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人可能没有意识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无疑是处于被考察的阶段。从早到晚,一双双亮晶晶的小眼睛藏在高高的草丛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众多的小耳朵竖起来倾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就在第二天早晨,兔爸爸和安纳达舅舅决定试试那只猫的底细,他们已经得知猫的名字是马尔东先生。当时,猫躺在前门的台阶上,沐浴着明媚的阳光,观察着周围的新环境,兔爸爸突然从门前的草坪上跳过,离猫只有几英尺远。马尔东先生只是懒洋洋地看看他,又继续打量起风景来。安纳达舅舅接着尝试,他虽然没有像自己扬言的那样去踢猫的脸,但跑到猫的近前,把一些土扬在了猫的身上。老猫把土抖掉,打了个哈欠,开始睡觉。
见此情形,田鼠威利和他的几个表兄弟胆子大了起来,他们围成一个半圆,又是讥笑,又是做鬼脸,还不停地跳来跳去,嘴里侮辱地唱道:
马尔东先生,
是一只大浣熊,
啧!啧!啧!
可是马尔东先生用一个爪子捂住耳朵,继续沉睡。
“别傻了,”安纳达舅舅嘟囔道,“他对谁都不会有危险。”
不用说,兔爸爸急于弄清新来的人是不是真正的上流人士,因为他把礼貌和教养看得特别重。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出现了一个机会。那家人开车出去了,于是兔爸爸和几个朋友耐心地躲在车道旁边,等他们回来。汽车骨碌碌地驶上车道时,兔爸爸突然跃过去,直接出现在驶来的车轮前面。
男人猛踩刹车,汽车完全停住了,他和女主人都把帽子脱下,一条声儿地说道,“晚上好,先生,祝你好运。”然后戴上帽子,继续开车,开得非常缓慢、小心。
兔爸爸感到满意极了。“看到了吗?”他大声对其他动物说,“这才是真正的文明和教养。我无意批评这里——我的第二故乡的人们,但我必须说明,自从我在此定居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体贴周到、令人愉悦的行为;而在我生长的地方,这些都是大家普遍遵守的习俗。说起在蓝草——”
“哦,又是你和你的蓝草。”唷喂哼着鼻子说。“我对他们的礼貌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垃圾。”
“你会发现的,唷喂,”兔爸爸有点恼火地说,“你会发现好教养和好垃圾是密切相关的。”
烟斗的烟味儿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这烟味儿总是预告着男人的到来。他顺着车道走来,手里拿着一个钉在桩子上的整洁的木牌和一根撬棍、一把榔头,以及各种其他用具。小动物们都不错眼珠地注视着,只见男人把木牌竖在了车道入口处。
“那上面说什么,乔治?快念给我听听。”安纳达舅爷爷小声说,“我那副该死的眼镜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
小乔治一字一顿地念道,“上面说:为了——小——动物,请——谨慎——驾驶。”
“真不赖啊!这才是真正的好人啊。”安纳达舅爷爷承认道。“你妈妈听了这个肯定很高兴,乔治。为了小动物,请谨慎驾驶。没错儿,确实想得很周到。”
很快,小动物们开始逐渐发现,新来的人在其他许多方面也符合动物们给“好人”制定的高标准。灰狐狸面对一群聚集在山坡上的朋友,讲述他觉得最值得称道的一件事。
“看样子,他们是真正明事理、有见识的人,”他说,“非常安静和友好。就在昨天下午,我在附近考察,好像闻到了炸鸡的味儿,我就走进了那个有围墙和长凳的小花园。我当时也没太注意,而且他,那个男人,没有抽烟斗,不然我就会知道他在那儿了。结果,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突然到了他跟前,简直可以说是面对面。他在看一本书,当时他抬起头来,你猜他是怎么做的?他什么也没做,就是那样。他只是坐在那儿,看着我;我呢,也站在那儿看着他。然后他说,‘哦,你好。’就继续看他的书了,我也继续做我的事。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啊。”
“还有女主人,”波基赞同地点点头,咕哝着说,“那天下午你们有谁听见了那一阵喧闹吗?是这样的,诸位,我当时正在田野里闲逛,估计也是太大意了,往空旷地走得太深,时间又太早。突然,十字路口那条最大的狗朝我扑了过来。我当然没有害怕,可是当时的处境很不妙,后面没有东西可以依靠,所以我只好用后腿站立,看他敢不敢上来。大狗鼻子上已经有我两三年前撕开的两道伤疤,所以不敢上前;但他开始绕着我兜圈子,想从我身后偷袭我。他动静闹得够大的,横冲直撞,扯着嗓子咆哮、吼叫。就在这时,正在花园里干活儿的女主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甜瓜那么大的石头。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形势,双脚稳当地扎在地上,胳膊一抡,咚,用石头打中了大狗!正打在他的肋骨上,哎呀,哎呀!那条混种狗发出的惨叫,你在木炭山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确实如此,”兔爸爸赞同道,“我听见了。那天下午,我正在木炭山看望我的女儿黑兹尔,极为清晰地听见了那些惨叫声——感到莫大的快慰。”
“后来女主人做了什么呢?”波基继续说道,“哎呀,她只是掸了掸手上的土,那样平静地看着我,咧嘴笑着,说道,‘傻瓜,你为什么不睁大眼睛呢?’就回花园里干活去了。我从来没有在蓝草地区生活过,对那些贵族啊、上流社会啊之类的一无所知,但我的观点是——你们有谁不同意吗——”他跺了跺脚,挑衅地瞪着周围那一小圈朋友——“我的观点是,能举起那样一块石头的才是贵妇人!”
