是机后的铃声里也有这哭声。呜呜在哪里,机后是怎么录制的?”
“不知道,原声录音是小联提供的。”
“啊,小联?”
“你认识?”
独个摇头说:“不认识。小联是谁?”
“没见过。”
独个想,又是小联!他曾经找小瓶子要了很多玻璃球。现在,第一个问题出现了:偷袭我的是小联吗?如果是,他的动机是什么?
小联给机后提供了哭声。第二个问题也来了:到底谁在哭?我听到的是录音,还是真人?
校长问:“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嗯?”独个回过神儿说,“哦,你说到酒瓶兰死了。”
“对对对。这都怪愚蠢的人类,一意孤行地把人间天堂变成了一毛不长的人间地狱。他们最初生产了一种传音筒的机器,后来生产了电话机和手机,再后来,生产了先进的电话机和手机,再再后来,生产了更多功能的电话机和手机,然后将一批批的电话机和手机抛到了这里,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到底,是你们吃掉了森林。”
“错,是愚蠢的人类。”说完,校长突然倒地,闭上眼睛。
“校长,你醒醒,你怎么了?”
校长睁开眼,用细若游丝的语气说:“我……没有……说谎,我……我有幸成为……手机说谎国的……最……先……死者。”说完,它断了气。
“喂—”
突如其来的一团黑烟将独个罩住。接着,一团红烟截住黑烟的退路。两团烟雾在空中相撞,只听“嘣”的一声,校长化为灰烬,地面焦灼一片,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一股气流撞到独个的脑门,让他的皮肤变成黑色,风一吹,掉下一层皮。新生的黑皮取而代之。他的脸变成两种肤色,一种肉色,一种黑色。两团烟雾正在厮杀,独个趁机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苍耳领地,这才停下脚步。机后没有骗他。但是,他必须完成一件事,这是交换条件。
接下来,他必须完成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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