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货车

重要的一天来临了，搬家的货车开了过来。它们吱吱嘎嘎、摇摇晃晃，骨碌碌地开过车道，几位司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正被几十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注视着。在杨梅丛中、荆棘丛中和茅草丛中，所有的小动物都聚在一起，观察那些新来的人。灰狐狸和红公鹿来到松树林的边缘，站在那里，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除了红公鹿的一对大耳朵转过来、转过去，捕捉每一种游动的声音。货车停稳后，就连兔妈妈也大着胆子过来了，此刻就坐在兔爸爸和安纳达舅舅中间，一只手紧紧抓住小乔治的左耳朵。

对于动物们来说，看着家具被搬下车是很有意思的，因为这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根据新人的财物来判断他们的性格。兔爸爸满意地注意到许多旧红木家具放射出醇厚的光泽。“那些，”他小声对兔妈妈说，“非常清楚地证明他们是有品质的人。我很久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了，自从离开蓝草——”

唷喂高兴地扭来扭去，打断了他的话。一个老式的、没有任何盖子的大垃圾桶，刚才被放在了车库后面。“这才是我所说的靠谱的人家，”唷喂沾沾自喜地说，“而且桶就放在那个葡萄架下。我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吃正餐和甜食了。”

安纳达舅舅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各种工具和园林用具被搬进工具棚。“还没有看见捕兽夹和弹簧枪，”他承认道，“不过瓶瓶罐罐一大堆——没准儿有毒药，没准儿没有——现在还说不清。”

路易·柯斯道克和蒂姆·麦格拉斯也都找机会溜达到大房子周围，以便观察并做出评判。“看样子倒是靠谱人家的东西。”路易说。

“是啊，”蒂姆回答，“非常靠谱。不过书实在太多了。这点我不是很赞成。读书太多的人，总有些古里古怪的。我爷爷总是说‘读书毁脑子’，也不知他说得对不对。”

“哦，这我也说不好。”路易说道，“我认识一个人，读过许多书，人倒是很不错的。两年前死了。”

东西都卸下来后，搬家的货车顺着车道吱吱嘎嘎地开走了，可是动物们都没有动弹。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些新人。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他们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一辆汽车顺着车道驶来了。是一辆很旧的汽车，里面塞满了行李。动物们注视着这一切，情绪一阵激动，每只眼睛都盯着坐在车里的人。

男人先下了车。他嘴里叼着烟斗，安纳达舅舅满意地嗅了嗅空气。“这倒很合我的意，”他小声对兔爸爸说，“我喜欢抽烟斗的人。能给你一点提醒。现在的那帮家伙，你也许正在田里打盹儿呢，他们走过来了，差点儿踩在你该死的后背上，你才知道他们过来了。但如果是个抽烟斗的人，特别是抽这种味儿很冲的烟斗，你隔着半里地就会知道他过来了。没错儿，我喜欢烟斗。”

兔爸爸赞同地点点头，但他的眼睛盯着那位女主人。女主人从车里拎出一个大篮子，此刻正把篮子的盖儿打开。

兔妈妈屏住呼吸，所有的小田鼠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见一只硕大的灰色虎斑猫钻了出来。他伸了伸前腿，又伸了伸后腿，然后迈着缓慢而高傲的步子，走上前门的台阶，开始用舌头给自己洗澡。他洗得很彻底，甚至张开爪子，把脚趾缝儿都舔了一遍。然后，他在阳光底下躺下来，呼呼大睡。

田鼠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交流他们的恐惧，兔妈妈似乎要晕倒了，可是安纳达舅舅那双历练老到的眼睛，观察到了许多事情，很快就消除了他们的担忧。“老啦，”他宣布道，“老得都快不行了。你们没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多僵硬吗？还有那些牙齿——他打哈欠时你们没看见他的牙齿吗？老得只剩下圆秃秃的残根儿了。别傻了，他对谁都不会有危险的。我巴不得走过去，照他脸上踢一脚呢——总有一天我会这么干的。”

他们的注意力现在又转向了汽车，只见它奇怪地颤抖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两三个包裹掉了出来，紧跟着又有数不清的大包小包被扔出来，一个身材肥壮、面颊红扑扑的女人从后座上钻了出来。

“瞧，索菲洛尼亚，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是不是很漂亮？”女主人愉快地说。索菲洛尼亚看上去心有疑虑，她拖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箱子，朝厨房的门走去。

唷喂高兴地拍了一下兔爸爸的后背。“会有垃圾吗？会有吗？噢，哎呀，噢，哎呀！以我的经验，那种体格、那种身材的人，准能扔出最体面的垃圾！分量还特别足。鸡翅膀、鸭脯肉、火腿骨——而且做得火候正好！”

“有些人的厨艺非常精到，”兔爸爸承认道，“而且一般都非常慷慨，很能理解我们的需求和习惯。这样的人在这里非常罕见，可是在蓝草之乡——”

“哦，又是你和你的蓝草——”唷喂打断了他。

“别唠叨啦，快睁大你们的眼睛，”安纳达舅舅厉声说道，“看他们有没有从车上搬下什么捕兽夹、弹簧枪、毒药、步枪、猎枪、陷阱、网子之类的东西。”

他们使劲盯着，直到最后几件行李也搬下了车，拿进了房子里。他们一直注视着傍晚的影子从那只猫身上爬过，看见他僵硬着身子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慢慢朝厨房的门走去。然后，他们便散了，各自回家，边走边议论着这一天的各种事情。

总的来说，每个人都感到十分满意。没有看见捕兽夹、弹簧枪或其他致命武器的影子，那只猫显然也没有什么危险，这家人没有养狗。

夜幕降临后，看见大房子里又亮起灯光，看见有人在走动，听见厨房里传来愉快的杯盘碰撞声，实在是令人感到欣慰。空气里弥漫着山核桃木的烟味儿，非常好闻。小乔治从大房子旁边走过，能听见木头在客厅里噼噼啪啪地燃烧。他开心地哼唱道：

新人要来了，噢，哎呀！
新人要来了，噢，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