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制的枯枝木筏能够过河,独个就很兴奋。但是,他找来的枯枝都不十分理想。有的太小,只有中指那么粗;有的太脆,掉到地上便碎成一截截;有的还结结实实地长在树上。
走不远,看见一个塑料袋,他条件反射地捡起来,放进背包。他害怕河童误以为是他丢弃的。继续往前走,又看见一个饮料瓶。饮料瓶上的日期是三天前的。哈哈,前面肯定有人。他想,我有救了。他一路欢快地走着。不知不觉,远离了太阳河。树木变得越来越少。他刚想转身回去,却看见一枚一半黑一半白的圆球球。圆球球往前走,独个跟着它。突然,圆球球不见了。下面是一个深坑。
坑里最显眼的是一块岩石。石头背面是一扇不规则的洞门,从洞门望去,是另一个椭圆形的大坑。里面十分热闹。
我找到人了!他急于穿过洞门投入到大坑的怀抱,却被石头下面的棱角绊一下,跌跌撞撞溜到坑底。原来这是一个超大的垃圾广场。一直不断地从地下涌出一堆堆的垃圾。它们推推搡搡地嚷着什么。
这可能是一个垃圾王国。独个蹲在临时战壕里想。
“哎哟,疼死我了。”脚边冒出来一棵仙人掌,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独个挪了挪脚。
地下通道走出一个骂骂咧咧的洗发水瓶。它刚站稳,又被撞倒了,于是冒泡开骂。挨骂的是灭害灵瓶。灭害灵瓶一声不吭地选好角度,对着它一阵狂喷。由于喷射的面积太大,无意中喷到洗洁精瓶。洗洁精瓶生气地将灭害灵瓶撞倒,并给对方一摊口水。口水流向沐浴液瓶。沐浴液瓶一阵呕吐,吐到洁厕灵瓶的身上。洁厕灵瓶睁大眼睛向四面扫射。顿时,整个垃圾广场怨声载道。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地下通道走来的是果皮和药盒,有的果皮已经腐烂,有的新鲜如初。新鲜果皮一个比一个逞能。香蕉皮假装摔倒,药盒殷勤地搀扶它,并给它服用过期的头疼药。香蕉皮一眼看穿了对方的假慈悲,故意卧地不起。药盒拉它,顺便抚摸一下它光亮的肚皮,结果一使劲自己滑进了污水。香蕉皮悄悄笑着,弹了弹滑润的肚皮。
“滴滴——”随着刺耳的叫声,又一堆垃圾从地下通道钻出,敲锣打鼓似的。独个一看认得,这不是瓶子国王么,后面是它的叠儿,啊,旁边那个不正是我的变节的水果刀么。他们跑到垃圾广场干什么?
这边,瓶子国的瓶子们吹吹打打络绎不绝。那边,手机说谎国的手机们浩浩荡荡余音袅袅。独个一眼便看见机后,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厌恶,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抠下来喂狗,如果上面还有她的气息。
这边又开了几扇门,出现好几条通道。独个目不暇接。不多时,这个坑就密密麻麻塞满了垃圾。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液体垃圾,努力把刺鼻的气味散发到空气中。垃圾中有人嗅出了独个,并把这一发现告诉同伴。
“安静!安静!”一个高音喇叭站在一把破椅子上说,“今天,我们又一次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要成立一个新的王国。朋友们,经过前几轮的选举,我们要在垃圾和圾垃两位候选人之间选出我们的新国王。”
垃圾们热烈鼓掌,放声尖叫。
“请两位出场。”高音喇叭喊。
话音刚落,一个又细又长的垃圾精灵出场。独个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大致轮廓。她的身子像柳条似的,头上别着一枚火苗状的红色发卡。
“哇,”垃圾们一阵尖叫,喊着她的名字,“圾垃,圾垃。”
独个由蹲着改为猫站。
接着,上来一个又高又大的垃圾精灵。
“啊,”垃圾们又一声尖叫,喊着高大怪物的名字,“垃圾,垃圾。”
垃圾们的喊声没有节奏,独个听了半天,仍然不知道谁是垃圾,谁是圾垃。
“各就各位,扳手腕比赛现在开始。”高音喇叭喊。
高大的垃圾精灵主动进攻,细长的垃圾精灵被动防御。进攻者毫不费力抓住对方手腕,但扳不倒。高大的垃圾压住对方,对方已经灵巧地逃脱了。
“时间到。这一轮比分是0∶0。垃圾先生和圾垃女士打了个平手。”
垃圾先生就是那个又高又大的垃圾精灵!独个被吸引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垃圾先生赢。此刻,他已经适应了刺鼻的气味。
第二轮的比赛项目是接受垃圾们的扫射,三分钟内最先倒下的为败者,胜者为王。枪林弹雨般的垃圾物砸向垃圾和圾垃,千奇百怪的有毒气体辐射他们。三分钟时间到,垃圾先生成了一个垃圾承载箱,虽然遍体鳞伤,却岿然不倒;圾垃女士依然柳条般坚韧地站着,既没有折断,也没有趴下。这一轮两位又打了平手,比分依旧是0∶0。
第三轮是比剑。苗条的圾垃女士显然处于劣势。垃圾先生挥剑自如。其实,他可以拦腰一剑结束对方性命,但他只是挥舞,并不真正出击。
独个急喊:“出击,出击!”
突然一个东西迎面飞来,独个躲闪不及,一下击中额头。霎时,额头起了一个大红包。飞来的凶器是一枚废弃的乒乓球。独个正看得聚精会神,连疼痛都忘记了。
这时,圾垃女士率先放下武器。高音喇叭宣布比分是1∶0,垃圾战胜了圾垃。但是,这并非是最后的结局。接下来是垃圾们的投票选举。
经过一阵忙活,废弃的电脑显示屏爬到一张锈迹斑斑的铁皮桌上。屏幕上方显示两位的支持率不相上下。
这时,污水流进独个站的沟壑,他浑然不知。他已经是久闻不知其臭了。为了看得清楚,独个由猫站改成直立。他想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脚,这才发觉鞋子陷进了污泥。他抬左脚,右脚就陷得更深。他抬右脚,左脚就陷得更深。这样来回一折腾,他不仅没有挣脱,反而深陷其中。
“很荣幸,我们的新国王是垃圾先生。”
“哦,喔……”掌声、尖叫声盖过了高音喇叭。
独个对新国王失去了兴趣,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恐惧。这就是传说中的沼泽吗?一旦陷入沼泽,只有死路一条,整个人将被污泥吞没。你越挣扎,就越快地被吸进去。
我不能死。我死了,谁娶艾米!独个咬牙,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后悔跟爸爸置气,他应该给爸爸妈妈打个招呼的。
独个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我要活着!他趴在土埂边沿,把重心移到肘上,同时绷直脚掌、脚趾,猛一提腿,双脚从鞋里抽出来,跃出战壕。
“我们新成立的国家叫垃圾王国。从今天起,每一个垃圾子民都要爱护我们的国家。现在,热烈欢迎垃圾国王讲话。”高音喇叭说。
独个的鞋子陷进去了。鞋带在污渍的水面打个旋,便消失了。
“哎呀。”独个猛然想起什么,赤脚寻找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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