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村庄上空千年的云和风

戴　达

中国儿童文学界有“南董北董”一说，形容的是两位杰出的儿童文学作家。“南董”指的是武汉的董宏猷，“北董”指的是河北的董天柚。董天柚是真名，北董是他的笔名。

北董是一位了不得的儿童文学作家。说他了不得，理由有三。

一是他是儿童文学的“两栖动物”，既写得一手上佳的儿童小说，又能写一手好看的童话；在童话创作中，既能写少年童话，也能写低幼童话；低幼童话是从低向高的登攀，有着更高的难度，北董写来得心应手，渐入佳境。

二是他创作的儿童文学何其多也，文字超过一千万，本数超过七十，这两个数字积存了作者几多心血！出的书，名字排排是一长串：《我给海妖当家教》、《青蛙爬进了教室》、《大魔法师的怪故事》、《狐狸小学的插班生》、《拇指牛》、《火桥》、《纸风车》…

三是所写的作品有很高的艺术水准，且读它们的片断，闻其芬芳——

前面是一座弯弯如月的桥。茶娜停下脚步来，眯起眼睛踮起脚儿，仔细地望过去。她从未走过桥，有些忐忑。

桥上有人通过，向这边来，向那边去，看来，那没有什么危险。比桥更远的，就是雾霭氤氲神秘莫测的八角城了。与太极河畔相比，这里人的气息是浓多了。

过往的行人，没有谁注意她，可是她总是觉得有人注意她了。

——《舞者茶娜》

茫茫大雪整整下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最后一朵雪花儿悄然落地，一个多么柔软多么洁白的圣诞之夜啊。

陈鹿穿上靴子——靴子有点小，妈妈没能给他去超市换一双来，这让陈鹿特别不高兴。他东张西望地来到大街上，希望遇上圣诞老人，希望得到一份圣诞礼物。

他知道，圣诞老人会拿着糖果、小点心或者小玩具，遇上小孩就送。

——《琵琶星》

早晨起来，胡强深感诧异——只见爸爸朝他“眨巴”嘴，却没有声音。

什么？眨巴嘴？人们常说眨巴眼，什么叫眨巴嘴呀？——别急，胡强他们这地方，就是把只动嘴唇不出声叫做“眨巴嘴”的，眨巴眼不也是没有声音吗？

且说爸爸朝胡强眨巴嘴，胡强就笑了，说：

“大人也喜欢开玩笑啦？您往日可没这样放下过架子！”

爸爸“眨巴”了一通，走了。

——《死耳朵》

有大名鼎鼎的魔法师劳拉先生做朋友，初一男生南家梁特骄傲。还不就是劳拉先生有一次食物中毒，病倒在马路边，他南家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老人家背到了医院急诊室！劳拉爷爷说他心眼好，跟他成了忘年交。爷爷常常给南家梁演示小魔术，而且答应等南家梁完成学业后带南家梁为徒弟，学魔法。

——《比目鱼》

大盗贼木蝶先生穿好了紧身衣，蹬上消音鞋，一仰脖喝了两口牛筋豹胆生威酒，悄然走出家门。三拐五拐，他来到了八角城宁馨小区一号楼下。

小区的宁静被风吹走，昏暗的路灯睡眼惺忪。

木蝶仰头盯了一眼，　自言自语道：“做贼偷风不偷雨，今天正是好日子，就是那一家了！”

——《关在镜子里的盗贼》

夜黑风高。

红蚂蚁阿子、阿丑、阿寅、阿卯到田埂上旅行。太阳温温的，将田埂晒得如同被褥絮了新棉。这弟兄四个且歌且舞，好一个欢快轻松的星期天。

——《四只蚂蚁》

题材纷呈多姿，语言清新纯净，人物呼之欲出，劲吹艺术风。

纵览北董的作品，骨子里是中国农耕文化的积淀，民俗、民情、民风，尽染泥土味。如这样的文字，读之如抚摸村庄上空千年的云和风——

如果在春三月，百草酿芽儿的时节，那草鸡婆们下蛋是格外卖力的。在响鼓庄，东家，西家，光听它们那“女高音”：“哥大——”“哥哥大——”“哥哥哥大——”而现在，入了伏，草鸡婆们就要休假了，因而，鸡蛋也就卖得稀。

莫看响鼓庄过富了，人们照例要把鸡蛋卖掉。从老祖宗那阵传下习惯，“啊哟哟，没人没客的，就把鸡蛋糟蹋啦？”看看，把自己吃叫作“糟蹋”呢！再有，爷奶们家家都是一口调儿：“钱么，猛劲儿攒就是了，酱缸里还怕足了盐？”

——《五颗青黑枣儿》

这是北董作品所追求和达到的艺术的极致，乡村的生活元素成了他作品中蕴藉灵动的意象。北董生于河北滦县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村生活永远留在了他的苦涩的童年记忆里了，成为他创作的永不枯竭的泉源。

行文至此，我无端地想起了北董的河北老乡——永远活在《荷花淀》里的孙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