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东路走九遍

及早发现你真正感兴趣的人生目标，才是你实现自我的开始

亲爱的儿子：

在我的少年时代，老家流行着一股环游世界的风潮。感觉上有点类似于今日的驴友吧，通常是一个人单骑走天下，偶尔也有约上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出行的。旅行的目的不只是想见识一下广阔的世界，同时也在于体会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受。在那个时候，我也曾经幻想要存上几年的钱，然后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流浪，但这个想法始终没有付诸实践。

没有浪迹天涯，取而代之的，是漂流在台北的街头。对我而言，这种漫无目的的行走，也算得上是一种流浪。我的方向感很差，经常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以前爸爸还发生过这样的糗事，一群人约好骑机车出去玩，结果经过一个圆环之后，爸爸不见了。原来我已经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在台北的街头漫步，虽然迷失的可能性比较小，但在我身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迷路就迷路吧，反正在自己的老家，还能彻底找不着回家的路吗？

在台北，小型的便利商店到处都是，在蜿蜒曲折的小巷弄里也很容易发现贩卖各种精致小商品的店铺。因此，在台北的街头闲逛，绝对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在我少年时代，西门町算是老城区，而东区的忠孝东路和敦化南路一带则是一片新兴的商业区，有点类似今日的信义计划区。我少年时期在台北的流浪路线，通常便是从信义计划区附近，溜达到忠孝东路，然后沿着忠孝东路，向西门町迈进。

由于我流浪的时间通常选在星期六早晨的八九点，因此没有任何时间上的压力。我的目的地是西门町，然而最终能不能抵达，还要取决于当日自己有没有迷路。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耽搁，比如一家很舒服的书店，或是一家卖稀奇古怪商品的店铺。出发的时候，我会先在自己的钱包里装上几百块钱。如果天气热，自己又走累了，就会钻进一家刨冰店，享受一大盘雪花冰，然后再继续旅程。肚子饿了，就随便走进巷子里的一家面馆，说不定就能吃上让你大快朵颐的牛肉面。我现在还非常怀念台北街头的牛肉面，几乎每家的做法都不太一样，有清炖、红烧、药膳，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做法，好吃极了。也许，兰州人会对我的偏见嗤之以鼻，但我对兰州拉面也没有太浓的兴趣。应该说两种料理方式各自属于截然不同的审美系统吧。不要紧，就让我们坚持各自的偏见好了。毕竟适合自已的，才是最好的。

忠孝东路走九遍？就我自己的经历来说，前前后后加起来，即使没有九百遍，四五百遍应该是有的。一个地方再有意思，也不值得逛那么多次，不过别忘了，我不止是在逛哟，我还幻想着自己在世界流浪呢。况且，每次遇见的人总是不同的。现在回想起来，我所谓的流浪自然带着一种迷茫的色彩。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于生活的意义完全没有头绪。有句话这么说：生活的目的在增进人类全体之生活。嗯，这个说法很崇高，但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因为它超过我所具有的能力太多、太多。

迷茫的少年在街头飘荡，应该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吧？有人说：身体与心灵，总有一个必须在旅行。因此，当我厌倦了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流浪时，我就会一头钻进书店。通常，我的第一选择是诚品。选择诚品不仅是因为它的环境优雅，书本的种类齐全，更重要的是，它通常会自带一家咖啡馆。我喜欢在书店里买几本书，然后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喝咖啡、看书。可能有人会认为这样很小资，或是很装。不过在台北，这恐怕不能成为一个问题，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再自然不过没有了。

这些年爸爸的感觉是，身体去旅行或是流浪都是可以的，但是精神处于一种漂泊的状态就不太好了。在精神的世界漫游，虽说可以增广见闻，但对于知识的积累以及形成思考问题的框架，其实是不利的。我在四十岁以前，一直没有形成比较系统的思维方式，估计和我以前这种散漫的读书方式也有很大的关系。这种情形就好比我这些年，不断地在搜集思想的积木，但是却没有学会如何把它们组合成一座高楼，或是一艘轮船。因此可以说，爸爸以前还觉得自己看了点书，但严格说来，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才好。浪迹天涯，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灵的，终归是尚未找到真正目标的表现。流浪是可以的，但你最好只把它当作是一种短暂的人生体验。及早发现你真正感兴趣的人生目标，才是你实现自我的开始。

杨德生

2014.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