后来,关于波基的地洞,又有过一番轻微的争吵。也许在人类看来是轻微的,但是对动物们来说,这件事的意义至关重要。
路易·柯斯道克正在重砌波基地洞所在的那段石墙。砌到地洞口时,男人说,“这段墙就别重砌了,柯斯道克先生,下面住着一只土拨鼠,我们可别打扰了他。”
“不砌了?”路易惊讶地叫了起来,“哎呀,您可不能让那只土拨鼠住在这儿。他会把您的园子都毁了的。我刚才正琢磨着明天就把我的枪带来,给他来一枪呢。”
“不行,不能开枪。”男人坚决地说。
“我可以给他安个捕兽夹。”路易提议。
“不行,不能安捕兽夹。”女主人同样坚决地说。
路易迷惑地挠着头皮。“那是,说到底这是你们的地盘,既然你们愿意这样,那么好吧,”他说,“可是看上去会很滑稽,一堵新修的围墙的正中间,杵着这一截破破烂烂、摇摇晃晃的旧石墙。”
“哦,我认为不会有问题。”男人大笑着说,然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路易还在那儿挠着头皮,蒂姆·麦格拉斯溜达着走了过来。“我跟你怎么说的,读书太多的人就是有毛病?”蒂姆说道。“变得古里古怪的,就是这么回事儿。你瞧眼前的这家人,心眼儿好,说话和气,简直没得挑——就是古怪。就在昨天,我对他们说,得想个法子把那些鼹鼠清除掉。我说我可以带两个捕鼠夹过来,安在地里,结果女主人立马说道,‘不行,不能安捕鼠夹。’跟刚才对你说话一个口气。我又说可以弄一些上好的毒药,撒在地里,结果男主人说,‘不行,不能撒毒药。’”
“‘那么,老天在上,’我说,‘有这些鼹鼠在这里乱拱乱翻,我怎么可能给你们弄出一片像样的草坪呢?’你猜他听了说什么?‘哦,只需不断把土压平,’他说,‘只需不断把土压平,他们就会泄气了。’泄气,你听听!”蒂姆哼了一下鼻子,“他说是从书里看来的。”
“还有,就在今天早晨,”蒂姆继续说道,“我跟他们说,应该在园子周围修一圈栅栏。‘哎呀,如果不修栅栏,’我说,‘这儿根本不可能有园子存在。这个山坡上有数不清的动物:兔子,土拨鼠,浣熊,鹿,野鸡,臭鼬,等等。’你猜女主人听了这话怎么说?”
“想象不出来。”路易回答。
“你肯定想象不出来。”蒂姆说,“‘我们喜欢他们,’她说,‘他们多漂亮啊。’她说。漂亮,你听听!‘而且他们肯定也会饿的。’她说。”
“‘您说得对,夫人,’我说,‘他们确实都会饿,’我说,‘等那些蔬菜长出来时,您就会痛苦地发现这一点了。’”
“这时男人插进来说道,‘哦,我想,我们会跟他们相处得很好,’他说,‘我认为到时候咱们大家都够吃——’咱们,你听听!‘所以我们才把园子设计得这么大。’他说。”
蒂姆难过地摇摇头。“看着真可惜啊,挺好的人,说话也很和气——但就是古怪。有人可能会说那是脑子不正常。我估计都是看书太多了闹的。爷爷说得对啊。他过去常说,‘读书毁脑子。’”
路易拿起自己的锤子,把一块石头整整齐齐砸成两半。“不过真是好人啊,”他说,“看着太可惜了。”
每天晚上,田鼠威利都被派去观察那些新人,当然啦,不是粗暴无礼的刺探,只是小动物们都非常好奇,渴望了解兔子坡的规划。这也很正常,毕竟,这是他们的山坡呀。
客厅窗户根儿旁边有一个接雨水的桶,威利爬到这个桶的顶上,就能跳上窗台。虽然夜晚还有几分凉意,壁炉里噼噼啪啪地燃着火,但窗户通常微微开着一道缝。威利坐在窗台上一处黑暗的阴影里,就能安全地观察到那家人,倾听他们对园子的规划。这天晚上,他们身边堆满了产品目录,正在列出他们挑选的种子和植物。
威利花了很大的劲儿,努力把这些都记下来,此刻正在向大家汇报。兔妈妈、兔爸爸、安纳达舅舅、唷喂、波基和另外几位坐在兔子洞外面,听得非常认真。
“有小萝卜,”威利一边扳着爪子数,一边背诵道,“胡萝卜,豌豆,蚕豆——金鱼草和利马豆——莴苣——”
“野豌豆莴苣汤。”兔妈妈高兴地感叹。
“我对那些洋玩意儿不感兴趣。”安纳达舅舅嘟囔道,可是兔妈妈止住了他,威利继续汇报,“芹菜,大黄,土豆,西红柿,辣椒,卷心菜——红的和白的——花椰菜,覆盆子——黑的和红的——草莓,甜瓜,芦笋——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了——噢,对了,还有黄瓜和南瓜。”
威利汇报完了,长长地吸了口气,周围响起一阵兴奋而喜悦的叽叽喳喳。不一会儿,谈话变成了一系列争吵,争的是哪个家庭应该得到哪种蔬菜。这时兔爸爸站起身,让大家注意听他说话,全场便安静下来。
“你们都知道,”他语气坚决地说,“兔子坡一直有个传统,所有这类问题都在‘分配之夜’解决,我相信今年该定在五月二十六号。那天晚上,我们会按照惯例,在园子里集合,给每个动物及其家庭分配符合规则和各自口味的蔬菜。”
“那么我呢?”安纳达舅舅问道,“我只是在这儿做客的。”
“作为我们家的客人,”兔爸爸回答,“你当然会按照惯例得到一份配额。”
“这还差不多。”安纳达舅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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