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我在学校的操场上散步。不一会儿，很多孩子就叽叽喳喳地围在我身前身后。课堂上，我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更多时候他们把我当成朋友。
我喜欢他们。我愿意成为河岸上一棵并不高大的树，而他们就是长在我边上的花儿草儿，那么随意而自由地伴着彼此成长。
突然，梦倩说：“高老师，你等等我，我要和你说话。”
“说吧。你说，我听着呢。”
“你要好好听我说啦！”梦倩大声说。
我停下来。
“爸爸要结婚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娶妈妈呢？”
这个女孩这段时间一直很忧郁，我也知道她的父亲即将另娶。孩子们对于父母的好与不好常持暧昧的不置可否的态度，从刚会说话起，类似于“爸爸好还是妈妈好”这样的问题他们已经被问得太多，而且都已经学会如何回答得模棱两可。而对于父母的不和，无论他们如何掩饰，都藏不住内心的担忧。他们把这样的担忧写在脸上，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在这样的有些凉意又没有晚霞的傍晚，向一个看上去像是朋友的人提起。
可怜而懂事的孩子啊。
我拉起这个小女孩的手。她的手凉凉的，纤细柔弱，一下子让人联想到初春满园的嫩草。可如今这棵小草要经历生平第一个秋季了。
可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你的爸爸已经不再爱你的妈妈，或是你的妈妈不再爱你的爸爸？
“还记得你以前的同桌吗？”我问她。
“是科科啊。”她回答。
科科啊，科科。我不由得笑了，是的，班里的女生都管他叫“捣蛋大王”。
“是你吵着嚷着不要和科科坐一桌的吧。”我笑着问。
小女孩儿不作声了，停下来，捡起跑道上的一根小树枝。
“假如，老师再让你跟他一桌呢？”
“才不！”小女孩儿突然抬起头，“他那么调皮，从来不和我好好说话，老欺负我。”
“所以你才不愿意和他一桌吧？”我说。
小女孩儿点点头。
“那么，当你的爸爸妈妈在一起时总是吵架，你觉得他们是在一起好呢，还是分开好呢？”
小女孩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她还在摆弄着那根树枝，用它尖尖的前端在花坛边上画着圈。一圈，再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轻轻地说：“如果他们和以前一样老是吵个不停，那还是分开好。”
真是善良的孩子。才十一岁就知道要尊重大人的选择，我一个简单的比喻她就懂得了要理解父母。
可是我解释了吗？为什么你的爸爸将娶的，不是你的妈妈？
我能解释，作为大人，这是他们的权利；可是我不能解释，为什么当初相爱的夫妻，今天会各奔东西。我能解释，作为成人，这是他们的选择；可是我不能解释，当初他们在婚姻礼堂里的誓言，为什么没有做到。
那么，就不解释了吧。把这些看作是树上掉下了一片树叶那么简单。和我一起散散步，再看看那已很久很久未曾看到过的隐于云层背后的绚丽晚霞。
我们就这么说着话，我其实知道许诺也跟在后面。
我其实也想跟梦倩说些什么的，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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